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九龙山脚下的北委泉村，那时家里兄弟姐妹八个（有一个妹妹送给别人家抚养），只有父亲一个劳力，生活在七十年代的人们可以想象，我家庭生活的贫苦状况。但为了走出大山，生活过的好一点，从小我就坚定了好好读书的志向。因此我读书相当用功，从小学二年级开始，一直到初中毕业，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的第一名。1977年实行开门办学，实际上是半农半学，我由贫下中农推荐上了本乡九年制高中。就在这一年，国家恢复了高考，给我们这些寒门学子送来了一缕春风。但命运仿佛给我开了个玩笑，从1979年第一次参加高考，我就像老戏文里的“败来中状元——屡试不中。”虽然家境贫寒，但我不想放弃，家里实在无力供养我到县一中复读，要想改变命运，只有靠自己努力拼搏。于是那几年考后，我都选择了上九龙山采药... ...
采药是一种能解燃眉之急的有效途径。那时，九龙山上住着村里的几个羊工，在山上有一千多只大青羊宿山。还有远耕队几个男劳力，在山上沟凹里种着几十亩小块梯田。羊工住在大边峧、簸箕岩的山崖洞里，远耕队住在小边峧向阳的石头屋里，都在九龙庙脚下的山凹里。但上山采药对我而言也有几难：一是如何识别药，怎样简单加工。二是每天爬山历险太劳累，父母也不放心。于是我软磨硬缠上了山上的几名羊工和远耕队的几个男劳力，恳请他们带我上山住下，帮我识别药材。起初他们看我只有十六、七岁，弱不禁风，怎么也不愿意。后来远耕队一个姓彭的大哥，二十七、八岁，一个姓石的大哥，三十四、五岁，左邻右舍，我称呼他们“哥哥”，两个人答应带我上山住一晚试试。
那时的九龙山是未开垦的处女地，上山虽有几条羊肠小道，但行走相当艰难，海拔1500多米高的丹霞山崖，奇峰突兀，陡岩峭壁，一不小心摔下山崖，那可真是粉身碎骨，难怪人家不愿带我上九龙山！当时从我村上九龙山有三条小道：一是从西坡岭过禁坡，绕老虎嘴登天桥，路远相对好走些；二是从宝沟后沟，攀南崖谷堆，路近但行走危险，只能空走，不能肩扛提拿东西。三是从沟堤过九龙山崖豁，登小梯台阶，绕棋盘石、簸箕岩到九龙庙，危崖壁立，直山陡水也很危险。我和石、彭两位大哥，早5点启程从老虎嘴登天桥上山，上午10点半到了小边峧，累的都快爬下了。休息片刻，我们开始造午饭。彭哥炒菜，石哥和面，我管烧火，中午吃的是榆皮面河捞。下午两位大哥就下地干活了，我睡了一觉，起来后在附近山沟和田边地头随便转悠了一会，天就慢慢黑下来了。
山上的天，比村里黑的快。傍晚，昏黄的煤油灯，在漆黑的夜晚，广袤的大山里，像萤火虫发出微弱的光亮。我坐在石头砌的灶膛前烧火煮饭，锅里添满清凉的山泉水，灶膛里架起胳膊粗的柴火，熊熊的火苗烤着我的前胸和脸蛋热辣辣的。水开了，我给两位大哥掏了一盆热水，让他俩洗涮。往锅里煮了一些豆角、南瓜和土豆，又下了一大勺小米，煮了满满一大锅稀饭，我们称为菜汤。那就是我们的晚饭和早饭。饭还没有熬好，两位大哥喊我坐在屋前，看着满天的星斗在拉呱。开始我怯怯的搭不上话，听二人闲聊。后来我给他们讲起了我看过的《水浒》梁山泊一百单八条好汉的故事，把两个大人听的入迷了。听着听着饭熟了，我们匆匆拨拉了两碗稀饭，吹熄了煤油灯，躺在漆黑的屋子里早早歇息了。我劳累了一天，瞌睡虫爬上来，真想迷糊迷糊，不知是换了陌生的地方，还是身下铺的木板白草硌得慌，还是山上潮湿的被子发出的霉味太刺鼻，反过来调过去睡不着，侧耳听两个年轻力壮的大男人，也不断传来翻身的声响。过了一会儿，彭哥把床头的煤油灯点着，掀起枕头下用黄花筒（连翘）剐的旱烟袋，装了一锅烟，吧嗒吧嗒地抽起来，扭头对着我喊到“旺蛋（我的乳名），反正睡不着，不如给咱访一段武松打虎吧！”我爬在枕头上，绘声绘色地讲起了景阳冈武松醉酒打虎那一段，讲着，讲着······我听到了两个男人的呼噜声，我也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睡梦中，听到石大哥喊我起床吃饭，我匆匆地爬起来，简单洗了一把脸，开始吃饭。我喝着热乎乎的稀饭，石大哥又给我碗里夹了一块玉米饼子；彭大哥给我端来一碟捣好的山韭花。“多吃点，上午刨药材费力气，饿肚子可不行！”我已融于了这个临时的“家”。
饭后，彭大哥在水坑里给我湿了湿镢头，嘱咐我说：“不要往远跑，先在房后刨柴胡吧！长的像嫩竹子，开小黄花的就是。”说完二人带上工具上地干活去了。
中午我早早收工，洗涮了早上的碗筷，添上水开始起火造饭。两位大哥也收工回来了，并一人锄头上挑着一把各色各样的药材。石大哥朝我招招手，“让你彭哥去做饭，你过来，我给你看几样药材。”“你看这是丹参，开紫花，挖起来根是血红的；这是桔梗，开玉星白花，根像小白萝卜；这是苍木，长在树林里，叶带刺······”就这样，在两位好心的大哥指点下，我逐渐认识了丹参、黄芩、苍术、独花、党参、大黄等几十种药材，并懂得了简单的药材晒制加工，像“棒打桔梗，火燎苍术”，知晓了采药的经验，像阳坡长黄芩，背坡长丹参，林下长苍术、野山参；懂了“上山一把抓，回来再分家”的采药经验。每天两位大哥督促我将采、摘、刨的药材摊晒在大石块上凉晒，分类存放。一个假期，居然积攒了几百公斤。下山时，他们有时还帮我抗装药的布袋，帮我运下山。
就这样，每年大约在九龙山上同他们一起共同生活两个多月，采、摘、刨各种药材几百公斤，收入七、八百到一千多元，完全能解决我复读一年的费用，有时还能补贴一点家里。他们看到我读书的决心，再不用我做饭，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多采些药材。费用题解决了，但由于我读高中时，乡镇师资水平不高，教辅资料少，加上我偏科，数学英语基础差，在一中我复读了六年，考了六年，最终也没有进入大学的门槛。后来，虽聘为乡镇干部，但没能上大学深造成了我一生的遗憾。
回首那逝去的岁月，我常常想，磨难其实也是一所好大学。它教给了我如何感恩，如何回报社会。在我人生如大海触礁的困难时期，是这些好心人撑起了我战胜困难面对生活的信心。虽然，我有了工作，在县城也有了自己的家，但同村里街坊邻居的往来一直没有中断，只要他们有事，我总是尽力相帮。“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成了我一生的“座右铭”。（文/阅读时间网读者·李苏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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