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的礼物

2016-06-19 09:00 | 豆瓣：风行水上

要过父亲节了。给我老爹买礼物是相当令人头疼的一件事。我们家因为兄弟姐妹多，大家在买东西之前会提前沟通一下。比如我姐买T恤，我就买鞋子。人到了老年鞋子很难买，总之我买的鞋子没有一双是他满意的。人老了骨头大概就硬起来了，所有的鞋子他都嫌硌脚。去年在父亲节之前我问他想要什么东西？他说没有什么东西想要的。我说但是过节呀，总得买个什么东西吧？他打开鞋柜指给我看说：“以前买的鞋子都还没穿，你不知道我想穿什么样的鞋子。”我说你自己想要个什么鞋子，我去给你买。”他撇撇嘴说：“你以前给我买的鞋子我都不喜欢，又贵又重，还挺脚。我怕说了打击你的积极性。”他弯腰从床下拿出一双布鞋说：“你看我在菜场买的，二十来块钱。又轻又合脚。鞋帮子穿坏了，我把后帮剪掉，改成拖鞋。都拖了好几个夏天了——。”我说：“那今年买条裤子好不好？。”“裤子你也买不好，都太紧了。我走路迈不开步子，再说以前买的裤子好多还没穿呢。心意我领了，今年就算你买过了。”

过了几天老爹打电话给我说：“我发现一个好东西。街上散小广告的人给我的。”我问他：“什么好东西？。”他说：“鞋子，老年健身鞋。广告上说又轻、又养脚。你就给我买这个鞋子，价钱也合适，才二百来块钱。”我说：“街上小广告你也信？以前上的当还不够？。”“好好——你不愿意帮我跑腿。我自己摸过去，死了张屠户，还吃带毛猪呢！。”我说老同志，现在骗子多啊！还记得那个电子洗脚盆吗？我爸说除了健身鞋我真没有什么东西想要的，如果你实在想给我过父亲节，那就烧点好的给我吃吃吧。我爸前几年患了眼疾之后，视力大减。但他老沉浸在年轻时左右视力一点五当中不可自拨，认为世界上有一种仙药吃下去以后，一定会恢复到以前那种视力水平。所以经常上那些江湖郎中的当。后来我给他找了个眼科的专家，这个人很耐心的做他思想工作。他说老先生你的眼睛没有什么毛病，就是老年性的视力减退。还有点白内障，白内障这个手术也要等到它长全了才可以做手术。就是做了手术以后也不会恢复到你以前的视力水平，就象一个机器一样那怕是德国出的，你用了几十年以后它也会磨损的呀！所以你要接受这个现实。我给你开点中药，平常泡点决明子、菊花茶喝喝。说完拽出笔就开药方。

从医院出来我搀着我爸过马路，他对我说：“你找这个医生没水平。这个眼睛不好，一定是有个什么毛病，他又找不出什么毛病。”就说我这个眼睛恢复不了，我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打轻机枪，都是九环，十环。我说你那个时候多大，现在多大呀！说这个有什么用。马路对面有一家药店，门口坐了一排老头、老太太在贴什么神奇眼贴。据称是来自蒙古草原上的秘方，由多种珍贵的中药材炮制而成。我爸说：”我到那边试试——上面不是写着头三贴不要钱嘛！。”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孩子围过来，有叫老先生的，有叫爸的。我爸给她们弄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悄悄问我：“哎——那个女孩子怎么喊我爸。”我说：“都是这么喊的，冲着你钱来的。”女孩说：“爸——是不是眼睛不好？。”我爸扶着桌子一边坐下来一边问：“是不是头三贴不要钱？”“是呀！没有疗效我们是不收钱的。”“那给我来一贴吧！。”我爸在左眼上贴了一块，弄得跟海盗船长似的。他侧过头问旁边一个老阿姨说：“哎——它这个有效吗？。”那个老阿姨说：”反正凉凉的，也怪舒服的。有没有疗效要等贴完全三贴才知道。”等了约有半个小时，那个小女孩跑过来说：“爸——时间到了，我给您揭下来。你感觉怎么样呀？”我爸说：“感觉好多了，你这个药多少钱一合？。”“不贵，现在在促销。对你们老人家还有优惠，过去一百六一合。现在打对折，八十几块钱一合。很划算的，现在买我们还送枸杞子和红枣。你不还是有两贴没贴完吗？等下次来我们还是免费。你留个电话吧，我们回头给你打电话通知你们来贴。”这样我爸就把家里的固定电话留给她了。

回家的路上我说你给她们留我的手机就行了，怎么把固定电话给她们了。以后烦都能把人烦死。我爸说我看这几个小姑娘不人错，等我眼睛治好了。我还要给她们写表扬信呢。我听了只好把头来摇。自从把这家里固定电话给了他们以后，各种江湖游医就接踵而至。有包治糖尿病的，有治三高的，有治腰椎间盘突出的——还有推销各种健身器材的。有一回快到父亲节的时候，我爸接到一个电话。一个南方口音说我们是市老干部协会的，首先祝您老父亲节快乐！下午请你们老同志到什么地方开会，会后你们准备一点土鸡蛋。你们这些老同志都是共和国的财富呀！组织上是想着你们的。下午我们有个茶话会，会上搞有奖问答。放心吧！没有什么难度，都能领到奖品。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把我爸感动得差点眼泪都滴下来了。他回过头来说，你说这个老干局也干点人事哦！我持怀疑态度，我说：“你们以前有单位的人，有个通病。那就是三日无君，则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一听到组织上又想到你们。莫不以功臣功狗自居，小心上人家的当。”我爸说：”滚——滚——滚，你才是狗呢！。”

我问他下午要不要我送你去，免得上人家的当。他说楼上的老秦跟我说好了一道去，你忙你的去吧！傍晚的时候我爸跟老秦一人拎了一个大合子回来。我问他这个是发的吗？我爸说买的，花了小一千。我问他什么东西？“按摩洗脚盆，他们说能治眼睛。”我说：“胡扯八道，这个脚跟眼睛离得多远？。”“可人家说了，这个眼睛不好主要因为脚上涌泉穴不通。天天泡脚把涌泉穴打通了，就不治而愈了。”我问他老人家说：“你以前也是天天洗脚的，怎么没洗通？。”我爸说：“以前那个脚盆跟不上时代了，人家这个先进。会发出电子脉冲，跟打靶似的指向穴位。多则三个月，少则三十天就见效。”我说：“那秦大伯也弄了一个？。”“他不买要行？人家都喊他亲爷爷了——。”我说：“我真服了！老秦他是三高，泡脚也管用嘛？。”“那怎么办？三斤土鸡蛋都拿了，等三十天后不管用。我跟老秦去找他们退货。他们说了无效退款。”

三十天很快就过去了。老泰三高还是三高，我爸看报纸仍然要拿放大镜。两个老头在家里气得指天骂地的。老秦他儿子开车，我爸跟老秦抱着脚盆去找他们退货。到了他们开父亲节茶话会的地方，那边看门的人说他们早就搬走了。最近老有人抱着盆来找他们，派出所都来人了。两个老头在门口面子上相当挂不住。老秦说：“这打了一辈子雁，让雁给啄了。”老秦的二儿子说：“就你还打雁呢，雁不打你就算好了。”我说：“都别说了！吃亏是福。你跟你们家老大把买盆的钱给你爸。算明年父亲节的礼物，脚盆不管怎么说还能泡脚。以后还能传代！。”老秦说下次喊我亲爷爷，亲皇上我也不上当了。我爸在旁边一个劲乐，他对老秦家两个儿子说；’你爸是人老心不老，花心。人家小姑娘一喊他爷爷，他连姓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悄悄拉他一下说；”你还好意思说老秦。盆钱我跟我姐还给你。也算是你明年的父亲节礼物。”我爸讪讪的说；“那怎么好意思，你出去别跟别人说哦。让人家笑话。”

第二年父亲节前，一个南方口音的人又打电话到我家去，是我爸接的电话。“老同志，你好！下午我们有个茶话会——。”我爸捂着听筒回过头喊我，南方人骂人怎么骂的？我说：“丢你老母！".我爸对着听筒大喊：丢你个老母！丢你们家祖宗八代！“。说完他把电话掼下，伸手把电话插头也给拨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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