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0-14 20:02 | 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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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老兵摩挲着被擦得油光铮亮的4号消防车，像摸着自家的孩子，“东风141，载水3吨半，山东临沂消防装备厂99年改装，一直很争气，没出过大毛病，好东西啊”，说罢，他向正在清理车库的常小兵摆了一下头，“呶，和他一起，都是我接回来的。”
常小兵马上抗议：“别老拿我和它比，我是人，它是机器。”
旁边的一群兵们起哄，说：“拿你和它比是看得起你，它能跑100迈，你能跑多快，它能打水40米，你撒尿能撒多远？”
车库里顿时乱成一片，小张指导憋住笑走出车库，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很高，天上没有一丝云彩。
今天是个好天气，小张指导想，该和曹老兵好好谈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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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上初冬，凉风微刺骨，遍山落叶红。
天上的大雁飞来又飞去，转眼间，小张指导来到这个消防中队也已经半年多了。这几个月来，小张指导风霜雪雨，摸爬滚打，总算把这个十几个人的中队摸弄透了，摆弄顺了，队里的兵们也都熟悉得差不多了。在小张指导看来，部队虽小，但这里每个兵的个性却丰富而精彩，众多的个性“音符”一起奏响了“消防中队进行曲”，哪个也少不得，少了就没意思了。
拿曹老兵来说，他年纪在队里最大，比小张指导整整大了五岁。部队这个特殊环境中，老兵是受人尊敬的，老兵的话，新兵们不敢不听，这一点上，小张指导自叹不如，因为小张指导的话，新兵们是不得不听。这“不敢不”和“不得不”之间，是有差别的，当过兵的人都有体会。有一次，队里两个四川新兵吵架，吵得厉害动起手来，搞的脸红脖子粗，像两只斗鸡一样，任谁也劝不住。小张指导和曹老兵一起去看怎么回事。当时曹老兵二话没说，过去一手一个，抓住两人的衣领像拎麻袋一样把他们分开，喝道：“新兵蛋子，还反了天了，都给我站好！”，话音刚落，两个“小四川”马上像耗子见猫一样，不敢再出一声。事后，小张指导扪心自问，当时那种情形，自己去说的话，效果会怎样，越想心里越没底，最后索性不想了。
曹老兵其实并不老，前两天刚过32岁生日，当时，他家小囡囡给他唱了一首生日歌，还是“进口版”的，尽管没太听懂，曹老兵还是隔着电话听筒狠狠亲了自己闺女几下，说囡囡乖，不要调皮，爸爸答应你过几天就回去带你去吃肯德基大鸡腿，最大的那种，便说边咧嘴傻笑，看得旁边坐着的小张指导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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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指导之所以要找曹老兵谈话，不为别的，只因为曹老兵过几天真的要回去带囡囡去吃肯德基了，而且每天都可以去。换句话说，曹老兵要复员了。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消防中队虽然小，但毕竟也是一支部队，每年这个小院子里都会多出一些新面孔，不见了一些老面孔，只不过今年轮到曹老兵而已。但按照中队的传统，这个话是一定要谈的，于是这一天的下午，曹老兵便坐到了小张指导的办公室里，和小张指导一起喷云吐雾。
不怎么刺眼的太阳在天上挪了又挪，中队院里训练的口号声歇了又响，响了又歇，小张指导和曹老兵谈了多久，谈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是后来据那天厨房值班的常小兵说，当时中队楼道里到处都是办公室窜出的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人都开玩笑说消防队的队部着火了。常小兵的话导致了一个严重的后果，后来中队里那些老兵和准老兵们时常主动请求与小张指导谈话，然后不管会不会抽烟都要求享受与曹老兵一样的待遇，临走还要嬉皮笑脸再顺走几盒，弄得小张指导好几个月经济紧张。那几天又赶上家里亲戚和上级领导频繁给介绍对象，所以老把人家女孩子往中队对面的拉面馆儿领，结果不到一个月就吹了三个，也算充分体现了一回军人的高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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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中队生活依然紧张而有规律，出操，学习，训练。曹老兵的4号消防车也依然时常穿梭在大城小镇的街街巷巷，村村落落。总之，一切都有序进行，小张指导甚至以为今年就会这样子平淡地过去，那些即将离开的老兵们在自己的人生历程中只会画上一个逗号，而不是叹号，但一件事的发生改变了小张指导的这种想法。
那天，小张指导正在整理老兵档案，突然警笛大作，和往常一样，值班人员迅速着装、登车、出库，小张指导首车出动。到现场后，没费什么力气，战斗就结束了，清点器材时，一直坐在车里供水的驾驶员曹老兵却一反常规的下车了，望着不远处正冒着袅袅炊烟一个村落，久久肃立。
常小兵收完器材，凑到跟前打趣说：“曹老兵又想嫂子了？”
曹老兵头也没回，骂了一句：“你懂个屁。”
小张指导也有些看不懂。看不懂就等看懂了再说话，这是小张指导工作后得出的经验，于是他决定等一下再发表意见。
许久，曹老兵转过身，对小张指导说，这个地儿叫打虎石村。
小张指导当然知道这个，辖区地图挂在办公室的墙上，每天都要看的，比自己老家小镇的街巷都要熟悉。另外，这个打虎石据说是古代某个著名的将军狩猎打虎的地方，村外山上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在当地非常出名。
没看出来，常老兵书念的不多，也会感物伤怀，吊古叹今。小张指导想。
但曹老兵平静地说：“这是我们当新兵时第一次打火的地方。”
结果刚才还互相打趣说想让曹老兵也带他们去吃肯德基大鸡腿的一群兵们突然都默然不语。
过了许久，小张指导终于压抑住心中情绪，转过身去，远处那里，依然寒风吹冷树，依然烟缕绕孤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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