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蛾子

2015-09-07 21:02 | 豆瓣：小海 

最近我们出租房遇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蛾子太多了。

准确的说，有蛾子在屋里飞这件事从我们刚住进来时就有了。但那时候我们足足比现在小了一岁，四月初春的微风摩挲过我们的脸庞，使人看起来朝气蓬勃了许多。我俩坐在对外经贸大学东门标志性的校友捐赠的长板凳上，决定要找这里的房子。然后我们住进了我们的出租屋，它的一切看上去都是新的，使人产生我们会在这里住上个三五年的错觉。然后在晚上，温柔的风穿堂过我们的屋子，一只蛾子不经意的慢悠悠的飞到了我的面前。

读到这里你可能觉得这大概是个二十万字小说的开头，所以下面请允许我加快一下叙事的速度。八个月后，我离开这间出租房开始了我人生中第三长的的旅行，等我回来的时候，寂寞的室友已经一个人在这间屋子里度过了足足三个月。而蛾子，则从最一开始的一只两只，好几只，变成了很多只，很多很多只，很多很多很多只。

我放下行李箱，我们简单寒暄完的第二句，室友就提起了蛾子太多的问题。此时我正准备打开我尘封了三个月的房门，而忽略了室友充满期待又敬畏的眼神。后来他告诉我，他本以为打开房门的一刻，无数蛾子会像吸血鬼片里的蝙蝠一样忽一下从里面全部飞出来。这种人属于典型的电影看多了，脑子都不正常了。

当然，我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有，也不会有蛾子，由于我用毛巾把门缝堵的死死的，桌子上甚至都擦不出灰来。

室友十分失望的走到了客厅里，坐在小板凳上，我倒了杯水，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开始聊最近三个月彼此的生活，以及蛾子的问题。

就在我们聊天的时候，一两只或者更多蛾子在我们身旁飞了起来。由于客厅的灯光像鬼火，我们也没法弄明白究竟一共有几只。起先我还忽略着它们的存在，最后那相比蚊子硕大又移动缓慢的身躯实在令我崩溃，于是我伸出双手就打了起来。

这就是我和蛾子进行的战争的开端了，此时我还是一个纯粹的菜鸟，以至于我狂抓乱舞了十几次，才打死了一只。

接下来，是一只又一只，一只一只又一只，但很显然，我缓慢的打蛾子技能的增进速度远远慢于蛾子的繁殖速度，久而久之，迟早会因为始终很难打到蛾子而精神崩溃。于是室友把我叫到了他的房间，开始了教学工作。

“首先，我们需要找到一只蛾子”，室友很严肃的坐在床上，双手向四面的墙壁挥去：“找到蛾子的核心，在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身心全部集中，随时准备好……”就在他阐述战术指南的当口，一只蛾子缓缓的从我们眼前飞过，简直就像站在边境线上跳霹雳舞的敌军士兵一样挑衅。

“重点重点！现在直接跳到重点！”室友一个机灵直接飞起身，情绪激动的开始指导如何具体的打蛾子。“伸出惯用手，手指并拢，然后快速向下挥动，掌心直中蛾子！”他说，我看着他的动作，十分好笑，但蛾子的反应更好笑，它放弃了继续飞行的自由，莫名其妙的转而匍匐在地板上。

“然后！”室友一个箭步上前，直接一脚踩了下去，快，准，狠，还在犹豫和迷茫中的蛾子，瞬间变成了一坨蛾子酱。

一开始，我以为这件事纯属巧合，结果在之后逐渐的实践中，我开始发现这的确是打蛾子最有效的方法。完全不同于蚊子和苍蝇被手劈头一下之后仓惶乱飞，蛾子在被迎头痛击之后，瞬间变成了地板上的思考者，此时上去一脚，它们就归西了。整个过程仅仅需要1～3秒，安全，高效，不伤手。

然而，这只是技战术层面的一次更新，而我们全部错估了形势的严峻程度。虽然我们成功研制并推广了令蛾届闻风丧胆的大杀招，但蛾子拥有无与比拟的数量优势，而且更严重的问题在于，我们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的。

于是，在一段时间的分散打击后，我们不得不再一次坐在客厅小方桌的两边讨论这个问题。首先，我们统一了中心思想，确立了大力打击和集中打击的方针政策，其次，我们决议找到蛾子的老巢，给它来个一锅端，彻底解决后患。

会议开始后，双方都进行了慷慨激昂的讲话，最后又达成了强烈的共识。与会双方同仇敌忾，感觉良好，誓要将出租房的蛾子一网打尽。会议期间，我们还共同打死了两只偷听谈话内容的蛾子，彻底断送了它们掌握我军情报，打乱作战部署的阴谋诡计。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以及第五天，我们集中全力利用双方都在屋中的时间发起了数次猛烈的军事行动，除了由空及地的拦截和轰炸，我们还将战场扩大到了空中开战、空中决战、空中结战的墙壁上，于是，一声声啪啪啪后，墙上留下了无数鞋印，以及鞋印中敌人罪恶的肉酱。

在这一阶段军事行动的最后一天晚上，我们在出门吃饭前倾尽全力清剿了出租房的所有角落，确保所有蛾子全部击落，我和室友喜气洋洋的表示，这一阶段的重大行动极大的消灭了对方的有生力量，将使蛾届陷入男蛾不足，生殖不利，青黄不接的情况，只要再加把劲，继续打击下去一段时间，朝阳区芍药居某住宅小区501号出租房的蛾子将迎来它们的末日。

但是很遗憾，等我们吃完烧烤捧杯欢庆行动取得重大胜利并醉醺醺的回到屋中时，蛾子又开始飞来飞去了，而且我们始终找不到它们的大本营。

又一次，我和室友严肃的坐在了桌前，这一次，我们变换思路，决定烧了蛾子们可能的粮仓。

厨房曾经承载着我们很大的期望，曾经我们都幻想着从公司回来，升起袅袅炊烟，烹饪出大锅的美食，在欢笑中愉快的告别一天的疲惫。结果事实证明，我们完全想多了。从我们住进来直到今天，本出租房一共生火五次，其中还有两次只是煎了个蛋。虽然我们几乎完全没有做饭，可是当初巨大的期待却使得我们买齐了做饭所需要的一切，甚至还有小米，还有红豆绿豆黄豆，除了油盐酱醋，还有大大小小的调料包，方便面，还有整齐全套的锅碗瓢盆……虽然也不确定这究竟是我们的粮仓还是蛾子们的粮仓，总之我们将它们统统干掉了。这样也许我们成功的烧毁了敌人的粮仓，或者是自己的粮仓。

在将厨房扫荡一空之后，我俩软趴趴的的倒在沙发和板凳上，心中早已没有一丝一毫的期待。然而此时……等等，你不会以为会有转折然后什么奇迹发生吧，对不起，没有那种事。蛾子还是该来来，该走走，而且我们打的越猛，它们出现的速度似乎也越快，而如果我们不那么用力去打它，它们……还是出现的很快。

日积月累，其实也没过几天，但却好像度过了好多天，屋子的墙壁、地板和其他一切平面，已经四处变成了战火燃烧过的地方，而我和室友呢，则早已从志在必得的大将军，变成了两个灰头土脸的小士兵，我们仍然忠于职责，奋力杀敌，但宏图大业战略纵横史诗逆转决胜千里什么的，早已被咱俩遗忘了。

有一天，我和室友又不约而同的聚在窄窄的暗暗的客厅里，一人拿部手机长吁短叹。这时候我突然喃喃自语：“你说咱们打蛾子，是不是就像打击恐怖主义一样，不打又不行，打也打不完，这里打了那里又出现，以为灭绝了结果又死灰复燃？”

室友突然放下手机，坚毅而又决绝的盯着我，大声的吼了一句：“那也得打啊！”

刹那间，我感觉到一种史诗般的使命感和悲壮感在本区本出租房里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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