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1-11 20:01 | 豆瓣：
很久以前，在鸿门堡，有个鸿门饭店。
那里有最烈的酒，最硬的菜，以及最离奇的传说。
酒烈是自然，那是皇家宫廷的官窖；菜好是自然，那是天南地北的珍肴；传说少不了更是注定，那是因为这家饭店老板，曾经有个响彻江湖的名号——西楚霸王。
多少年间，就冲着这个头衔，不知道有多少名厨伙夫慕名前来挑战，皆是悻悻无功。功力差些的甚至自断双筷，再咽不下别家饭菜。也就是冲着这个头衔，多少文人墨客流连忘返，将这小小酒家比作山河大川，挥毫舞墨趁机炒作，试图留下自己的字号。在这地界，你要是说没吃过鸿门饭店的一餐半食，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风流人士，而对于其余酒家来说，鸿门如鸿沟，是他们不敢逾越的禁地。
于是暗涌之上生意兴隆，寻常日子倒也太平。
而暴风雨来自一个月明星稀的夜。
这夜，鸿门饭店的角落里，坐了一个衣衫褴褛的旅人。他从随身包裹里掏出一把切片刀放在桌面，招呼小二上一碗油泼面，然后人与刀一言不发，静默的隐在大堂的喧嚣中。油泼面很快就上来了，他从包里掏出筷子，利索的夹起一根宽面条放进嘴里，嚼了几下，随即吐在了地上。
“叫你们老板来。”他说。
小二见过砸场子的，但是没见过砸场子前先掏刀的，这气势吓住了小二，他没把他轰出去，而是听话地报告了老板。西楚霸王早已在二楼注意到了角落的男人，听完小二的报告，他阴沉着脸，下楼。
“你就是西楚霸王项羽？”男人问。
“是我。”
“听说你气拔山兮力盖世？”男人接着问。
“是我。”
“听说你这里米饭是南海珍珠粉，面条是东海龙王须，你用一根手指头，就能不见血的活劈一头牛？”
“你扯犊子呢。”
“这就对了。”男人把碗向前一推，“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沛县刘邦，你这面不劲道。”
项羽冷哼一声，说你无非是想比比，但是在我这里，比试输了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知道，规矩我懂，留胳膊还是留腿。”
“我这又不是黑社会，要胳膊腿干嘛，你要是输了，这顿饭，你要付两倍钱。”说完项羽回头，对着厨房喊道，项庄，来人了。
后厨里有人答应一声，风风火火走出一个身后背着两柄剑的男人。他就是项庄，是鸿门饭店的火头主管，江湖人称鸿门烧烤王，此人善使双剑，据说他烧烤不用火，纯粹靠两剑摩擦所生热量，不仅烤出的肉质鲜嫩，还环保。
但凡是有人来鸿门饭店挑战的，都要先过他这一关，然而这一关，就已无人可破。多少个夜里项羽都曾看到项庄一个人坐在瓦檐之上，一个人，两柄剑，几碟小菜，半壶酒，就是一幅山水画，画卷有个名字，叫逍遥的孤独。
每当此时，项羽总会微微叹气，对着项庄轻声说：“你拿的是壶什么酒，一会从你工钱里扣。”
说话间，项庄已经大步流星地来到了众人面前。这个男人的特点就是快，做菜快，摩擦快，连走路也快。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朴素的刘邦以及刘邦手里那把朴素的切片刀，轻蔑的笑了，就凭这样的玩意，怎么可能快过我的两把清风玄铁。于是项庄扬了扬下巴，问刘邦：“说吧，你想怎么比？”
刘邦指了指门外摆着的烧烤架，“我和你比烧烤。”
“哈哈，居然敢比烧烤，无知小辈，我可是人称……哎卧槽……”没等项庄说完，刘邦已经朝门外走去。
项庄怎能容忍别人快他一步，也三步并两步的跟了上去，二人几乎同时来到门外，看见门庭两侧各有一张烧烤架，项庄占据天时地利，身手敏捷的抢占了左侧那一张，他心里明白，右侧那张虽然看似干净无尘，实为烧烤大忌，这火乃天物，碳归地属，要想把这烧烤做好，讲究的就是天地合一，上下一统，万物皆有其根，不可单破其表，必要时候，连这青铜铁锈，也是能入味的。而左侧这一张，虽然看似锈迹斑斑，却是蕴涵天地之写证，在选器这第一步，项庄自信自己是赢了的。
刘邦并未计较项庄的举动，回身去了没人那张，从自己的包裹里，掏出了一整只山羊后腿，从大小来看，应该是只不大的羊羔。继而他拿起自己的切片刀，开始细致地剁肉。
这一切项庄都看在眼里。这肉是好肉，行家一眼就看得出来。可用这切片刀取肉，虽说能使肉块的大小相对一致，但是颇费时间。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这是项庄一直信奉的守则。“既然如此，就让你领略电光火石的速度吧。”项庄接过徒弟递上的羊排，开始了自己的演出。
他将羊排平摔在案板上，从身后抽剑，开始了一阵狂舞。他神情激昂，舞姿癫狂，剑锋时而划过羊排，时而指向刘邦，然而刘邦不为所动，依然执拗的剁着他的羊后腿。一瞬之后，项庄已经将羊排肢解完毕，他大手一挥，几个徒弟立刻涌上，开始七手八脚的用竹签穿肉。而项庄则站在一旁，接受两个姑娘的肘部按摩。
“他这是耍赖。”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
项羽点了点头，“这就是项庄，一个粗中有细的男人。”
众人拾柴火焰高，没一会的功夫，羊排已经被穿好，规规矩矩的摆在烤架之上。而此时，刘邦仍在剁肉。项庄神情肃穆的看着羊排，像是一个将军检阅自己的士兵。突然，电闪雷鸣，项庄一口白水吐在了剑面之上，既然同时将两剑分别插进两只陶罐，拔出之时，左剑蘸满辣粉，右剑蘸满粒盐，项庄旋即把左剑撑在羊排之下，右剑覆在羊排之上，两剑齐发力。
摩擦！
好热！
此时项庄的手臂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抽插，两剑嗡嗡作响，发出刺眼的光芒，那光芒万丈，仿佛日月星辰坠入凡间，坠入这小小的烤架之中，众人不能睁眼，只闻到鼻尖有肉香飘过，夹杂着一丝鲜辣的焦味，从鼻头窜入喉腔，让人口齿生津，欲罢不能，这一刻所有人都陶醉了，项庄仿佛听见耳边有人赞颂：
“监管的来了！”
项庄睁眼，面前站着两个朝廷公务人员。其中一个指了指羊排，问：“你烤的？”
‘“是是是，刚烤的羊排，两位官爷来一口？”项庄在江湖上是有名号的，可名气越大的人，越怕官府，项庄深知这一点，手下的动作没慢，口气倒是收敛了很多。
来人摆了摆手，“不了，刚接到群众举报，说这里有人往菜里吐唾沫，你这种做法，卫生审核肯定是不达标的，请你和我们走一趟吧。”
没等项庄解释，二人已经一左一右夹起项庄，消失在了街角，拐角处留下了项庄的最后一句：“你们好快！”
众人目瞪口呆，一片寂静之后，刘邦轻咳了一声，众人这才发现刘邦已经不知何时切好了肉块，用树枝穿起后开始了烧烤。
“你这个树枝是什么玩意。”项羽好奇。
刘邦不答，反而问道：“你可曾听说过西域的红柳烤肉？”
“听过，可这红柳产自西域的戈壁荒漠，如何又会出现在……”
“我包裹里备了。”刘邦的回答简练。
“你这不公平，项庄被朝廷带走了，你胜之不武。”项羽说。
“那我问你，你可知做菜，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是老板，不是厨子，我不做菜。”
“你一定以为是色香味。”
“都说了我不做菜啊喂。”
“我告诉你，你错了。”
“……”
“做菜最重要的，是健康。”
“……”
“而且，就算他在，他也赢不了我……”刘邦又从包裹里掏出了一包佐料，说：“这烤肉如果没放孜然，那和白煮没什么区别，这一点，你记住了。”
这时候项羽身后，轻飘飘走出一个姑娘，青纱遮面，美目蛮腰。她纤手抚过项羽的肩，柔声耳语：“大王，就让我来会会他。”
项羽扭头握住玉手，“那就辛苦你了，虞姬。”
此言一出，众人惊呼，早就听闻鸿门饭店的老板娘是个惊为天人的美人，可无奈平日里少有人见，因为和项庄的民间烧烤不同，虞姬只为达官显贵服务，容颜娇而魅，菜量小而精，就是大人们品尝后的评价。如今需要虞姬出手，足可侧映刘邦的实力不俗。
虞姬来到刘邦面前：“阁下高才，小女子着实佩服，方才你与项郎比试了烧烤，算为肉类，这回可否依了小女子的意思，比试比试这素食功夫。”
这就是第二场了。
虞姬莞尔一笑，从袖口里变戏法般掏出一卷包菜。那包菜全身碧玉通透，隐隐发光，远远看去，恍如翡翠。她将手中的包菜外叶剥去舍弃，再将其嫩心一片片撕落，刹那间菜叶飘飘如雪，鹅毛似地飘进面前白玉盘中，虞姬一面用纤纤玉手不停翻滚着包菜，一面用绝情薄唇冰冷冷的介绍着：“小女子今天做的，没什么稀奇，就是这手撕包菜。”
刘邦露出自信的微笑，从包裹里掏出了一个同样晶莹的包菜，说：“巧了。”
项羽看着刘邦的包裹里花样层出不穷，说：“神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大跌眼镜。虞姬一步步有条不紊的做着，刘邦一招招不紧不慢的跟着，两人用料近乎一致，手法也是如出一辙，可以说，刘邦就是在复制虞姬的做法。二人动作皆是行云流水，锅中油热，爆炒花椒，后入包菜，起锅上料。一前一后，二人都完成了菜品。
刘邦的手法，虞姬都看在眼里，出锅那一刻，她说：“你输了。”
“何以见得？”
“我这道手撕包菜，最大的卖点不是包菜，而是我本人，在烹饪的过程中，我与包菜早已合二为一，这个包菜加上我，就是对秀色可餐最完美的诠释。手撕包菜的精华，无论你学得多像，都不可能撕得过一个女人。”
刘邦微微一笑：“倘若我做的不是手撕包菜呢。”
虞姬一惊：“怎么可能，你的手法明明与我相同，又如何不是手撕包菜……难道说，难道你这道菜是……”
“没错，我做的是，炝莲白。”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议论声更是不绝于耳：
“这就是传说中的炝莲白？”
“从来都只是听说，谁也没真的吃过！”
“给大爷跪了！”
虞姬神色黯然，她明白，民以食为天，菜可充饱，也可享受。一道菜如果能让大家在没吃之前就如此期待，那就是艺术品。
“可是，这两道菜到底有什么区别！”项羽大吼。
“没有区别。”
“那你这算什么！”
“我问你，你可知做菜最重要的是什么？”
“……健康？”
刘邦摇了摇头，“新意。”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刘邦面如止水，问项羽还有什么比试，项羽咬了咬牙，对小二说：“来人，给范厨师请来。”
“范厨师何人？！”众人大眼瞪小眼，心道又是一场好戏。
虞姬的身子微微一颤，问：“大王，你说的可是范老前辈？”
“正是范增。”项羽点了点头，“他此刻，就在这鸿门之内。”
虞姬神情恍惚，追忆当年：一位老者独闯皇庭，将一众御用高厨血虐到不能自理，之后又行走江湖，青山为柴，绿水作粥，烹调出一片大好河山。鸿门饭店开业初始，他曾乔装造访，并在这里悟出了一套旷世佳肴，着实开了项庄虞姬的眼界。老者在鸿门饭店小住几日，临走前，将这套菜肴的菜谱传与二人，并以饭店为名，将其称作鸿门宴。只可惜后来他二人虽多番尝试，却屡屡不得其精髓，只好作罢，这鸿门饭店之中，也就再无一人会做这鸿门宴。
然而今日，老先生居然又在此地出现了。
正想着，耳边传来久违的声音：“项老弟，难得遇到这么有趣的后生，为何不早告知我。”
项羽抱拳欠身：“这点小事还劳烦您出面，真是惭愧。”
范增打量了刘邦一番，说：“年轻人，这菜做得再好，终究还是要卖的。今日你我要是比试，我怕旁人说我以老欺你。不如这样，巷口有个小酒馆，你我同去，一个时辰内，谁赚的银两多，就算谁赢，你看可好？”
刘邦向后侧身，朝门外摆了手势：“老先生请。”
于是这一老一少离开了饭店，徒留项羽等人焦虑等候。
这一个时辰尤其漫长，项羽数完月亮又数星星，当他数到猎户座时，范增独自一人提了刘邦的包裹进门，笑而不语。
“赢了？”
老先生摇了摇头，笑道：“我和那后生切磋了河鲜，论手艺他远不如我，可他改了行规，我也是无可奈何。”
“行规？”
“他的虾，不卖三十八。”
“……”
“不过他临走前，让我告诉你。你天生神力，是干大事的人物，如今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你切不可偏安一隅，白白浪费了才华。”
项羽听完，迷之脸红，继而问道：“那老先生的意思呢？”
范增哈哈大笑，“范某不才，但愿以老朽之躯，助你一展宏图，成就霸业。”说完他将刘邦的包裹交到项羽手中，“他还让我告诉你，如果你愿意行大义之事，就将这包裹投入东街长河，他在下游自会看见，那时定当助你一臂之力。”
项羽接过包裹，咬了咬牙，出门朝东街走去……
多年以后，世事变迁。
当龙椅上的刘邦翻阅史书，偶然看到了这样一段：
“高祖始逢项羽，乃觅于酒巷，项氏无远志，高祖使计激之……”
刘邦笑了笑，用笔轻划了去，对一侧的史官说：“故事，可不是这样。”
而那只被项羽投入长河的包裹，一路顺流而下，穿淮河入海，历经风浪，飘至一荒蛮孤岛，岛上倭寇发现此包裹可得万物，如获至宝，命一福宠守护，后人称之为：东瀛小叮当。
——
本故事纯属虚构，没有雷同。如果喜欢此类脑洞文，请关注我的专栏《正负得史》，我会努力写出有意思的文章帮你弃疗。如果你对文笔要求严苛，享受纯文学的快感，强烈推荐出门左转粟冰箱。希望你们今日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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