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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孤独死现场清洁员

2015-07-22 09:02 | 豆瓣:

他们活着,没有工作,

没有配偶,没有儿女,

不回家乡,也没有人和他们联系;

他们死了,没有人知道,

即使被发现,也无人认领他们的尸体,

甚至无法知道他们姓甚名谁;

他们的人生

被总结为寥寥几个字的遗骨认领布告,

他们被称为“无缘死者”,

他们所在的社会也渐渐从

“有缘社会”变成“无缘社会”。

下面这篇摘自译文社去年推出的“译文纪实系列”重要作品《无缘社会》的文章,在这个不断传来诸如“养老院火灾”、“留守儿童自杀”等等让人心情抑郁的新闻,当媒体越来越关注发达地区城市老龄化越加严重、小城镇家庭“空巢化”越来越多的时候,正体现出整个国家、整个社会乃至整个福利保障体制所必需承担起的巨大责任。

日本孤独死现场清洁员——“无缘社会”催生的特殊行业

本文摘自:《无缘社会》 译:高培明

图片来源:秋田六千的新浪微博(已获授权)

翻译:馒头桑

声明:如需转载先请私信联系


《无缘社会》,2014年3月出版

新行业——“特殊清扫业”

日趋脆弱的家庭关联现在,在“无缘死”的现象催生了一个新行业——“特殊清扫业”。

他们的业务内容是受托于区县政府,专门代替家属整理遗物。这是最近几年出现的新行业,现在已增加到了三十几家(截至2010年)。它们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网页,并在东京、大阪、名古屋等大城市设有办事处。但它们都打着“受理全国业务”的旗号,称自己并非局限在城市,如果需要的话,也能够前往乡镇地区。

经过交涉,我们获准在他们去死亡现场工作时,进行随行采访。

这是一家在东京都大田区平和岛设有办事处的特殊清扫公司,办事处就在一大片仓库群中的角落里。委托他们清扫的主要是区县政府和死者的外地亲戚,他们说一年能收到三百多个清扫委托。收到委托后,员工就带着特别的工具赶往死者的住处。

他们把死者去世的住处称为“工地”,我们猜想,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死亡每天都在发生,所以他们才会这么叫。有时由于遗体过了好几个星期才被发现,恶臭充满了整个房间,他们会把施放臭氧气体的特殊装置也带去。臭氧具有强氧化作用,可以用于杀菌、除臭和去除有机物。三四个员工把这种特殊装置放上卡车后,就准备出发了。

进入死者的住处后,他们分头整理每间屋子里的遗物,绝大部分家什衣物都扔掉。如果是死者的外地亲戚委托他们清扫的,他们会预先请示如何处理,但大多数的请示结果还是都扔掉。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会尽可能把“贵重物品”另外放在纸板箱里保管起来。所谓“贵重物品”,不只是存折、印鉴、手表之类通常所说的贵重物品,那些像是被死者一直珍藏着的照片、信件、日记,他们也是当作贵重物品来处理的。







“四时独吟红蜻蜓”

第一次随行采访,跟他们一起去的是位于川崎市的一套单元楼。一个九十岁的女子独自住在那套房子里,死后过了将近一个月,遗体才被人发现。她家里的电视机一直开着;厨房的烤面包机里还留着没烤好的面包,浴室的浴缸里放满了水——所有迹象似乎都说明她是猝死的。

被特殊清扫公司员工归为“贵重物品”的,是这个女子生前外出旅游时的照片,以及她收到的朋友的信件。据说这是个有事业心的自立型女性,生前一直也没有结婚。被归为“贵重物品”的还有这个女子亲笔所书的纸笺。纸笺上的“四时独吟红蜻蜓”字迹,像是她有感于自己的境遇而写下的词句。

听说这个女子有个不在一起生活的八十岁的弟弟,姐弟俩腰腿疲弱,这些年已经渐渐不来往了。弟弟知道姐姐的死讯后灰心丧气地说道:

“我腰腿也不好,上了年纪以后,当然就没法跟姐姐来往了。看到姐姐离开这个世界时是这种样子,我心想,姐姐已经没有了,接下来就该轮到我啦。”

在这个单身老人独居的时代,连兄弟姐妹间也无法相互帮扶的现象已经越来越普遍了。

在另一个“工地”,我们目睹了家人间的纽带是何等脆弱。在那里遇到的情况与在足立区政府听到的“拒领”故事如出一辙。

这次我们跟特殊清扫公司一起去的,是千叶县的一个小镇。在连排式镇营住宅的一套房子里,一个六十岁的男子过世了。死因被诊断为病死,也是死后一个月才被发现的。

委托办理特殊清扫的,是镇政府的工作人员。这男子生前是领着生活救济金独自生活的,死了之后,镇上的工作人员找过他的亲戚,但没有一个亲戚肯来认领遗体。工作人员联系到了死者在外地生活的外甥,说完拜托他来认领遗体的事后,死者的外甥回答说:“我跟他十几年没见面了,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亲戚的结婚仪式上,而且在那儿也没跟他说什么话。”这个外甥说自己不能来认领遗体。

看来特殊清扫公司的人也从镇政府那里得知了这些情况,他失望地说道:

“我们的工作,是到委托给我们的房子里清扫并整理遗物,工作时要尽可能保持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平和心态。可是,碰上这种亲属拒绝到场、拒绝认领遗体的情况,心里也是会忿忿不平的呀。我们感觉到最近有一种倾向,以前的那种骨肉情谊好像越来越淡薄,越来越不起作用了。”

从屋子里朝外望去,那男子生前养在阳台上的植物只剩下了枯萎的躯干,吊在窗边的风铃被风吹得悠悠地摇摆不停。



被遗弃的骨灰

后来,我们在一个“工地”更是亲眼目睹了惊人的严酷现实。

那里是东京都品川的公寓商品房。我们随同特殊清扫公司的人走进屋子,只见到处散乱着家什衣物和垃圾。这套房间原本是爹妈和儿子一起生活的,老夫妇死后,独自住在这里的儿子因为欠下债务而失踪了,结果,这套房间成了拍卖对象。中标的不动产公司来到房间里一看,却发现“某样东西”被遗弃在屋子里。

我们朝佛龛望去……是老夫妇的骨灰被遗弃在那里。一方是遗像中微笑着的老夫妇,另一方是遗弃双亲骨灰而去的儿子。直面严酷的现实,我们的心绪难以抚平,所谓家庭,究竟是什么呀?

对于特殊清扫公司来说,这是“常有的事情”,他们淡漠地继续清扫,继续整理着屋子里的遗物。然而他们随后采取的行动,却使我们受到了更大的冲击。

特殊清扫公司的人轻轻地取出一个小纸板箱,把被遗弃的骨灰盒放进了纸板箱里。“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听到我们提问,他们回答说,要用快递把骨灰寄到接收它的寺庙去。

他们用圆珠笔在快递公司的表格上填写各个事项。“收件地址”栏里写的是接收骨灰的寺庙地址,“寄件人”栏里写的是特殊清扫公司的名字,而“寄件品名”栏里填写的却是“陶器一个”。没错,放骨灰的骨灰盒的确是个陶器,但将也可称为人之最后身影的骨灰当作“陶器一个”来处理,让我们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

特殊清扫公司的员工淡淡地说道:

“活着的遗属都不愿接手,这些骨灰连能安息的地方都没有啦。”

“这种骨灰以后会怎么样呢?”

“嗯——,冲着它们没什么用处这一点来说,咳,就跟垃圾差不多吧。”

最后,随着一声“慢走啊”的招呼声,特殊清扫公司的员工送走了来取骨灰快件的投递员。

发生在身边的“无缘死”

在跟随特殊清扫公司进行采访时,我们亲眼看到,在现代社会里,与父母兄弟分开生活已经成为常态,无论是谁,都难免随时遭遇到“无缘死”的命运。

这里是崎玉县的一幢二层楼公寓。咚咚咚咚——几个人在轻捷地向楼上跑去。他们就是带我们前来的特殊清扫公司的员工。这一天,他们受房东的委托,来公寓的一套房子进行特殊清扫作业。

那套房子在二楼最里面。打开房门,左边是厨房,右边是厕所和浴室,里面有一间六张榻榻米大的屋子,屋内窗旁放着一张床。清扫员工麻利地打开窗户,开始清扫房间、整理遗物。

他们手势熟练地整理着遗物,从柜子中找出死者生前珍藏着的贵重物品。从大堆的文字资料中,他们找出了一张照片。

“这个人就是他吧。”

给我们看的这张照片,是六个男子坐在卡拉OK店里拍的。坐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就是刚过世的馆山进君,享年五十七岁。

照片上的馆山君头戴褐色棒球帽,身穿薄薄的米黄色法式夹克衫,嘴边留着胡须。

他三十五六岁时失业,后来一直辗转受雇于几个劳务派遣公司。可是这种工作形式收入很不稳定,以致他终生没有结婚。

清扫员工让我看他洗的衣物和冰箱里的食品,说看来他生前是个非常认真的人。

“他衣服都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叠得这么整齐。”

“米饭也这么一份份分开,真是勤快啊。”

只见几份保鲜膜包着的剩饭,全都冻在冰箱的冷冻室里。

馆山君身边没有亲人,在这个与外界隔绝的公寓房间里死了一个多月,才被人发现。挂在屋里的洗涤衣物早已晾干,阳台花木箱里的花朵也全都枯萎了。



与近邻的点滴“关联”

馆山君在这幢公寓里已经住了十几年。虽然没有结婚,但他与邻居们就没有关联吗?趁清扫员工整理房间的时候,我们走出屋子,去找邻居们了解情况。

住在公寓隔壁的一对夫妇告诉我们:

“一开始我们跟他只是在街上碰到时打打招呼,后来有一次下大雪,他要铲公寓楼梯上积雪的时候,向我们借过雪铲,从那以后他就跟我们经常说话了。记得他说他姓馆山,跟演员‘馆广’的‘馆’是同一个汉字。”

他与邻居的来往就从这样一件小事开始了。后来他们的关系亲密起来,那对夫妇晚饭的菜做得过多时,也会给他送去。

“我们夫妇俩都上了年纪,菜做多了就会剩下。所以虽然觉得馆山君没准儿会嫌我们多事,但还是给他拿去了。记得有一次送去的好像是冻豆腐煮芋头吧。第二天,他非常高兴地对我们说:‘好吃极了!’所以从那以后,我们又给他送去过几次,这一来他笑着说:‘你们老是送菜来,我可就指望你们啦!’

“于是,后来馆山君也给过我们芦笋和蜜瓜。蜜瓜是挺贵的东西,我对他说:‘拿你的蜜瓜怪不好意思的。’他高兴地答道:‘没关系,是我姐姐寄来的。’我说:‘你有个姐姐啊?’他听后高兴地笑了。现在想来,他只有那一次提起过自己的亲戚,我们也觉得别人家的事不该打听得太多,所以就没问下去。”


留在电话机里的录音

回到馆山君的公寓房间时,清扫员工还在打扫、整理。他们指给我们一个白色电话机,我们发现那里面留着意想不到的线索。

写着“电话录音”的红色按钮正在闪烁。

电话录音里还有留言——

“哔——我是姐姐,早上好……待会儿再给你打电话。咔嚓——噗——噗——噗——”

“哔——阿进,是姐姐我啊。你住院了吧?要是住院可就麻烦了,因为我不知道你不在家,把玉米给你寄去了,明后天就会到。咳,不在家就不在家吧,反正会退回来的,没关系。好吧,就这点儿事。咔嚓——噗——噗——噗——噗——”

姐姐不知道弟弟死了,接连不断地打电话来。设身处地想想当时的情景,真让人悲伤至极。姐姐在电话录音里不停地说,留言在屋子里回响,而馆山君已经一个人倒在屋里的地上过世了。

留言一个个从电话中流淌出来,我们一边望着一件件馆山君的生前物件在眼前整理,一边听着一声声姐姐呼唤弟弟的昔日的留言。

在电话录音中留言的馆山君的姐姐,后来查出她生活在遥远的北海道。

我们决定尽快飞到北海道去与她见面。先从羽田机场乘国内航班去新千岁机场,再转乘外景车在公路上行驶了半个来钟头,就来到了宽广的农牧区。从车窗里望得到一个有名的牧场,那里养育的不少竞赛马匹曾经在国际马赛G1中夺冠。

不少竞赛马匹步伐轻捷地踢着牧草在飞奔,我们看得入迷,几乎忘记了时间。广袤的田野上,还有饲养肉牛和奶牛的牧场,以及种植玉米、小麦和大豆的农场。

馆山君姐姐的家在牧场地区的一隅。眼前的一片猪舍,告诉我们此地是养猪场。当中的一座小平房,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按完门铃,随着一声老年女性的应答,玄关大门立刻打开了。一位花白头发束在脑后的矮个婆婆出现在我们面前,她就是馆山君的姐姐。

被领进客厅之后,立刻映入眼中的,是一张放在显像管电视机上的照片。那是特殊清扫公司员工在埼玉县的公寓里找到的馆山君生前的照片。照片上有六个男人在卡拉OK店里坐着,馆山君坐在最前面。照片端端正正地装在镜框里,好像是代替他的遗照放在那里的。我们问道:

“您就把照片放在这里?”

常川君的姐姐笑着回答道:“权当是我们活着的人的一种安慰吧。”说着,在电视机上的照片前供上了苹果、桔子和一杯水。

在电话录音里留言的这位姐姐六十五岁,如果光听她的那些留言,会觉得姐弟俩平时一直在来往。可是她的腿一年不如一年,已经不能出远门了。

天各一方的姐姐与弟弟据说已有十几年没有走动过了。




最后的电话

据姐姐说,馆山君在过世大约一个月之前打来过一次电话。

“他说他想听我说话的声音,所以打电话来了。我查了查日记,上边没写这件事,倒是写着给他寄东西的事呢。那电话是几时打来的呀?我想过,但是记不起来。可是,就是那样,他只打了一次电话,他是在对我说再见吧?”

说完之后,她把日记取出来给我们看。只见她戴着老花镜,念出了自己的日记。

“打电话告诉阿进玉米寄出了,但他没来电话。是住院了吧?”

“你看,寄东西的事倒是记在上面,可他最后打的那个电话却没有记呀。”

“馆山进君在城市中孑然离世,

“已由有关部门进行火葬。”

本该听到姐姐声音的弟弟已经过世,姐姐在电话录音里的最后留言,只能在城市的天空中徒然回荡。

“哔——阿进,你还没回来?东西(玉米)寄去了但你没签收,所以我已经请他们退回来了。咔嚓——噗——噗——噗——噗——”

一家人各奔东西、择所而栖的居住方式,在当今的时代,每个人都想到过吧。拿我自己来说,双亲住在大阪,弟弟在仙台,大家都在不同的地方生活。我自己工作忙得几乎从来都没回到爹妈身边去过,就是打电话,三个月打上一次就算不错的了。假如爹妈在自己家里倒下了,我远在外地,也没办法知道。采访馆山君的案例的时候,我不禁脊梁骨发冷,心想这种事也难说不会在自己身边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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