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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宪江:废墟前的回顾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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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1 黑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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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前的回顾

       /张宪江

       我同韩大伯并肩行进在春寒料峭的荒野上,愿望即将实现,心里颇有几分慰藉……
     “小伙子,到了,眼前就是大庙早年你落脚的地方了”。
      我全神贯注地顺着韩大伯手指方向抬起头,用搜寻的目光扑捉大庙的残迹。呈现在我视野里的是荒芜的废墟上,一处处淡灰色残砖碎瓦在地表裸露呻吟,一簇簇枯黄色蒿蓬在寒风中抖颤嘶鸣……如此衰败凄凉景像,着实令人惊愕不已,陡生万端感慨。
        是的,我心中的大庙本该有它风雨晴晦春秋,别致奇特神韵,有它亮丽耀眼的楼阁亭台。  这里是内蒙古科尔沁左翼后旗公河来苏木章古台嘎(村)。是我第二个故乡。
       刚刚迁居不到一年时间里,我被调入苏木(乡)文化站工作,由于平常爱说好写,常与当地身边人沟通,无意间听到了一些上了年岁的老人茶余饭后,每每在一块儿聊天,谈到大庙早年的故事,七嘴八舌的议论里掺杂着有欢乐,亦有哀叹……他们的谈论,引起我极大兴趣,浓烈了我的好奇心。每天生活中,它像影子在我脑海、梦境荧屏上不停地闪现,令我几日寝食不安……搜寻、追逐那美丽带有斑斓色彩的昔日传说欲望愈加强烈……终于,忙里偷闲,几经寻寻觅觅,幸运地打探到了当年大庙知情人,一位本村蒙古族韩德福老人。
       时间是 1983年“雨水”季的一天清晨,正巧赶上周日休班,我决定亲自到本村章古台韩德福老人家拜访,揭开早年大庙神秘面纱……吃罢早饭,带好采访笔记本,冒着寒风,徒步直奔三里处韩大伯家;心急脚步快,一袋烟功夫,便来到韩大伯庭院,我与老人客气地打着招呼,说明身份后,老人微微一笑,很客气地打开房门拉我进屋,他又急忙把带有干辣味道的旱烟盒放在我面前,很温和地说:“小伙子,抽烟!”语气中透着不大熟练的汉话。我一边应允着,一边打量着近前这位笑容可掬的老者,登时,我肃然起敬,打眼看,此人年近七旬,中等身材,一色青衣青裤罩身,爬满皱纹脸膛上印刻着岁月沧桑,稀疏眉宇下镶嵌着一双慈祥、善良双眼,再看那剃得干净光头,除了庄户人普通打扮外,仿佛应有早年喇嘛生涯的几分特征,故此,这里人们素常不称他大名,却叫他外号“韩喇嘛”。
       我和他亲热地攀谈着。
       当我谈起早年大庙话题时,老人却立刻收敛笑容,眉锋微蹙,似乎有种难以名状苦楚触及了他的心;沉默片刻,他慢慢抬起头,轻声感叹道:“唉!小伙子,那都是陈年往事了,讲过去,一言难尽,看现在一片荒凉,让人揪心啊”老人说罢,两行泪水从他瘦弱脸庞流淌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我安慰下老人情绪,语气平和地恳求道:“大伯,大庙虽然不复存在了,那也得有它过去的故事,您还是给我讲讲吧,我真的想听听”,我用期待急切的目光看着他。
        看我这般执拗劲儿,老人情绪随即慢慢稳定下来,重重叹口气,用手擦拭一下挂在腮边泪滴,又拿起烟袋重新装上一锅烟沫,点燃后,放进嘴里深吸一口,若有所思吐出一口飘浮的烟圈。
     那是二百多年前,在章古台村中心地带,开始修建大庙。当时,本地人找不到修庙的能工巧匠,便从百里之外请位知名“大喇嘛”并推选为庙主。亲自主管料理建庙事宜;并发动本地青壮年劳动力协助施工,购买材质,昼夜不停,历经几个月时间,大庙落成了。另外,在大庙近身,又建筑了二十一间砖平房。
      大庙构造有三层,底层楼为天京楼,上两层左右为钟鼓楼,天京楼里供有佛像二十多种,主佛是千手千眼佛,是纯一色黄铜制作的,手持五百样兵器,左右供着文武佛像,文佛拱手捧胸,武佛手持兵刃,佩弓搭剑,可谓杀气腾腾;钟鼓楼是喇嘛诵经、焚香、参拜佛像的信号令;大庙西侧二十一间砖平房,是由五十名大小喇嘛居住安寝的地方。
       我出于好奇,又问道:“大伯,您去大庙那阵儿是啥样子呢?”韩德福老人又慢慢讲着“四十多年前,我到庙上当喇嘛,因为正赶上那年庙上有几名喇嘛生病离世缺员,庙里得补充够原有五十名喇嘛日常念经,所以,把我也列入其中了……满洲国倒台后,大庙又重新翻建,资金由庙主、喇嘛,还有当地老百姓集资筹建的,那可耗费了大量财力和人力,整整三个多月,翻新的大庙更咋眼了,与其说是大庙,不如说是座鸳鸯楼;
       远远望去,它的形状犹如鸳鸯腾飞的翅膀,楼阁突出微翘的四角通往顶端,各佩一挂惊雀,避免雀鸟在此筑巢,以保持它的整洁与庄严;楼顶有用水泥材质雕铸的飞龙,远远望去,麟光闪闪,令看客眼花瞭乱,当你接近天京楼大门时,谁都有一种肃然起敬之感,半月似楼门两侧各有一米多高的大石墩,石墩上有用水泥雕塑不同颜色地彩绘的两尊佛爷,其左侧为文佛,举手握拳,右侧为武佛,手持宝剑指向前方。说罢,韩德福老人嘴角掠过一丝得意微笑。
    “韩大伯,听庄上人讲,每到庙会是最热闹的日子,再给我讲讲呗”一言未了,老人却来了兴致,他深深吸了口烟,轻轻吐出一团烟雾,饶有风趣地讲起庙会那热闹非凡的场景。
       每年农历四月十八到二十这三天为庙会日。所说的庙会,就是'喇嘛送鬼’的日子。四月十八这天,大庙门前可热闹了,人声嘈杂,锣鼓喧天。方圆百里的黎民百姓都前来参加,可以说是诚男信女,一来是看热闹,二来是进庙焚香拜佛,讨个吉利;庙会开始,由看管钟鼓楼的喇嘛先击鼓撞钟,然后,所有喇嘛都依次进入天京楼,喇嘛个个光头,颈套佛珠,有黑色、黄色的,上身穿黄色长褂,下身穿古铜色裤子,由几人把用面做成五尺多高的'鬼’先供在案台上,点燃铜制的佛爷灯,'鬼’的两侧,有两盏用黄油或麻籽油做的灯昼夜点燃,并焚香三炷供在'鬼’的近前;两侧各有喇嘛排列落座,手捻佛珠吟诵'太平经’,祈祷黎民百姓一年“身体健康,四季平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等吉利语;诵经约一个时辰后,庙门外黎民百姓按顺序一一走进庙里,把自拿的供果依次供在香案上,点燃三炷香,虔诚跪拜叩首,双手合十祷告,祈求安康……待数人祭拜后,由庙中大喇嘛亲自点火把'鬼’烧掉,这叫'喇嘛祛邪送鬼。
      “韩大伯,大庙后来又是啥样呢?”老人长出口气,目光瞬间凝固了,此时,他昏花老眼已泪水模糊了,声音哽咽道:“那年月,不知从哪儿刮来一股邪风,天京楼里供的各种佛像,一夜之间被砸个稀巴烂,有的佛像被盗换了钱,就这样,庙里香火彻底中断了,在几个夜晚,大庙也被拆了,喇嘛们无奈,都各奔东西散伙儿了,最后只剩下破砖乱瓦,啥都没有了,到处都是揪心戳肺的凄凉景像……”提及以往伤心处,韩德福老人感慨万千,泣不成声了……
       倾听老人的叙述,我的心也感到一阵阵酸楚与惋惜……为什么好端端庙宇说拆就拆了?为什么佛教文化无端遭到无情催残、扼杀?为什么那些盗贼泯灭人性,掠夺宝贵的文化遗产?是谁给了他们的胆量?又是谁在助纣为虐?望着咫尺脚下沙土裸露的残砖碎瓦,一串串不解的问号,此时,我的心空迷茫了……
       天渐黄昏,残阳如血;我站在大庙废墟上,任凭寒风吹拂我蓬乱头发,刺痛了我麻木不堪的神经,我告别了韩德福老人,踏上了归途。
       我挪动蹒跚的脚步,又不舍地回头向大庙残迹作了最后深情一瞥——瞬间,从那碎砖残瓦迷雾里,从韩德福老人追朔大庙的影像里,我似乎看到一座美丽多姿 的庙宇进入了视野,似乎“四月十八”庙会紧锣密鼓的场景再现;可现实却清晰地提醒我,这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梦幻,是已经翻过去的流逝史页,是萦绕心头,脑海里的一片叶子。
       啊,大庙,你是不可少有的史记资料,是中国文化遗产最好的见证,又是劳动人民勤劳、智慧地结晶。
       我怀着一缕升腾飘飞的思绪,迈开沉重地脚步艰难地走着、走着……

注:此文是作者是在第二故乡内蒙古科左后旗公河来苏木章古台嘎查1983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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