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已经去世四年了。每年的清明节前夕，不管人在哪里，我都会赶回老家去，去父亲的坟上给父亲烧些纸，和父亲说一会儿话。往年都是我一个人去坟上。今年不同，母亲执意要和我一起去。我本来也想母亲陪着我，也就没怎么拒绝。
我把上坟要用的点心，还有一些水果等祭品都装进一个篮子里。一只手提着篮子，另一只手提着一大兜的烧纸，还有冥币什么的。母亲扛了一把铁锹跟在我的身后。
在我老家的清明节有“早清明，晚十一”的说法。就是说，清明节上坟祭祖的时间只能提前，而不能推后，不能晚于清明节。而农历的十月初一祭祖，则可以推后却不能早于十月初一当天。所以，每年的清明节，我都会提前一个星期左右去父亲的坟上。其实，此时已经很多人开始上坟了，走在路上，会经常听到某家坟上传来的鞭炮声。
好在今年我特意买了一挂五千响的长鞭炮，母亲也把珍藏的一把檀木好香拿出来，然后挑了七根出来。说是三根点给父亲，三根点给爷爷，另外一根就点给太爷。可能太爷离我们太遥远了，所以，点一根尽到礼数也就够了。
我们刚出村子，母亲便从后面喊住我。非要把我提的篮子要过去她自己挎着。我知道，母亲是看我提着不方便，担心撒了里面的祭品。也是想着篮子重，怕我胳膊酸了。我拗不过母亲，也就只好由母亲挎着。我把她扛的铁锹拿过来一只手提着。
春节前我曾见过一次母亲。也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我发现母亲脸上的皮肤愈发松弛了，皱纹间的凹陷越来越深。头发间的白发也多了起来，耳朵也不那么灵光了，我每次说话都需提高了嗓门，她方能听得见。看着挎着提篮走在我前面的母亲，突然想起清晨，母亲早早起来在烟雾中给我生火煮饭的情景。不觉眼眶一湿，竟落下泪来。母亲一把粉条从春节放到现在，竟然是为了煮给我吃。
等到了坟上，我们先给爷爷和太爷上了坟，然后才来到父亲的坟上。我刚把篮子里的东西朝外拿，便被母亲喊停了。她看了看父亲坟前用来摆放祭品的石桌，一边说：“桌子都埋进去了，都摆不上多少东西了，往外拉拉吧！“，一边就动起手来。我急忙说：“我来吧！“。我把石桌往外拉了一大截，石桌还真是被坟土埋了许多。等看上去完全像是一个小桌子了，我和母亲就一起重新用泥土封好。母亲还蹒跚着跑到远处搬来一个方方正正的石块儿，垫到桌子下面。说这样桌子就不会来回晃了，父亲也好稳稳地吃东西。
母亲做这些的时候，我从她脸上读不到任何表情，她是那么地平静。可我分明感觉到她心里宽阔深邃的海洋，那又该是怎样的一种沧桑和怀念！
等终于整理好了父亲用餐的餐桌，我开始给父亲上香。在从提兜里找剩余的最后三支香时，我不小心把三支香弄折了一截。心想，这下子坏了！母亲之前和我一再交待，祭祖用的香不能折了！折了就不好了。我虽然不知道这样子的究竟，究竟如何不好？但总是母亲说了，她就一定会认真的。况且看到母亲苍老执着的模样，我本就很心碎，又怎忍心再去让她伤心和不安呢？我赶快用身子挡住母亲的视线，并迅速点燃了三支香。好在折断的并不是很多，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之后，我双手擎着三支香插到了父亲的坟前，母亲什么也没发现。我心里说还好。
但当我最后看到母亲跪在父亲的坟前，很认真地叩头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塌陷了。我像是对母亲犯下了罪，更像是亵渎了父亲一样，我开始了深深地自责。
直到我再一次离开故乡，直到我看到母亲把我送出很远，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身影，我的愧疚感也越来越深。我不知道，冥冥之中的父亲会不会原谅和宽恕儿子的鲁莽和不孝？（文/阅读时间作者·竹尚子）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