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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亚——我粘稠的远方

2015-07-19 17:00 | 豆瓣:融小墨

我出生在西北的一座省会城市的家属大院里,家属大院里什么都有,医院、幼儿园、学校都有,我在那里度过了人生的第一个18年,这18年里我就在巴掌大的家属院里长大了。那时候当然渴望远方,在没有微博微信和豆瓣的年代,我在QQ空间上稚嫩地写上出粘稠的远方这个名字。当然,我那时并不知道命运会真的把我带到我所想的地方。

长大之后,我考上了一座南端年轻的大学,自此告别走路五分钟就到学校的日子,想回家的话,飞机也要坐四个小时。

我记得我离开家的那晚,我的猫仿佛洞悉一切,悄悄趴在脚边一整夜,我偷偷哭了,但是至今我都不太清楚我哭的原因,只是一种巨大的失落感来袭,比高考失利,比失恋,比年少时经历的任何一件事都让人感到沮丧,现在想起来,那应该是对未知的远方的一种恐惧。第二天我坐着中午的飞机离开了我的家,那时候我当然并不知道,离开家的同时,我也彻底离开了我的少女时代。

而我的猫在我离开家的第二年从家里跑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又是8年过去,我在这个热带海岛上的度假城市——三亚,生活到了第八个年头。

2007年,我爸送我来这座城市,当时我们谁都不知道我这一走就真的不再是那个挽着他胳膊逛街的小女儿了,我们并肩坐在学校接送的大巴上,路过三亚湾,我一回头看到海,我至今仍然记得那一瞬间,心头一紧,我知道我的新生活要开始了,我至今仍然忘不了那一瞬间的海,海面闪烁的光芒晃醉了我的心,我们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这两年我才开始体会到当时我爸看到海的心情。海是漂亮,但是女儿就要离开家了。


(大东海的海边)

和大都市不同,三亚的风里都透着慵懒的气息,早晨8点的太阳就可以把人晒黏,海边都是咸咸的味道,一双拖鞋就可以度过一整年,离开了家,我的人生完全改变了。最开始的两年,我并没有时间好好看看这座城市,我要上课要考试要参加学校活动要谈恋爱要失恋要和朋友彻夜长谈。城市于我看似并没有什么关联,我住在四人间的宿舍里,有两三个好友,与一个男孩谈恋爱,心里装不下其他世界。

(三亚河边)

我很少看海,即便我离海边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我仍然愿意在周末挤着公交车去市中心看一场电影,去一趟超市,吃一次麦当劳。那时候的三亚只有一个电影院,票价高的惊人,这座城市没有话剧演出,没有像样的乐队表演,没有一切能满足我精神需求的东西。我只能从生活费里省出一些钱,和喜欢的男孩看一场电影吃一顿西餐,就算是我们的精神交流了。偶尔去海边,三亚湾的晚上最热闹,很多老人小孩都绕着海月广场跳舞,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和一任男友坐在台阶上看着这些人闹哄哄地跳舞唱歌,微风拂过,我们沉默着一句话也没有说。我心里突然难过起来,好像人间就在眼前,而我与他却不在人间。


(早晨在酒店望出去的风景)

在三亚的第三年,我在一个十一楼的小酒吧认识了我现在的先生。

那时候,三亚只有零星几个清吧,先生在其中一个清吧做驻唱。那年是他在三亚的第二年,我们并不是一见钟情,也不是印象很深的朋友,我们见面时只是互相点头,我走时他还在台上唱歌,我会向他挥手再见。谁都不知道我们会在一起,更不知道我们最后会结婚。

恋爱的时候,我还在上学,不能经常见面,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有一天我在外面兼职礼仪,先生发来短信问我在干嘛,我说我在工作,他让我发张自己当时的照片给他,我用彩信发过去给他,他回到:你比今天的海还要美。

这应该是我听过最美的情话。

在这个城市恋爱的男女,他们在海边海誓山盟,在海边撕心裂肺,因为整个城市只有夏天,这个最适合恋爱的季节。

毕业之后与先生生活在一起,住的第一间公寓在商品街内,因为先生当时在那条街的一个小酒吧里驻唱,他结束演出时会和朋友喝杯啤酒,等到酒吧打烊才会回家,为了方便他,我们便租在商品街附近的一个小公寓。公寓里没有阳光,没有网络,没有冰箱,也没有洗衣机,生活的艰难真让人难忘。我有时候整夜都睡不着觉,找不到出口,爱情的多巴胺已经分泌殆尽,我们在这个公寓里开始了第一次的争吵,我开始怀疑自己留在这座城市的意义,我也在这个小公寓里写了几篇小说。公寓楼下就是个菜市场,隔壁因为盖房子,所以我们每天几乎都生活在噪音中。


(先生唱过的酒吧,已经消失)


(三亚河的情人桥)

于是在第二年,我们搬了家,依然还在附近,但是有了阳光。我每天早晨仍然要穿过熙熙攘攘的菜市场跑步去车站等待去往公司的班车,然后摇摇晃晃去公司上班,生活逐渐好了起来。不知不觉,三亚的清吧多了起来,三亚湾的海也不想从前那般蓝了。

2013年,我从商品街搬出来,那个夏天我和先生结婚了。三亚有了新的电影院,我再也不用节衣缩食去看电影了。

直到结婚后,我才开始静下心来看看这座城市,我发现它和我脑袋里的样子变得不一样了。我换了一份稍微稳定的工作,每天上班都会路过那年我第一次看到海的三亚湾。我还是很少看海,因为我生活在这座城市不是吗?只要我想看海就可以随时看到不是吗?但是有时候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2013年住的公寓望出去的夜景)

2014年的春天,我上大学时最喜欢的一位老师自杀了。当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人在北京,身上穿着一件格子衬衫,大一第一次上她的课,看到她身上穿了一件很好看的衬衫,一下课我就拉着室友坐着7路公交车去市中心买了一件款式差不多的格子衬衫,一穿就是8年,是的,当时在北京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就穿着那件衬衫。我听说她是从这座城市的某一座建筑物顶层一跃而下,我在想当她俯瞰整座城市的脸时她看到些什么。而2013年一整年我都计划着回学校看她。总是想着忙过这段日子,总是认为学校就在我生活的城市,我想去看她的时候就能去看她。就这样,我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她了。我身在这座有海的城市,所以我不太能体会到海的珍贵。我们以为有的是时间,所以我们失去了很多相处的时间。我们身在生活中,所以永不知道生活的美好。

这座城市仍然炎热,但它与我记忆里的炎热变的不同,这座城市的天空仍然很蓝,但它与我记忆里的蓝也不再相同。


(随便拍的一张好似梦境的照片)

三亚,这里几乎一半的人都是城市的过客,这里几乎所有的风都是海上吹来的风,我每天坐的公交车都通往机场,每天都有人大包小包的来,又大包小包的走。有的人来放松度假,有的人来工作,有的人像我一样留在这座城市,有的人选择离开。在某个夜晚,离开的人可能会想念这座城市的海,想念这座城市的清补凉,想念这座城市的椰子树,想念这座城市的四季如夏,而留下的人却在这样的夜晚想着离开。

我们对一座城市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是因为城市本身,还是因为城市里有你依赖的人或事,或是仅仅是习惯了城市的风、城市的树、城市的街道、城市的天空,还是因为你在这里经历了不可替代的岁月。


(去年去泡温泉时拍的照片)

有时候我会忘记我身在这南端的城市里,我仍然生活的像在家乡一样,工作日去上班,周末呆在家里大扫除,只有当我偶尔到海边安静地坐下,要杯酒,喝的脸通红,才突然感叹,是啊,我生活在这个随时可以看到中国最好的海的城市啊,而且生活了八年,看到这个城市一点点变好,看着自己一点点成长,看着身边的人来了又走。

而这座城市的魅力就在于你可以看到很多人第一次看到大海的样子,那些女孩和儿童在海边兴奋的样子,那些外国人躺在沙滩上晒着日光浴的样子,这个城市很小,我在工作时经常会碰到我的校友,而这个城市也很大,这里可以遇到全世界各地的人,我们因为各种原因来到这座城市,然后再因为各种原因离开。


(2013年和朋友去海边喝酒时拍摄的照片)

2007年,也是7月,我高考完一直窝在家里,永远也不可能预料到2015年的7月,我在三亚写下这篇文章,更不会知道7月我的生日,不再仅仅是我的生日,而有了另一个值得庆祝的理由,因为它也是我的结婚纪念日。


(去年生日也是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我在这座炎热的没有四季的城市里告别我的少女时代,我在这座海岛上的南端城市里恋爱结婚,我在这座神秘简单的城市里遇见一些的人。


(温泉区拍摄的照片)

我不知道我给这座城市会不会给我的人生带来一些不同,会不会有人因为我而喜欢这座城市,会不会有人因为我而想来这座城市看看。

但我知道这座城市带给我的成长,我在无数的炎热的深夜思考,痛哭,分享,这里拥有我人生重要的八年,也许还会更久。

我所追求的感情和生活,都藏在这座城市里。

而如今,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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