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克斯

2016-01-10 17:01 | 豆瓣：

耶诞前，搭大巴去了趟布里斯托。天气不好，下着大雨，水汽罩在车窗上，车速不慢，一直在担心司机的视线会不会被影响。而比起外面的风雨大作，大巴内反而气氛平淡，昏昏欲睡，偶尔有人咳嗽的厉害，我坐在后排，迷迷糊糊的一觉接着一觉，进入布市时候，天已然黑了。

算是尴尬，这次没有具体的行程，显得懒洋洋的，似乎车内的昏睡就定下了此次旅行的调调，但在中途偶然听说，班克斯（Banksy），一位著名的街头涂鸦大师，就是布里斯托人氏，是从这里的街区走出去的，我也便眼前一亮，来了兴致，想瞧瞧什么样的水土养成了这位大师的秉性。于是，可预见的是一场班克斯搜寻之旅。

我想象着在城市中游走，在某个旮旯角落，发现了班克斯早期不成熟的作品，然后在涂鸦前自拍一张标准的游客照，显得我此趟旅程是如此意义非凡。

不过事与愿违，臆想被打断的速度超过了车速，事实只是好无聊的行走，天气也好冷，我游荡着，竟连著名的“See No Evil”涂鸦街都没找到，丧失了标准的游客梦后，我又莫名其妙的走去了一片荒凉的社区，那有汽修站，有不景气的商店，有不修边幅的纹身大叔经过，有怪异的人跛脚行走，顺着地上杂布的油渍，看见墙上涂满了色彩鲜艳的、无署名的涂鸦。

布里斯托·波特兰广场附近

谷歌地图上没有标注班克斯作品点，到最后，一个迷城中的迷路者，只找到了一处班克斯的真迹，是为《偷情者》。既然只与这一处班氏涂鸦有缘，那就从这一处说起。

《偷情者》

这幅涂鸦讲的故事很滑稽，一位偷情者在女子的丈夫回家后无处可藏，裸着身子挂在窗外，而那位丈夫还依旧不甘，夸张的朝远处瞭望着，剩下后面尴尬又担心的妻子，无力的在一旁，等着事情的发展。一幅静态的涂鸦充满了动态感，令人遐想连篇，观赏者们轻笑一声，会驻足一会儿，等着那位偷情者手酸，终于坚持不住了，喊着“拉我一把”，或者期待那位丈夫一个不经意，往下一瞧之后，会有怎样的愤怒表情。

饮食男女，谁也不容易，如这种讽刺与黑色幽默，是班克斯拿手的主题，这种风格，也许是从他最初混迹的布里斯托地下圈子中养成，那个圈子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布里斯托的街头涂鸦艺术家和鼓打贝斯手们组成的一个地下文化圈。

谓之“地下”，就是见不得光。要知道，涂鸦艺术并不是限制在某处美术馆的一处框框内，它的创作地点在大街小巷中，在某处商业大楼外，他的自由与肆意妄为也定了自己的罪，既“肆意毁坏他人财物”。如果你的餐厅外墙在第二天早上被涂鸦了一团糟，你作何感想？那幅《偷情者》的地点算是繁华，本来当地议会是要清洗它的，但布里斯托人民太爱那幅涂鸦，使得它保留了下来。

大众喜爱的东西一定会成为主流，可是宏观上讲，这次的所爱却是会损害大众本身利益，涂鸦毕竟是非官方的，也不被法律所容忍，它的话语权没有掌控在社会主流阶层当中。即使涂鸦登上了大雅之堂，成了被招安的梁山好汉，难说今后被派往去剿灭方腊的涂鸦艺术家们，会不会失去了最初的创作灵感与精髓。难以想象被别人主导的涂鸦艺术，例如辟出一处地点专门给涂鸦者们创作，这时候，无趣是一定的，涂鸦也一定变形的厉害，徒有其表了。班克斯既然被动的、也必然的朝着主流发展，那他的颜色也一定会逐渐由黑变灰，成了中间地带。

但是，班克斯的例外在于他的有所坚持，坚持他的“见不得光”，是为不忘本，所以，他依旧是白天找地点，可能会穿着便服去踩点，等到月黑风高，遮掩颜面，摸去某个角落，三下五除二，完成一幅作品后就立刻走开现场，直至目前，他没有一张公开的照片，也多次拒绝媒体的专访。他是有所守的，可为盗亦有道。在如今这个没有隐私的信息时代，可算是个时代的传奇。我知道的没有留下照片或不拍照的人，有赌神和福尔摩斯，他是第三个，而且不是小说或电影中的人物。

班克斯的如此做法，倒是有了点文人情怀，若是有作品留存千古，作者身份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了。班克斯还拍过电影，参加过影展，甚至得到过奥斯卡最佳纪录片的提名，想是通过第三方经纪人全权代理，自己在幕后不露面。不知道他是不是唯一的匿名电影导演。

说到底，每个人心中都有叛逆的想法，想法太多可能不是好事，不如拍拍后脑勺，想着万年无烦恼。去看柏林墙，自由的一面总是充斥着五颜六色的想法，而专制的那面只有冷漠的灰墙。想法多导致的混乱，其动因来自心中的叛逆，割离了它的人性会不完整，涂鸦艺术是一种好的宣泄与表达，虽不被许可，但却是有理由的、不可或缺的存在。涂鸦，如一念激起万波浪，墙上的，正是心中的映像。

家乡的老旧社区走廊中，布满了涂鸦，办证、通下水与各种治病偏方，我好想把那也算成街头涂鸦艺术，可惜小广告的作者太懒惰，用的都是一个模子，若是可以把这种广告搞得不那么千遍一律，也算是品味。不过，有次我见过一个疯癫的白胡子老头，穿的好似金庸电视剧中的八袋长老，跳跃似的行走，一手拎着墨汁，一手拿着毛笔，在城市的建筑工地外围的可拆卸隔断上，乱画着汉字与水墨图形，胡画完之后，诡异的得意一笑，一个飞身，便消失不见了。

不知道那个老头是我一时眼花看错，还是真实存在的疯子，说是疯子，他的涂鸦还是有逻辑的，似是水墨画，似是狂草飞书；说是幻想，我又怎么莫名其妙的会有这种思绪。也许他是真实的，回家之后，会摇身一变，成了位德高望重的老板，虽然生活富足，名利双收，但他还是觉得不太满意，除了淘来一身丐帮装扮，穿梭在街区中乱翻水墨、涂抹诗书外，没有什么更好的抒发。

唉，管他是谁，权当是你我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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