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窗》2013第5期
一花香一世界
独孤西门
在云南西南边陲，毗邻广西的一座大山里，有一个哈尼族村寨，三十多户人家，星星点点罗列于山间。这儿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房屋、土地，艰难地在乱石间矗立，气候也格外干燥。村民们祖祖辈辈在乱石里讨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信息闭塞的背后，却有一份城市里难得的安闲。
让人惊奇的，是村里的花。
这是我迄今见过最令人震憾的场景——田间，地头，房前，屋后，山坡上，田坎下，有那么一点点闲置的土地，没有种植庄稼的地方，都满满地栽上了花，不像精心打扮的花园，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大凡有泥土，一小块土地上，黄黄的油菜花、淡紫的萝卜花……恣意生长。整个村庄，都被花所渲染，像极了世外桃源。
因为公路都没通，所以这儿并非是旅游的好地方。村庄里的花，都随意撒下，东边一块，西边一片。花不宝贵，也没有精心修剪过，花骨朵格外羸弱，在风中懒懒散散晒着太阳。虽然看似弱不禁风，但就是这自然生长的小花，却把村庄薰进了画里。
我理解农村生活的艰难，面朝黄土背朝天，与天地自然拼搏，硬生生从石缝间找得饭吃，而这个村庄，何以有这份悠然的闲心？
一打听才知道，把山村画进画里的作者，是一个叫做“黑木辉”的哈尼姑娘。她打小性格有些内向，不爱跟小朋友玩，就喜欢山里的野花。奶奶在地里干活，她就一个人去摘野花，拿回家后，往竹筒里放一些泉水，再把花插进去，今天几朵，明天几枝，屋里都插满了花。
慢慢地，她在秋天开始收集野花的种子。油菜花、青菜花、地里的蔬菜种子，她都悄悄地收集起来；鱼腥草、狗尾巴花，还有很多叫不出名的野花野草，只要会开花，她也轻轻把种子采摘。最开始时，她把这些种子撒在了没人种粮食的坡间，来年春天，一些生命开始发芽……
因为气候干燥，种植就成了件艰难的事，大把大把的种子撒下去，破土而出的生命并不多。黑王辉也不急，也不弃，再慢慢去收集、补种，一年又一年，直到那个坡上鲜花盛开。
起初，村里的人都笑话她，农村的孩子，怎么要去学城里的做派养花呢？还不如帮着奶奶做点家务。再说，这漫山遍野的花，都是田间地头的野花，种着，又有什么用？
不清楚当年的黑木辉是如何面对闲言闲语的，我们能知道的，就是村里人也慢慢觉得她的做法不是什么错。再后来，村里的小孩子也跟着她一起，在自家的空地种上了野花，直到最后，一个村庄走进了画里。
几年后，黑木辉结婚了，就在这个村子里，还生下两个孩子。
在村民的指引下，我看到了她的孩子，大女儿牵着弟弟的小手，正在花丛中玩耍，人在花间起伏，笑声随花香飘溢四处，看着看着，人就醉了。
再去寻找，终于找到这个以天地为画布的画家，远远的，她在田里干活，一回头——清秀的脸上，眼眶塌陷。
目瞪口呆中，我还是无法相信，这个把村庄种满花的女人，居然是个盲人。
我问：你看不见，为什么要种花？
她干净地笑：我闻得见啊。
从村民处，得到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因病去世，自幼随奶奶长大，村里人都觉得她可怜，但她一直骄傲地活着。直到这一刹那，我才明白，书上说一叶一菩提，原来，一朵花，可以香飘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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