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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艺术青年奇遇记

2016-11-11 04:00 | 豆瓣:豆瓣阅读

作者:未名湖听书

同样是一滴雨,有的会落在美人睫上,成为一滴清泪;有的会落在醉汉的尿坑里,成为肥料。

1

我叫方郁郁,从美院毕业八年了。

人说不孝有三:上点高,考211,当北漂。我已集全。

侯峰有句名言:人人都希望这世界上有天才,但不希望这天才是自己同学;人人都希望朋友过得好,但不希望他们比自己好太多。

你看看下面我的几个同学,就知道我为什么不热衷于参加同学会了。

周粉粉,一张画已经卖到50万;林彩彩,参加了被视为青年画家诺奖的犀牛七人展;朱染染,嫁了一个做艺术地产的老公,住在一个叫玫瑰港的别墅区里,已经生了四个孩子,说要凑够七个她就可以做白雪公主了。

名利情,她们各占一样。

而我,此刻在一个黑云压城、狂风凌乱的黄昏,来到一座巨大旧工厂前,只因为这间画室的主人正在高薪招聘一个模特,且是一个裸模。

但我真的急需一笔钱!

在我们这个圈子,比所有圈子的现实都残酷,正如这世界上的鸡只分下蛋和不下蛋两种,画家也只有两种,loser和winner。一旦成了winner,藏家、评论家、画廊、策展人、拍卖行、媒体、爱好者都会一拥而上,马太效应就开始显现:凡有的,还要加倍给他;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去。

彩彩的画,价格虽然跟她的胸一样虚高,但至少是嘉德、瀚海能看得上,放到拍卖图册里,即便流拍,也无所谓,还能比流产严重么,至少告诉藏家们,当代艺术里有她这一号。

粉粉则像坊间神医或名人们的整形诊所一样,靠熟识的富豪口口相传,拓展金主,从没指望被哪部艺术史临幸而流芳后世,只求今生今世快意挥霍。

她们在我看来当然是winner,就像我在她们看来是当然的loser一样,毕竟人家的画还是按平尺卖的,而我的画跟窗帘布一样,是按平米卖的。

在第一次要给别人做裸模之前,不应该酝酿太多负面情绪,想想雷诺阿和安格尔的裸模们多么风情万种,我不能像条死鱼一样,带着一脸被清蒸前的怨恨,那是对艺术的亵渎。

这个五环外的庞大建筑,我已经在谷歌地图上查过,原来是风机七厂里的一个车间。

暗灰色的墙面,几个小窗户深深嵌在墙体里,像弹孔。

大门被刷成芬兰绿,可以开进一架直升机;但大门上开了一个小门,涂着瑞典黄。

感谢上帝,根据乐嘉老师的色彩心理学,画室主人应该不变态吧。

门虚掩着,我徐徐推开门,往里面看过去。看见里面空旷,四面高壁如雪,一个男的背着手,对着一面墙壁伫立着,姿势伟岸潇洒如李白,只不过手里拿的不是酒杯,而是一支画笔。

我运了运气,稍大声道:请问是你想找模特的马先生吗?

那人转过头。

娘嘞,我发誓,他也太美了,都美成这样了,还做画家这么苦逼的事情呢。你就去视频网站上当个主播,天天吃饭拉屎都有人花钱看你直播的。这人我以前可是没见过,圈子里有这种颜值的人我也不可能不记得!

他在微信里开价两小时五千,我当时吓一跳,立刻说:“人家只是做模特。”心里已经开始想哭了。也听毛毛说过,我们学校就有过老色鬼以聘模特之名,性侵保洁小妹的。

嗨,我也是美院曾经的优秀毕业生呢,如今沦落到为艺术“献身”了。

但此时此刻,这些担心全是多余了。

“没想到这么糟的天气,你准时来了。”他说。

我注意到他一身月白亚麻褂子和鱼背青的散腿裤子,身材笔挺修颀,气色光洁,眉目朗逸,自带一副高士气场。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忽然想对他说,“这次我不要报酬了,能不能下次你免费给我做一次模特?”

当然,我真正说出口的是:“我虽然不是职业模特,但我是职业画家……”

“我知道。”他说。

“你知道?”我惊诧了。

“我先注意到你的画,后来才认识你。”

这话说得我差点浑身酥软了。这可是艺术家——尤其是怀才不遇的艺术家最受用的话了。

“看来您是懂画的。”我走得更近了。

他说:“你为什么喜欢画水?”

我真的闻到一股很深幽的香味,以前在染染家自种的兰圃里闻过,真是让人忘俗的气息啊。

“我,我就是觉得,水是最难画的,我……以前是个很好强的人。”我觉得自己开始语无伦次了,我本来想逼逼一通艺术哲学呢,但是忽然觉得无论说什么,在他的气场面前都会觉得很low。

我又补充说:“我最开始在美院毕业展上画了一组《北京涟漪》,画得是涟漪里的太和殿、祈年殿、白塔。后来被一个壕买走了。之后我也就跟中了邪似的,一直画水。同学们都取笑我,叫我水姐,我的画叫水货。”

“你如果画得真是水,谁还敢取笑你。”他突然说。

“你是什么意思?”

“内火越来越大的人,怎么画水呢?”

“我哪有什么内火,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内火了。”我嘴里有两颗小溃疡,难道也让他看出来了?

他用画笔往我身后一点,我转身一看,身后的白墙上不知何时画得满满的,那是一幅长长的连环画,画面竟然可以像拉洋片一样自己动,那画的不是别人,不就是我么……

回忆篇——

二十年前,一个小姑娘在九岁生日的时候,暗暗许下一个心愿:长大了,我要成为梵高那样的大画家。

如今,我的愿望实现了一半,前面那一半。

我的确长大了。

上个月,侯峰策划了“80后·女性记忆”画展,那是在国家美术馆啊,平时一个厅的场地费是六万,我哪能放过这个机会,跟侯峰争取选我两幅画参展。

他说:“水姐,你那些画和这个主题没关系啊。”

我急了,“怎么没关系呢,哪个80后不是在羊水里长大的?”

“这是两回事,原来你这八年都在画羊水啊。”

“好师弟,主题不主题的,关键在于解释嘛,你是国内最牛的策展人,这难不倒你,要是我的画被金主看上了,给你提五成行不。”我当时是拼了,一年多才卖出一幅画,也就够两个月的房租,而且据卖画的人说,是因为他的别墅前几天遭雷击起了火,风水先生就说……

最后侯峰把我的画布置在了通向洗手间的走廊那里,他还真会解读主题啊。

中央位置悬挂的是林彩彩的《我认得我爸爸》。

我认为这画适合挂在男科医院采集精液的小单间里。 她画的是80年代的一个公厕,一个小女孩趴在窗口找她爸,那些男人在公厕里蹲一排,举着《人民日报》撇大条,报纸遮住了脸,但却吊着一根根大小、颜色、形状、软硬各异的阳具。

那画前面,人群像苍蝇一样围得水泄不通,什么世道啊,借艺术之名,大家都在集体观淫。

我在卫生间的马桶上悄悄点燃一根烟,希望自己也能像一束烟丝一样烧成灰算了,但就这点安静也不给我。两个人进来低声聊天。我听出来了,一个是林彩彩,一个是我最佩服的评论家,也是在美院时的史论系的薛北梅教授。

“我早就说我不会看错,你是你们那一级最冒尖的。”薛北梅跟林彩彩说。

天呐,这话明明是毕业的时候她这么对我说的。

“可惜当时还有粉粉,染染和郁郁,过了这几年,大浪淘沙,她们都销声匿迹,我好孤独啊。”林彩彩说。

我听得甭提多郁闷了,我就是那“沙”啊。

“粉粉是专门给土豪画堂画的,这是她的追求。但我说实话,跟艺术无关。染染给她老公出谋划策,做地产里的艺术园区,很有商业头脑,但也跟艺术无关;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郁郁,她是谁啊?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我听到薛北梅说。

听到这儿,我就哭了。

但霉运就好像是吃多了豆子放的屁一样,很少有单个来的,都喜欢组团来。

当天晚上,跟周粉粉的主顾的侄子见面,粉粉说是搞金融的。我想着应该是在朝阳CBD里出入的那种精英啊。见面的印象也不错,他叫鲁葱葱,长得浓眉大眼、身板结实。

可结果聊了几句,他诚实地告诉我,自己经营的是一家殡葬用品连锁企业。

殡葬用品!传说中的金融业呢?

“我们研发的冥币特火,烧的时候焰色丰富,烟少,而且自带松香,给你看看天猫上的好评……”他笑着说。

我落荒而逃。

妈的,你以为冥币也算外币呐,还金融嘞。

但他还是打了几次电话来找我。他跟我说,他也喜欢艺术,希望以后可以有机会多向我讨教。我对他说,我是美院的,要想了解怎么设计冥币或者骨灰罐,你去找工艺美院的妹子交往吧。

接着,我的房东开始发难了,到期后,要涨房租了。

“为什么啊?”我问她。其实我完全知道,从去年开始,一他娘的量化宽松,房价就开始涨,房租肯定会涨。

“你们这些艺术家一幅画千八百万的,涨一千块钱房租还大眼啊。”

“不比以前了,一反腐,艺术品市场比天上人间还惨呢。”

女房东一听,立刻翻了我白眼,“租的起就住,租不起就走人。低收入阶层谈什么政治啊。”

后来我才听说她老公刚被双规,抄出一大堆字画。

我当时四处求救,北京倒是不缺房源,但我缺钱啊。

鲁葱葱从粉粉那里听说我要做流浪汪了,打电话对我说,他几年前,心血来潮在昌平自己盖了一个别墅,山清水秀,风水很好,他平时住的也少,可以免费让我住,由于地方大,给我一间客厅做画室也没问题。我一想到他的职业就有种冲动想对他喊:离我远点!但他长得并不讨厌,为人似乎也非常诚恳,所以我有些不落忍的,但的确不想再让他有奢望,就对他说,“谢谢啦,但我自幼阳气弱,你想每天早上起来遥望十三陵,每天晚上看林正英安然入睡,我尊重你的品味,民女是做不到啊。既然你谈到风水,我想你肯定明白,咱俩八字肯定不般配哈。”

他更来了劲头了,“我就是算过了,还请师傅帮我算了呢。咱俩的八字命相非常匹配。你阳气弱没问题,我阳气胜啊,而且你要是找了阳气没我这么胜的人,以后会过苦日子的。”我去,他还上脸了,用封建迷信来讹诈我,“鲁先生,我很认真地警告你,咱们的上限就是普通朋友,想让我当棺材店老板娘,甭管你是翻盖还是滑盖棺材店,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可以考虑为了我们的关系换工作啊。”

“哪来的什么关系啊,好像已经发生了什么似的,我跟你说哈,你别又换工作又跳槽啥的,咱俩本来都生活的阳光灿烂的,你玩什么悲壮啊,我求你了,就此打住啊,冥界人民期待你赶快回到工作岗位,你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之后,他又来过两次电话,发过几条微信,我都不理会。还真是的,等我要死的时候再联络吧。

最后染染有一个朋友在六环附近有一个空仓库,以前住过一个雕塑家,刚走。我就搬到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忽然染染的朋友打电话说,他这个让我临时做画室和住处用的仓库,要改作养鸡场了,他已经和什么“肯鸡德烤翅”的总供货商签了协议。

我说是肯德基吗?不要养他们的鸡,都是一只鸡身上长六个翅膀,像哪吒三太子似的。

他说,不是肯德基,是肯鸡德,就是积德行善的谐音,“肯积德,得永生”的意思。

我暗骂,眼见着我要流离失所了,你怎么不积德啊。

好不容易在西北旺那里找到一个地方,要预交半年房租,我先答应再说,但还差几千块钱。于是我就在快要变成鸡场的仓库门口看见马先生招聘模特的小广告。

……

2

墙上的连幅画,就像我的“北京受难记本生画”一样。

我转身看他,“你怎么都知道?”

“因为我是你的神。”他说。

我苦笑了,“是财神吗,先变个元宝看看。”

他笑而不答,转过身,又开始盯着那面墙。

他的笔在墙上轻轻一比划,快得我什么都没看见,一匹赭红的马就出现了。

接着,那匹马上下昂藏了几下马头,忽然四蹄腾空在墙上狂奔起来,所到之处,大漠黄沙、草原戈壁、远城近郭、丝路行旅,一一毕现。

接着又有数马破空而来,扫过四壁,于是伽蓝林立、佛塔重重、香花宝盖、圣像辉耀,种种极乐胜景、天人诸妙,扑面而来。神马越来越多,最后万马聚顶,化作天花板上的鲜花藻井,祥云如城。

我真的看傻了。

这是把整个莫高窟搬到这里来了吗。

“我滴神呐,你到底是谁啊。”

“早已经说了。我就是你的神啊。”

“可是,我——还没拜过佛,没受过洗,没有阿拉丁神灯呢……”

“你记住我的名字,我是马良,是笔神。司掌你们这些艺术家灵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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