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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小说:没有星期五的无人岛
编辑: 一汪清泉 时间: 2014-11-29 · 08:00
 



就在某一个时间段,成千上千只大鸟,正在世界的某处振翅出发。我闭上眼睛,仿佛就能听见它们扇动翅膀,还有风的声音。

文/独木舟

事情发生在两个月前的一天下午。

这天是周末,也是我年假的最后一天,过完这一天我就得把灵魂从路途中拽出来,重新投入到通宵达旦的工作中去。

两天前我还在加德满都的旅社里和一大帮来自世界各地的旅客喝酒、唱歌、讲笑话,两天后我就站在了这个无论是地铁里还是公交车上都拥挤得密不透风的城市,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些木然的、疲惫的、功利的、善于算计的、千篇一律的面孔。

回到寓所,把75L的登山包犯了个底朝天,除了给几个好朋友带的礼物之外,其他的全都是平时找不到合适的场合穿的民族风的衣服、鞋子和披肩。

在日常生活中,它们通通被束之高阁,只有在旅行的时候,我才能随心所欲的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五颜六色的疯子。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沈琪打电话过来,她和然然母女的照片二人的合照在手机的屏幕上亮着,刚一接通就听见然然在那头叫,阿姨,我和妈妈晚上来找你一起去吃饭好不好?

我并不算是个多喜欢小孩子的人,但每次听见然然的声音我都特别开心,也许是因为我对自己是否能嫁得出去没有把握。如果这辈子我自己没有机会孕育生命,那么然然就算是这个世界上跟我最亲的孩子了。

尽管有点儿累,但是我还是很爽快的答应了。

挂电话之前沈琪补充说,你稍微打扮一下,我们去试试那家新开的意大利餐厅,衣履不整他们不接待。

我气的差点破口大骂,爱接待不接待,who caer!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决定给沈琪这个面子,毕竟一年到头,我们真正能够聚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吃顿饭,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从事的就是那传说中“女人当男人 用,把男人当畜生用”的报刊传媒业,别人只看到我们上午不用去报社打卡上班,却不知道晚上他们都睡觉了,我们还在连夜写新闻稿;州牧他们都在休息了,我们 还得从城市这头跑到另一边去跑新闻,遇到不好惹的主,我们还有可能挨打。

总之,别人忙的时候,我们也忙,别人闲的时候,我们还是很忙。

而沈琪,我同母异父的姐姐,她在一家外资企业做人力资源,平时还要兼顾着然然,三头六臂都不够她用。

我很年轻的时候,曾私下问过她,然然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

原以为姐妹之间没什么好隐瞒,但她却对此讳莫如深。

我们都是成年人,成年人不会像那些小屁孩一样非得把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

成年人之间有种东西叫心照不宣,就像是在酒桌上,只有不懂事的人才会大声嚷嚷说,“你看我都干了,你怎么不喝完呢”;而聪明人,他们只会把杯口向对方一照,什么都不必多说了。

我再也没问过沈琪这件事了。

就算我想问,过完这天下午,就再没有机会了。

我化好了妆,换上了铁锈红的裸肩连衣裙,套上黑色小皮衣,喷了一点D&G的唯我玫瑰,在镜子前端详了一下自己,还算是过得去。

虽然很不情愿相信这件事,但我的的确确是已经到了不能素面朝天跑出去的年级了。

有一次,一个同事采访完高中女生因为早恋分手闹自杀的新闻回来,心有余悸的那我们讲,那小姑娘的男朋友去医院看她,她一边哭一边当着整个病房的人冲那男生喊,滚!去找你那个89年的老女人去吧!

证件办公室的80后都心有戚戚,纷纷含泪表示,千万别让身为70后的总编大人知道这件事啊。

如果89年的女生都已经成了“老女人”,那87年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找准自己的定位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神奇和然然还没有到。

六点三十七分,手机响起,陌生号码,我摁下通话键,对方是来自是**大队。

天地陷,风云变,耳边似有万马弃嘶,响鼓重锤。

我站在通亮的餐厅里,眼前一片黑暗。

然然在车祸后第二天醒过来了。

我坐在她床边,仍然穿着昨天那条裙子和那件外套。隔了一天一夜,我的妆已经残的没法看了,睫毛膏和眼线被眼泪冲刷过后顽固的留在了眼周,粉也掉光了,脸上白一块黄一块,惨不忍睹。

中间有护士和**来劝我回去换洗一下再过来,虽然很感激,但我还是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沈琪已经在车祸中丧生,我害怕然然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亲人。

窗外燃起了煌煌灯火,我一动不动地看着然然。

她才八岁,还那么小,我要怎样才能将伤害减少到最低程度?

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作为一个写过不可计数的新闻稿件的记着,我要怎么告诉我的小外甥女,她永远失去自己的妈妈了?

然然比我想象的要平静得,她睁开眼睛,将目光射在我的脸上。

那不是一双孩子的眼神,它仿佛已经看尽了悲欢离合,对世间的一切苦难都充满了原宥。

悲伤,顺从,浩瀚如海。

她轻声的问我,她死了?

我转过头去,捂住嘴,剧烈地哭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跟沈琪的律师一起处理好了她的后事,梳理了她名下的资产,虽然算不得多大的数目,但然然在成年之前的生活基本算是得到了保障。

我尊重沈琪的意愿,放弃通过任何渠道去打探然然的亲生父亲。律师陪同我一起去给然然办了转学手续,在某名校的附小继续就读。

因为各种烦杂的手续,我不得不动用了一些工作关系,请一位教授帮忙打点了一番。

我爸然然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搬来我的公寓,冰箱里填满了她喜欢的事物,我希望尽我所能去照顾她,让她知道世界上还有人爱着她。

半个月过去了,冰箱里的食物一样都没有拆开过,有一些已经过期了。

她的忧伤总是藏在眼睛后面很深很深的地方。

有时候半夜从报社回来,我发现她房间的灯还亮着,我不敢惊动她,只能默默的站在门口。

自从两年前陈卓去了美国之后,我一直过着独居并且自给自足的生活,我没有照顾人——尤其是小孩的经验。

我身心交瘁,被一种重重的疲倦感所包围。

老祖宗有句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我的生活乱得像一团麻的时候,教授来找我讨那笔人情债了,他一朋友的儿子学的是新闻采集专业,想来我们报社跟着我实习一段时间。

教授的话说的很好听,年轻人就是该好好锻炼,他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尽管骂,不要客气。

我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在想,还嫌我不够烦,尽给我添乱。

当92年出身的白书伦穿着那款限量版的三叶草外套站在我面前,恭恭敬敬地称我 “苏老师”的时候,我恨不得一口鲜血喷他一脸。

典型的90后小孩,手机用的是4S,耳机用的是森海赛尔,听的是死亡金属,兴趣爱好据说是运动和摄影。实习的第一天他就把新人的那台5Dmark Ⅲ背了过来,还拉着摄影记者反复追问拍纪实照片用那个镜头比较好。

比起装备,真是一代胜过一代。

我清清楚楚的记得,有次我和沈琪带然然去逛街,逛累了就去DQ买冰淇林,服务员问我要加点什么,然然张口就是布朗尼。

天知道我是多大年纪才知道什么叫布朗尼。

我和白书伦相差五岁,可行事作风完完全全已经是两代人。

第一天我就交代他,做新闻并不像你想象中那样容易。有很多东西我们不能写,有很多事情我们不能报道,但是记者的良知会驱使我们竭尽全力的去还原事实的真相,光有勇气是不够的,还需要技巧……

我的话还没说完,白书伦就打断了我,苏老师,你放心吧,传媒行业那点潜规则,我们同学都知道。

我默然良久。

当年我们刚进学校时,所有人都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的理想就是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地记者。到了毕业的时候,很多同学拿着自己的个人档案天天往人才市场跑,连卖报纸的工作都抢破了头,谁都不再想理想这回事了。

看着白书伦那张年轻得眉目发光的脸,我分明感觉到自己有点忧愁。

客观来说,白书伦不算是难相处的男生,从他待人接物的态度来看,这孩子的家教还是非常好的。

我们一块坐公交车出去跑新闻,遇到老人家上车,他没有一次不让座的,遇上个倚老卖老的人,他也不计较。

我按地里教育他,这种人不值得你发扬美德,你又不欠他们什么。

听完我的话,白书伦只是笑了笑,不赞同也不反驳,下一次照样毫不含糊地站起来招呼老人过来坐。

我真是怒其不争,毕竟还没有经过社会历练,春的跟白开水似的,以为这世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那点所谓的人生阅历不过也就是纸上谈兵罢了。

他是出生在中产阶级的家庭,从小衣食无忧,吃的每一粒饭喝的每一口水都是父母给的,从来没有触碰过生活的真面孔。

谁都没有过干干净净的天真?我也有过。

刚出学校那会儿,我何等意气风发,一篇揭示某食品加工厂在食物中使用化学添加剂的报道写的锋芒毕露,结果还没等到排版,就被一个电话勒令撤下来了。

我拼尽全力去争取,在主编办公室表演什么叫舌灿莲花,嘴唇都要磨破了,还是没用。

社会有社会的规则,行业有行业的规则,个人的力量在这些规则之下就像尘埃一样渺茫。

我打电话给陈卓想倾诉一下我的委屈,可他只用一句“我在写程序呢,晚点聊”就把我说话的欲望给全部浇灭了。

苍老,这件事,真的不是一下子完成的,一夜白头这种事只会发生在电影和小说里。

我们大多数的人,都是一点一点慢慢老去的,先是心理,然后是身体,随着时间变迁承受着成双成倍的怆痛和伤心难过。岁月像是一把钝刀,慢慢地切割着原本青春饱满的生命。

慢慢地,我们都觉得,或者其实挺没劲的。

周末的时候我提前做完了手头上的活,打算去接然然放学。

刚出报社大门白书伦就追了出来,苏老师,你去哪儿,我爸妈晚上不在家,我请你吃饭吧。

我不想跟他废话太多,就随口说了一句,不用了,我得去接小孩。

顷刻之间,他的眉毛就像是被鱼钩构住了一样,像是鉴赏一副挂在墙上的名画那样退后三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我,然后,他说,真看不出你生过小孩!

我差点又要吐血了,忍了忍,不想跟不相干的人提自己的私事,便埋头往前走。

好一个白书伦,竟然那么不识趣,紧紧的跟着我边走边问,你小孩是男孩还是女孩啊?咦,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老公?不对啊,上次我还听杨主编催你谈恋爱啊,难不成你是未婚妈妈?还是结过,又离了?

我伸手拦了辆出租车,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白书伦,你是不是男人啊,怎么这么八卦!

他毫不客气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一副无赖的嘴脸对我说,你是我师傅嘛,我关心你啊。

距离沈琪去世已经小半年过去了,然然比从前瘦了不少。

我实在没有办法想她母亲那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她,虽然她从来不当着我哭,但我知道在她心里,有一个巨大的伤口,任何的药物都无法使其愈合。

我站在小学的门口,远远地看见她背着书包走了出来,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子中间,她落寞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大人。

我走过去,蹲下来问她,然然,我今天带了个叔叔和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白书伦哇哇大叫,叔叔?你居然让她叫我叔叔!苏遇你真是丧尽天良!

半年来,我第一次看见然然得到眼睛闪过一丝笑意。

我们去吃比萨,趁然然不注意,我悄悄拧了白书伦一把,告诉他然然是我姐姐的孩子,警告他不要问东问西。

他恍然大悟,我就说嘛,你不过也才二十五,总不至于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就生小孩嘛,那她妈妈呢?

我小声说,车祸去世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车祸发生的时候,然然也在那辆车上。我补充了一句。

白书伦的脸色凝重极了。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然然是不是为了照顾我的面子才跟白书伦进行了那么多有好的互动,他们玩游戏的时候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觉得自己就跟带了两个小孩似的。

回去的时候,白书伦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了然然,并且当着我的面大言不惭地说,以后苏遇阿姨没时间的话,我们两个人玩。

好不容易把他打发走,刚进家门,然然变说了一句让我回不过神的话,阿姨,那个哥哥很喜欢你呀,问了我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呢。

没等我反驳,她又像个大人似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太年轻了,不适合你。

我在玄关处足足站了一分钟才回复了神智,现在的小孩是不是吃多了含激素的食物,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早熟。

白书伦果然和然然混熟了,有时候我没空,他就去替我接然然,送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一来二往,他居然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登堂入室了。

他第一次进我家时,便把所有的房间都参观了一遍,连洗手间和卧室都不避讳。末了,得出一个结论:苏遇,你一定很久很久没有恋爱了,你家里连一点异性的气息都没有。

我反唇相讥,你整天跟在我这么老女人身后跑新闻,也没见你抽空给女朋友打打电话什么的,还好意思说我?

他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呵呵,你想套我的话。

然然睡着之后,白书伦也要回家了。我送他下楼的时候才发现楼道的灯坏了,我刚想拿出手机来照明,却觉得自己的手在黑暗中被另一只手给握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呼吸停顿住了。

不不不,与多年前在学校跟陈卓牵手时的感觉完全不同,那时候我只觉得心里盈满了酸楚的温柔,而现在,除了别扭就是拧巴。我暗地里用了点儿劲儿想抽回来,却被白书伦用更大的劲儿握的更紧了。

五层楼的楼梯就像是漫长的没有尽头,我听见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苏遇,你过得快乐吗?

我调整了一下心情,不急不缓的回答说,我既不觉得自己快乐,也不觉得自己不快乐,快乐这个东西我对我没有意义。

他半天没有说话,我只好主动打破僵局,白书伦,等将来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人老了,就不会太在意自己快不快乐了。

一楼大厅里的灯亮的就像白天一样,他终于放开了我的手,我刚想说再见,他却抢先说了一句话。

他非常认真的跟我讲,苏遇,你还很年轻,不要讲自己是老女人。

我笑了笑,我现在只想努力存钱,等将来老了之后,找个安安静静的小岛,度此残生。

每一个人都要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因为我们获得爱和陪伴的机会这样的渺茫。往往只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小细节,就有可能打败信誓旦旦的爱情。

五年前,我正是白书伦现在这么大的年纪,认识了陈卓。他学的是软件工程,闷头闷脑的理工男,不会弹吉他,不会摄影,不会写情意绵绵的信。当时极为热爱文艺的我却认为互补的恋情最能长久。

一个感性,一个个理性;一个理想主义,一个实用主义,多么般配,简直是天造地设。

何况他长得还不错,不像那些文艺男青年留着油腻腻的长发,他的头发总是干干净净的,鞋子平均一个月就会洗一次,实在是我预想中的理想伴侣。

怎么说呢,回头想想自己的过去,真是太傻太天真。

三年前,他拿到唯一一个去美国的名额,抛却斯坦福的光辉,抛却硅谷那些神话般人物的存在,单单只是走出国门看一看全球最发达的国家,看看那里的生活,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引人。

是谁说的,爱一个人就不要阻挡他追求他们的锦绣前程。

我默默的替他收拾行李,准备各种材料,在机场的时候我问他,你会不会变心?

他铿锵有力的说,不会。

算我多此一举,一年后,他提出分手。

事实上,他的却没有变心,他只是用自己的优秀争取到了比一个女孩更为重要的美好人生。

他在邮件中说,我决定留下来。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更没资本追到地球的另一边去要他对我的青春负责。

我只是删除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包括那封充满了忏悔意味的邮件。

感性需要索取更多的情感和交融,而理性却能够在每一次面临选择的时候冷静的对局势进行检视和过滤。

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想我只是输给了人性。

一个二十五岁的姑娘,一颗心固若金汤,如果不是心有所属,那便是历经沧桑。我痴长白书伦五岁,怎么可能陪他做那么幼稚的事情。

从那以后,我时刻提醒自己掌握好分寸,时刻记得他只是我带的一个实习生,不可以超越这层关系。

疏离感在我们之间越来越彰显,很多次我都刻意躲开他越来越不掩饰的眼神,**日夜夜都在祈祷他实习结束的日子快点到来。

这一天越来越近了。

后来那段日子,他变得比从前沉默很多,报社里不明就里的人都说他经过了实习期的磨砺,变得稳重多了。

然然经常会问我书伦哥哥怎么不来找我玩了?

我像所有的长辈搪塞小朋友一样的敷衍她说,大人都很忙的。我的托词,她又像那次一样叹着气说,你们大人总是教小孩子要诚实,可你们自己说假话一点也不心虚。

最后一次以白书伦的师傅的身份带他出去采访,采访对象是一个身患绝症的女孩。

这条线索是女孩的妈妈提供的,老太太在电话里泣不成声的说,求求你们帮帮我女儿。

在医院里我们见到了形容枯槁的女孩,她气色很差,精神状态却还不错,在我表明身份之后,她冲我甜甜地一笑,我并不是想通过你们替我募捐医药费,我只是想要你们帮我找一个人。

她想找的这个人,是与她相恋了五年的男朋友。

她的病情确诊之后,对方也许是害怕分担高昂的医药费用,也许是害怕面对她日益败坏的躯体,也许是因为种种我们所预料不到的原因……他人间蒸发了。

她查出自己身患绝症之前,彼此感情一直很好,虽然两个人的收入都不高,但像很多情侣一样,他们也计划过攒钱买房子,结婚生孩子之类的事情。

她说,我曾经觉得相爱就足够了。

爱究竟有多大的力量?

对抗得了冷酷的现实吗?

对抗得了饥饿和寒冷吗?

对抗得了房贷和大城市的户口吗?

对抗得了日渐膨胀的欲望吗?

对抗得了诱惑吗?

对抗得了宗教信仰吗?

对抗得了孤独寂寞吗?

对抗得了时间、空间。学历、阅历、社会阶层的差异所造成的距离吗?

对抗得了伴随绝症而来的绝望吗?

茶米油盐、衣食住行、安身立命、建功立业、它一样都对抗不了。

可是,我们仍然需要爱,不是吗?

All you need is love.

不对吗?

在采访结束的时候,女孩跟我讲,如果找到他,你替我问他一个问题,我并不想拖累你,你为什么要跑呢?

回去的路上我和白书伦都异常沉默。

我跑民生新闻跑了也有些时间了,不说阅人无数,形形色色的奇葩也是见识过不少的。有把自己亲生父母赶出家门的;有夫妻吵架不管小孩,导致孩子摔伤摔死的;有为了继承遗产六亲不认的;有白白打了一年工拿不到工资的……

但从来没有一个采访像这个女孩这样,打动我、感动我。

她的生命快到尽头了,可她的心里只有疑问,没有恨。

下了车之后,白书伦忽然很大声的骂了一句,真是畜生。

我说,作为一名合格的记着,只需要记录史实,不应该带有强烈的个人情感去引导受众。

他咬着牙反问我,难道你不觉得那个男人是个畜生吗?

我想了想说,也许他只是软弱。

白书伦狠狠地锤了一拳路边的树,有几片叶子落了下来。他低着头说,可是男人应该有担当,尤其是在爱人最需要力量的时候。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很好,等你长大了以后还是要这么想哦。

他一把甩开我的手,头一次那么凶地吼我说,苏遇,你够了,少把老子当小孩。

白书伦实习期满的那天我特意请了病假没去报社,手机也关机了,后来听同事说他买了一大堆零食分给大家,临走前还恭恭敬敬地没一个人告别。

我的反应很淡,心里纵然有千重滋味,又何消与他人说。

我以为白书伦这一页已经彻底翻过去了,反正我欠教授的人情也还完了,以后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了。

只是然然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时不时就要提起白书伦这个名字,什么好久没见到他了,好想他啊,什么阿姨你是不是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他才不来看我们了……

有时候我被烦的没办法了,只好说,人家恋爱了,没时间来看你啦。

每当这种时候,然然的脸上总是一副“你当我是**哪”的申请,让我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两个月之后,白书伦出现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冬天,路上的行人都裹得像只熊一样。那个身患绝症的女孩已经去世了,知道她生命的最后一秒,她的男朋友都没有出现。

她入土的时候我去看望了她妈妈,老人家伤心得晕厥了好几次。

回家的路上,我想起采访结束的那天,白书伦说的那些话。寒风凛冽,加上对逝去的生命的唏嘘,我走在路上情不自禁的流下来眼泪。

那天晚上白书伦打电话给我说,苏遇,我在楼下。

两个月不见,他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很阳光很帅的样子。

看见我的第一秒,他就说,今天是我生日,我满21岁了,可以正式追求你了吗?

我哈哈大笑,别闹了,过生日就跟朋友们玩嘛。

他一点笑容都没有,牢牢地盯住我,又重复了一遍,可以吗?

这可一点都不好玩,我渐渐地收起了笑容,拿出了前辈的架子。

白书伦,相对于你来说,我的年纪未免太大了。

老去的人就是像我这样,过着饱食终日的生活,照顾小孩,每个月按时领工资,什么时候攒够了钱,就去买了房子来加固自己的安全感。

我老了,你不承认也没用,所有人不承认都没用,我的确实老了。

我还说,你为什么不去干点你这个年纪该干的事情呢?喜欢音乐就去玩音乐,喜欢女孩就去谈恋爱,去吧,去干点21岁该干的事情,别来找我了。我上楼的时候听见他大声地喊,苏遇,你个王八蛋,比耐力是吧,我可是摩羯座的。

我轻轻叹了口气,迷信星座,还敢说自己不是小孩。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去了,我和然然共同生活,没有别人来打扰我们,我们自得其乐。

年后我升职了,生到首席记者,相应的工资也涨了不少,为此我带然然去了那间意大利餐厅,完成了沈琪最后的遗愿。

我们都要勇敢地面对生命的疥疮,如同那个因为绝症死去的女孩。

我将她的故事讲给然然听,我说,虽然她的生命比很多人都要短暂,但她却比许多人幸福,因为她掌握了宇宙的密码,她懂得什么是爱。

然然点点头,似懂非懂的样子。

然后,她问我,阿姨,那你呢?你有没有想念过书伦哥哥?

我没说话。

我书桌的抽屉里,放着一张明信片,正反两面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盖着头康提的邮戳。

白书伦在那张明信片上写着:

苏遇,我听了你的话,去干点儿21岁的年纪该干的事,我对音乐和其他女孩都没兴趣,所以我选择了旅行。

我打算先走遍斯里兰卡,然后坐船去印度,到孟买去印度看看全亚洲最大的贫民窟,如果没有出现什么问题的话,我想走得更远一点。

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一本书就是《鲁滨逊漂流记》,他遇到了星期五,星期五就成为了他的帮手、仆人,甚至是知心的朋友,可你为什么要把我从你身边推开?就因为我比你小,比你年轻吗?

苏遇,等到我有了足以跟你匹配的阅历和经历,我还会来找你的,你等我。

收到这张明信片的那天,我正在看一个关于鸟类迁徙的纪录片。

就在某一个时间段,成千上千只大鸟,正在世界的某处振翅出发。

我闭上眼睛,仿佛就能听见它们扇动翅膀,还有风的声音。(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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