村庄里，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每天赶着自家的十几只羊，日出进山，日落出山。几十年如一日，除了雪天和下雨天无法外出，从未有过停歇。
虽然才六十多岁，但是他的头发早已变成了银发，矮矮的身材，瘦小的身躯，走路一摇一晃，总是戴着一副近视眼镜。自从小依记事起，他就已经是白发了。但是以前，他的白发上像是抹了一层油，光鲜亮丽，走在太阳下面闪闪发光；只是如今，成了毫无光泽的丝丝干发，像冬季里没有生命、等待着死亡的干柴。
听村里人说他不到五十岁就白了头。四十多岁的时候，媳妇患病去世了，留下了两个尚未成年的儿子，从此既当爹又当妈。但是从没有见过他在别人面前流泪或者抱怨，反而总是一副笑嘻嘻的面孔。他的性格很随和，在村庄也从不与人争吵。
在小依眼里，这完全是个不起眼的小老头子。站在男人堆里，他经常被别人高大的身躯所遮掩，威猛这个词，在他这里完全不适用，不像村庄中的其他男人，强壮、有力。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明显有了驼背，如此就变得更加矮小了，而且他走路时总是低着头，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闲时，在村庄进进出出为羊群割草或买饲料；忙时，吆喝着羊群进山吃草。总之，他的生活总是与羊群为伴，就像自己的孩子。
在沿海城市工作了两年后，小依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刚进村，便远远望见曾经的小老头正赶着自家的羊群下山，小依加紧了脚步。
走近一看，发现这不到两三年的光景，小老头又瘦了一圈，驼着的背更驼了，似乎要趴到地上一般；走路也没有以前那么灵活了，手里拿着一根粗粗的木头棍当拐杖；眼睛凹陷了许多，虽然戴着眼镜，但是仍然看得清楚；眉毛看起来也有些白了。
“爷爷，好久没见了，你还认识我吗”小依笑眯眯的问候着。
“当然认识了，小依嘛，哎呀，从大城市回来了”他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硬朗。“现在正是产羊羔的季节，我们家的羊也快下崽了，没事了过来看看”他乐呵呵地邀请小依。
小依连连答应，这两年，看多了城市的灯红酒绿，她开始向往恬静的乡村生活。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小依就跑到了小老头家里，等待着羊羔的诞生。
“来，小依，这是前几天刚刚宰的羊肉”小老头说着就将一大盘冒着热气的羊肉端在了小依面前。她也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就像在自己家里。
“爷爷，平时就你一个人在家吗”
“是啊，孩子们长大了，都出去工作了，逢年过节才会回来。这么多肉我一个人吃不完，你多吃点”小老头还是这么的热情。
说完，他便出去忙了，留在小依一个人在屋内。她美滋滋的吃着热腾腾的羊肉，一块接一块，毫不吝啬。猛然一抬头，看见了桌上放着的一张照片，那是年轻时候的小老头和他媳妇的合影。乌黑的头发、炯炯有神的眼睛、甜蜜的笑容。那个时候，他们应该很相爱。而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墙面的报纸早已变了色，屋里的摆设也陈旧不堪，没有了干净的壁纸，也没有了人来人往的热闹。日出日落、进进出出，总是他一个人。
忽然，她听见了小老头的呼喊声。
当小依迈出屋子，走进羊圈时，一切让她惊呆了。
一只母羊正在产羊羔，羊的半身已经出来了，裹满了胎液，小老头静静地蹲在旁边。经过几分钟的挣扎，小羊羔掉在了地上，母羊成功生产了，它开始舔舐小羊羔的全身。就在这短短几分钟内，新的生命诞生了。
“其实，动物和我们人类一样，出生、长大、老去；再出生、再长大、再老去。周而复始、永不停歇…如果没有老生命的离去，就不会迎来新生命，这就是自然的规律…这就如同我一样，已经快到了生命的尽头。但是我没有任何不舍，现在，孩子们都长大各自成家了。本来应该是我和老伴两个人一起安享晚年，她在家做饭，我进山牧羊，这是我一直想要的生活。可是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个人，都成了泡影。对于生命，我已经没有了留恋。”小老头说着说着眼里出现了泪花，他没有制止，眼泪如泉水般滚滚而下，顺着脸颊掉在了他辛苦一生的羊圈里。
又是两年，等小依再回到村庄的时候，村里人告诉她，小老头已经去世了。死在了羊圈里，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好几天，尸体僵硬了，眼珠子也被老鼠吃掉了，儿子们因为事忙没有回来，是村里人帮忙挖了个土坑，埋进了山里。
小依泪流满面，没想到那一别，竟是永别。
作者简介
黑黑，原名陈岚岚，广东深圳人。热爱文学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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