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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慕云

2015-10-25 21:01 | 豆瓣: 

1

你叫什么名字?

周慕云。

俩人一齐笑起来。笑声像一串珠子,哒哒哒掉到地上。那是去往格尔木的火车上。

五分钟前,火车停靠在一个破落的小站台,周慕云背着脏兮兮的登山包,下到站台上点了支烟。那会儿是清早五点,黎明前的高原站台,灯光发暗,只有不多的值班工人。远处隐约见起伏的山峦。周慕云伸了个懒腰,火车开始鸣笛,他把烟掐了,剩下半截放进上衣口袋的烟盒里,然后跳上车去。

再然后,他就看见那女孩。

是个漂亮女孩,就站在车厢连接处,正看着窗外。他好像在自己车厢里没见过她,估计是刚上车或者从别车厢穿过来的。女孩穿条白色无袖连衣裙,头发梳成一支活泼的马尾,刚好露出两只粉嫩透明的小耳朵。女孩望着窗外,窗外是灰蒙蒙的早晨,周慕云觉得这景象大好,精妙动人。

他走到她身后,说,“你也去格尔木吗?”

2

周慕云当然不叫周慕云,不过,从三天前开始,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叫什么名字再没什么关系了。

三天前,周慕云活得波澜不惊乏善可陈。

礼拜五的傍晚,他穿着有点发皱的衬衫,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拎着行李箱,坐机场快轨回家。跟老板去某市谈的项目意外顺利,老板就让赶紧订最近的机票回家过周末。下了飞机,送老板上了车,周慕云才松弛下来。想起还没给太太打电话。

这几年一直忙。毕业到这家大国企,就开始给二把手做秘书,一晃都十年了。秘书不是个简单职位,操很多心,事无巨细谨言慎行。他原本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可是做久了,也习惯了。近两年很多人离开公司,在外面谋高薪职位,周慕云起初蠢蠢欲动,投了几个简历都石沉大海。有一天,老板叫他到办公室,面无表情地问他,“小周,你对公司或者对我有什么不满吗?”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敢动什么邪念。

今年市场年景差,在这呆着其实也不错吧,至少老板还相信我,薪水稳定,也准备要孩子,经不起折腾了,周慕云想着。那会他已经到了三元桥,还没给太太打电话。反正离家近了,他想要不就直接回去吧。

从地铁站出来,有个卖花的老太,筐里摆着雏菊玫瑰啥的。周慕云想了想,买了一小扎黄玫瑰,十块钱四支。他想起太太喜欢花,自己倒好久没给她买过了。

捏着那一小扎黄玫瑰进屋的时候,周慕云脸上还带着一点狡黠得意,他觉得自己像个小朋友。

然后他听见笑声。

是他又熟悉又陌生的笑声。太太在卧室笑得大声,几乎要穿破墙壁。但那种笑法儿自己从没听过,妩媚又放浪,像春风吹皱春水。有一时,周慕云怔住,被那笑声施了魔法,竟然觉得又可爱又性感。然后看见花,客厅桌上放着一束用丝带扎得很艺术的花,品种都叫不上来。周慕云一松手,四朵黄玫瑰掉在地上。

什么预想都支撑不了现实降临。

周慕云不记得后来做了什么,碎片满地,呜呀呀天塌了。

现在,周慕云再也不用为此感到困扰了。他决心出走,变成另一个人,彻底与这糟心破事一刀两断。他拣了最简单的行李,剩下的什么什么都不要了,就去火车站买了到格尔木的票。

3

女孩说她念大学三年级,功课不忙,独自出来走青藏线。

周慕云从烟盒里拿出那半根烟,不能抽,就在手里摩挲,眯着眼跟女孩说,“旅行地点不重要,有想法的人多,敢出走的人少”。女孩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周慕云自己也暗下诧异,怎么忽然有了与陌生女性顺利攀谈的能力,从反馈来说,好像表现还不错。

几个钟头后,俩人聊得热火朝天,周慕云意识到原来自己也能口若悬河热情奔放。他看着眼前这个涉世未深的文艺小女青年,觉得世界又容易又美好。

天亮了起来,高原上一个爽朗晴天,近处是青绿的草原,赤金色的太阳照在轮廓已经清晰的绵延雪山上,有一层让人身心圣洁的光。

女孩好像也随光线变得兴奋,问东问西,对什么都好奇。周慕云忽然觉得,嗨,这不才是他妈的人生,江湖路远,美人在侧,前十年是被狗吃了吗?

从狗嘴里幸得余生的周慕云晕乎乎的,分不清是高原反应还是被姑娘迷的,那女孩忽然问他,“你在格尔木住哪里呢?贵吗?”周慕云还摩挲着手中的烟,心里有块荒芜一世纪的地方,好像被拨弄醒,他好像也看到春风吹皱春水,桃色一片。

4

梦见花,很多很多花,都是不认识的品种,用丝带扎得很艺术。然后是太太在冲他笑,放浪又妩媚的笑,然而脸是狰狞的,一只巨兽。

巨兽逼近,他猛地醒来,浑身大汗。

周慕云看见自己赤身躺在格尔木宾馆的床上,他闻见空气里有洗头水的味道,转身看见那女孩安静地躺在另一侧。他稳了稳神,拿出手机。手机显示凌晨三点。

这时候他才想起,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

他叫周慕云,是个全新的人。没有如履薄冰的工作,没有外遇的妻子,没有卡在缝隙里的生活,只有生机勃勃的身体和崭新的未来。他看着床头柜上,女孩的胸罩,在街灯透进来微弱的光里,像两朵纯白的小花。

又是花,妈的。

夜里寂静,窗台下马路上偶尔有过路的车,除此之外再没声音。他点了根烟,借着路灯光巡视房间,像初来乍到。宾馆是老式国营宾馆,地下铺着破旧的地毯,一张棕黄色的双人床,洗的发灰的蓝色床单。靠窗放着两只单人沙发和茶几,沙发上有零星被烟头烫的洞。

茶几,茶几上放着女孩的手机。

他盯着手机出神,忽然屏幕亮起。像某种引力召唤,他下地,拿起手机,弹出的微信上写,“宝贝,你到了吗?”

周慕云头皮发紧,曝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清楚这纯白的小花儿,安静地睡在他身旁的少女,在格尔木之外是什么人。她难道不应该是崭新的毫无阴影的吗,不是带着清透的纯洁的爱吗?有种滞后的羞耻感从脚底升腾上来,周慕云发现自己在发抖,积了几千年的怨气。

他把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

女孩醒了。睡眼惺忪看着他。

那懵懂无辜反像利剑。他冲过去,压在女孩身上,扼住她洁白的脖子。喉咙深处低吼,他说,“为什么骗我?你为什么骗我?”女孩在棉被里挣扎,惊恐出声,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周慕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觉得身下的女孩又小又可怜,但她居然欺骗他,这就更加可恨。他的手越掐越深,有个声音,在床顶的天花板或者哪里传来,仿佛是他低吼的回声,“她在骗你,全世界都在骗你,她一直在骗你!”

5

女孩的尖叫声越来越小,慢慢变成细微的呻吟。她的手脚开始变得很软,再没过几分钟,就全静止下来。房间里最终只剩下诡异的寂静。周慕云松开枕头,看见她闭着的双眼渐渐松弛,两只粉嫩透明的小耳朵,显得更加剔透。

他终于松了口气。

胸口里横冲直撞的潮水,正一点点褪去。继而涌上来大片温和潮湿的空气。周慕云那一时刻觉得时光倒转,自己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好像在院子里跟什么人打架,回家后他母亲没骂他。他母亲问,挨打疼吗?

疼吗?

温和潮湿空气越来越浅,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天空又好像下了雨,雨打在脸上。他一失神,手里的枕头掉到地上,忽然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在眼泪纵横。

天快亮的时候,周慕云倒在床上,十月早晨最新鲜的阳光照进来,灰蓝色的床单有了种不真诚的生机。他觉得刺眼,用双手捂住眼睛。指缝于是变成鲜红的。

那个声音说,“最妙的是,所有的戏,总会有落幕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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