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5-20 14:01 | 豆瓣：知更
船在水上，左摇右曳的，船尾扯着三角形的水线——这是小运河上的窄船（Narrow Boat）；一起一伏的，船尾飞出波浪形的水花——这是泰晤士河上的“巴士”（River Bus）。在英国，河不只是摆着瞧的，它也有它的公用，忙的紧呢。
或许是缘分，我从小到大都在河边住着。离河最远的时候也不过就隔着两条街。在伦敦也不能打破了规律。每天醒来，瞧着窗外的泰晤士河喝杯茶。茶水是清亮亮的，真静，河水是浑突突的，卷着波纹儿。有时候还能听见几声船的汽笛，或是海鸥的长鸣，加上晨起的眩晕，倒真好像正在船上飘着呢。周末，也时常被河上一阵热闹的喧哗引到窗边。那叫Party Boat。载着一船的红男绿女，响着音乐，举着酒杯，高兴的给个神仙都不换。船慢慢的过去，河上又恢复了平静。还有时，猛一抬头，河上正过橘黄色的长艇，那叫皮划艇。人像是长在了船里，连体的一样，有趣。再有时，河上漂着两片小白帆，那是帆船，奥运项目。英国人玩的野，我天天守着河，倒也是见怪不怪了。
站在窗户前，远远的看是一个样， 上船下水又是另一个样了。泰晤士河上走的船多，虽然也有吨位不大的小货船，但还是以客船为主。客船又分了好多种：有快的， 叫River Bus（水上巴士），和公交地铁一样，到站停，刷牡蛎卡，有月票，通勤用；也有慢的，叫Thames Cruise（泰晤士游船），有讲解听，有风景看，还有贵点的能一边用餐一边游览。
泰晤士游船上观塔桥
这两种我都坐过，都是从格林尼治码头到西敏寺码头。坐水上巴士半个多钟头就到，通勤嘛，要快。马达轰鸣，铆足了劲儿，让船在水面上一蹦一蹦的。视线里的风景都夹杂着水花，波涛的旋律也都混合了低音的轰鸣。乘泰晤士游船就不一样了，差不多一个钟头，游船慢条斯里的划着好看的水波纹，又是景，又是静。下层是封闭的客舱，上层是敞开的“甲板”。上面风大，但风景独好，听着船员先生幽默的讲解，顿时觉得自己都长学问了。要是再有一两杯小酒，一两个小菜，还不是美的神仙一样！
命运使然，在伦敦的上一个住宅也是在河边。不过不是泰晤士这样的宽河，是条窄窄的小水道。 水两边停满了窄船，各式各样的，有的常停着，改成了个有情调的咖啡馆，也有改作书店的，是咖啡馆的邻居。还有的今天还在，可隔天就没了影儿，也不知道走之前有没有跟邻居打声招呼。天儿好的时候，这片真是别致。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小威尼斯（Little Venice），叫的名副其实。
小威尼斯改成咖啡馆的小船屋，总是在晴天时满座。每一样糕点看上去都极其可口。
一开始时，我当它始终是个景点。名字是景点的名字，景致也是景点的景致。吃饱了没事时，就顺着河边溜达，顺道看看这小水道是通到哪儿的。走了半日，穿过了摄政公园，又过了动物园，眼看要到 Camden Town了，还寻不见终点呢。回来打开地图看，伦敦城内，除了泰晤士河就数这条小水道了。起点就是在帕丁顿的小威尼斯，走不了多远就向东西两头分了叉。往东去，就是刚才走过的这条，叫Regent’s Canal，过了Camden Town再一直朝东下去，在Limehouse归入了泰晤士；往西的那条叫Paddington Arm，四平八稳的出了伦敦，更是弯弯绕绕的能通到伯明翰呢，之后又去了曼城、利兹，最后总算在利物浦入了海。
地图上看运河，伦敦还不算，最密集的倒是那些个英格兰中部的工业城市。说起缘由，要一杆子打到两百多年前了，随着工业革命的到来，运河时代（Canal Age）也被开启。眼前的这些运河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一锹一铲的挖出来的。那时候的英国人都忙和着赚钱，恐怕没有今天一样水上泛舟的闲情逸致，于是或是运河或是水道，也都被赋予了揽财生钱的使命。水路一通，运煤输炭的成本一夜之间降了一半！商人、贵族、煤矿主看到了金子一样，开始在曼城、利兹、利物浦这些新兴的工业城市附近兴建更多的运河。大英帝国在运河上飘着摇着，积攒了当时世界上的第一股工业力量。就连之后维多利亚时代的兴盛，也离不开运河时代积累的财富。
但有兴就会有衰。运河开始失去光彩，是在一战后。工作时间的削减和公路运输的兴起，再顺风顺水的货船也撵不上四个轮子的货车，水路货运不再那么经济实用了。1948年，随着运河、铁路和港口的国有化，英国一些较小的水路已经没了活路。政府真想把它们填平了跑汽车跑铁路，但想要彻底抹去这些失色的历史倒也并不容易，仍需要进一步立法。得亏英国是个讲法的国家，这些小运河小水路才得以保存。二战结束后，有个叫 Tom Rolt 的旅行者写了一本叫做《窄船》（Narrow Boat）的书，里面记述了他沿着古水道漫游的故事，在书中，这些失色的历史又一次散发出了它的光彩。因为这本书，人们开始发现运河的休闲价值，还成立了内陆航道协会（IWA），力争维护和整治英国的航道系统。自此运河也开启了从工商业用途向休闲用途的艰苦转型。
今天，运河上没了载满重物的货船，倒多了满载游人的客舟。漫步的，划船的，钓鱼的，骑自行车的，运河的历史和运河里生活的野鸭子一起游进了英国人心里。而除此之外，你是否也看得到运河水面之下的世界：波纹的下面，静静的躺着光纤电缆，作为现代信息数据的传输通路；这些四通八达的水路，还作为调水取水的通道，将水从有富余的地区转移到最贫乏的地区。
小运河上泛舟的孩子
这就是运河的历史，在地图上，也在它蜿蜒曲折的血脉中。现在敢情好，能容咱走进去，坐在船上，身处其中。正经逛运河到底还是要坐船的。之前说的，小威尼斯边上的咖啡船，往旁边去一点就是游船的起点。船次时间和价钱写了一块小黑板，从上午十点到下午5点一小时一班，顺着Regent’s Canal开到Camden Town单程50分钟。慢悠儿的，走着一样。船顺着水路往前漂，一会儿穿过了富裕人家的后花园，一会儿路过个废弃的工业码头，一会儿是停着船的港湾，一会儿是画满了涂鸦的桥洞。窄船和河中的小黑鸭子并行，行一段小黑鸭子不知是被虫儿还是鱼引了去，一会儿又一只小黑鸭子加入了行进，接力一样的。春天的柳树枝儿风一吹就轻点着水面，画出一圈套一圈的圆，四散着正碰到船沿儿上，又反弹回去，乱了之前的节奏。
小野鸭子的巢
船屋中餐馆，在河面上格外显眼
桥洞底下的涂鸦与岸上的行人
路过动物园的时候靠一次岸，又上来一批游人，把船坐满了（之前一边儿人少一边儿人多，船总是斜着一丁点）。动物园门票挺贵，没进去过。心说岛国的人就是没见过世面，看个动物还稀罕的不行，我们北京动物园什么没有？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瞧了个遍，谁还没见过个动物园！哪值当花个二十来镑进去喂狗熊，谁知道它有没有狗熊呢。船往前开，人们忽然一阵骚动，往右手边看，堤岸建的挺高，顶上更是高高的栅栏，里面几只豺狗在哄抢吊在空中的猪前腿。呵， 还存着野性呢！
50分钟的晃荡，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岸上散步的几个人，一直随行着，看来走着和坐船一般快。前面远远一个黑桥，桥上站着坐着倚着靠着，满满的人。时不时能飘来炭烤香肠的焦香——马上到终点Camden Town了。我着实欣赏不来这个地方，太嬉皮，太朋克，太青春，太时尚。街上的人都像是醉着，头发拧成绺儿在头顶上打破重力支棱着；裤子上缀着二斤的铁链子，提不上胯，总在屁股边儿上耷拉着；鞋底子总有两块儿砖头那么厚，在脚上趿拉着；胳膊腿儿，但凡露的出来的地方全都绣着花，远看以为穿着花套袖花秋裤呢。姑娘们的丝袜子都扯着洞，眼睛嘴唇儿都涂得一码黑。要说单来，是绝对不会，但坐船来顺便转一圈儿，也还行，还行。一路水上漂的舒舒服服，神仙一样，眼前这座黑桥也泛起油光了。桥上的人吃的喝的，都显得挺香。我下了船也坐在桥墩儿上喝了杯啤酒，啃了根香肠，周末的Camden，这样，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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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硬，路上跑的多了，倦了乏了，容易腰疼；水软，水上漂一漂摇一摇，静气解乏，神仙般的行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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