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5-22 00:01 | 豆瓣：余故人
青梅竹马W小姐跟我说起她要结婚了的时候，我正和朋友在都江堰南桥附近的巷子口吃鱿鱼串。我听完愣住了沉默了半晌没说出话。
“我领结婚证了，明年去法国拍婚纱照，然后回来办婚礼。”她没听到我说话，以为我没听见，于是又说了一遍。我听得出W小姐很开心，连话语间都透着欢喜。我都能想象出电话彼端的她当时笑着对我说话的模样来。我们对彼此太熟悉了，熟悉得我连她开心时笑的样子是什么样都一清二楚。
“你好像不开心啊。”过了一会儿W小姐又补了一句。“我结婚了你都不祝福一下。”
“没有不开心，恭喜你了。”我急忙说了一句，“我这边太吵了，刚才没听清楚。”
当时正值傍晚，南桥的巷子里挤满了人，男人、女人、孩子。南桥边上有一个年轻人正抱着吉他在卖唱，卖唱歌手的旁边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帅老头在招摇地吹着萨克斯，朋友说那老头一年四季都会在南桥吹萨克斯。两边是轰轰的流水声，河风由水上吹来，吹得人面颊发凉。至于那个年轻人唱的什么我忘了，萨克斯我听不懂就没留意。我只记得当时我和朋友路过那儿我听得挺起劲，稍稍逗留了一会儿。
W小姐在和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能依稀听到由桥边传来的声响，也能清楚听见电话彼端的W小姐说了些什么。只是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这边有些吵，回去我打给你吧。”我说完就挂匆匆了电话。我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堵。我也不是不开心，就是有些始料不及的事来得太突然，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我转身用一口蹩脚的川话对摊子后的中年人说，“老板，再给我来二十串鱿鱼串，特辣的。”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朋友在我身旁看到我面色不对，出声问我。我属于那类藏不住事的人，有什么情绪全写在脸上。朋友一眼就能看出来。
“没事，一个要好的朋友结婚了。”
“男的女的？”
“女的。”
“那你是喜欢她吗？”
“倒也不是喜欢，就是觉得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人突然结婚了，心里有点失落而已。”我说，“她了解对方是怎样的一个人吗就和别人仓促领了结婚证。”我随即笑了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怪异，为什么会对朋友说起这些。我一向是有什么事都不喜欢对别人说起。随着年龄的增长，总有一天我们什么事都会憋在心里。
W小姐跟我说起她领了结婚证的前一段时间她才刚跟我说起她前半年失恋了。且在鬼门关游历了一圈，阎王爷没没空搭理她，于是放了她一遭。
而后不久W小姐又问我最近有一个男人在追她，问我这男人可不可信要不要和他在一起。我回了一句，这世上除了你爸和我，其他男人对你好都心怀鬼胎，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并没有回我，大概是忙着和那男人聊天，我当时就心想这事情看来已经不受控制了。
女人是种很奇怪的物种，前一秒大骂男人都是狼心狗肺，没一个好东西。下一秒没准就在倾倒在男人的甜言蜜语下，投怀送抱到男人怀里。
遇到很多人我们会想着顺其自然吧，最后能否在一起全靠缘分。很多恋人把幸福的起始归结于缘分，但是我不相信缘分。我只希望W小姐找到个合适的人，一个不会再让她受伤害的人。
顺其自然的结果就是W小姐瞒着所有人包括我和她家人跟男友领了结婚证。当时W小姐才大四，刚满二十二岁，她男友比她大四岁，二十六岁。后来她爸知道后扬言要打断她男友的腿。
W小姐把她俩的结婚证件照发给我，那是我第二次见到她男友的照片。第一次是她在贵阳养身体，问我有人在疯狂追求她要不要考虑时发给我瞧了一眼。然而我没想到第二次见到她男友照片是他们的结婚证件照。这让我猝不及防，当时我心想你才跟那男的认识几天就和人领了结婚证。欠缺考虑、脑袋被门挤了、好了伤疤忘了疼......这类词充斥满我的脑袋，唯独没有一句恭喜。
W小姐比我大两岁，第一次见面大概可以追溯到我在娘胎里还没出来的时候。我小时候父母经常出门谋生，我童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住在W小姐家里。她全家人都对我很好，W小姐也把我当亲弟弟看待，小时候无论我闯了什么祸都帮我顶着。
我们从小无话不说，我原本以为W小姐有什么事都会跟我说。但是我错了，至少有一件事她就一直瞒着我。
当有一个晚上W小姐突然跟我说起前段时间她得了重度抑郁症，一个人在学校外租的房子里自杀了。自己拿刀割破了手腕的血管。谁知道阎王爷出差了没空搭理她，最后被人救了没死成。这话是她自己说的。当时听着她一副风轻云淡好像与己无关的口气，我气得牙痒痒。
我一直是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至少口头是这样。我说不来特别煽情的话，也不懂得如何安慰别人。我不知道W小姐会不会以为我是个冷血的人，那么多年的交情，连她的生死我都不关心。因为当时我一言不发。说实话，我当时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问她为什么要做傻事，他说一个山西男人骗了她。
“是你以前在朋友圈发的那个吗？”我问。
“嗯。”她只嗯了一声后就不再说话。我知道她是不愿再提起。
后来W小姐告诉我在她和那个山西男人在一起两年之后她才知道那个人还有一个谈了八年的女朋友。我听说了之后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那混蛋。
“我是不是很傻啊，跟了他那么久才发现他原来还有一个谈了八年的女友......那我到底算什么，我是第三者，我是小三吗？”
我知道W小姐和那个山西男人的事。当时W小姐经常在朋友圈里发自拍秀恩爱，引来无数人果断屏蔽。那个山西男人比她大七岁，长相普通，学历普通，身高普通。属于丢在一堆普通人群里就找不出任何特点的那类人。而W小姐恰好相反，从小长得漂亮，气质出众。属于丢在网红堆里都能砸死一大片的那种。
我一直搞不懂那么优秀的W小姐为什么一直对长相普通的男人偏生好感。而且也不是没有英俊有才的男人追求她。那个山西男人是这样，后来和她闪婚的男人也是这样。
很多人以为W小姐和那个山西男人在一起就是为了钱。世上总有那么一类人总喜欢拿自己扭曲的世界观去评价别人的人生，判断一件事的起始衰败。但是我知道她肯定不是为钱，因为她并不缺钱。
W小姐爱上那个山西男人的时候她才读大二，我一直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他们本该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一个创业初期的山西男人，一个整天呆在校园的女大学生。
但是事情就是发生了，而且她还爱上了那个山西男人。从此她在学校里声名狼藉，身边的人大都以为她是一个势利现实的姑娘，眼里只有金钱这玩意。后来W小姐干脆搬出去住，因为在学校里也没什么朋友。有的只是闲言碎语。在有些人人眼里，美貌的女人似乎就该是钱势的奴隶，是附庸品。
“我其实在大学里是没什么朋友的，我以为有他就够了，我跟了他之后几乎和身边的人失去了联系，包括以前要好的朋友。”W小姐说。其实也包括我，那段时间她连我都很少联系。“现在我后悔了，我觉得不值得......我拼命地和以前的朋友打招呼联系，但我发现已经晚了。”友情这东西其实和爱情差不多，如果我们不懂得去经营，再好的朋友总有一天也会分道扬镳。
“当时也不是没有人追我啊，我也不是没心动过。曾经有一个人，他真的很优秀。”我见过她所说的那个男人的照片，一个短发男人，极为英俊。“他现在是一个挺有名的摄影师。前几天他还在昆明给我发他照的照片来着，全是风景。当时我差一点就答应他了，可我最后还是选择那个混蛋。”
“他知道你的事吗？”我说。
“不知道吧，我没跟他说过。”
“那你有想过和他在一起吗？”
“不可能了。”她说，“你知道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早知道早些跟你说这些就好了，也没必要一个人藏在心里。这样可能也就不会得抑郁症。”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当时就觉得你可能什么都不懂，说了也没用。”
我顿时无语。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吗。”W小姐像是在自言自语。“小时候你多胖啊，摔倒在地上都起不来。当时谁能想到你现在会瘦成这副样子。有一年冬天小镇边上的稻田结了很厚的冰，我俩瞒着我爸妈（当时我住在她家里）偷偷溜到边上的稻田里去溜冰。我跳下去滑来滑去，你看到挺好玩的就跳了下来。谁知道你太胖了一蹦下来冰层就裂开了，踩了两裤脚的泥，哈哈哈......后来我两个偷偷地跑回二楼换了裤子，后来被我爸发现了，把我两个臭骂了一顿。”
“我记得还有一年冬天从十几米的楼梯摔下去了，幸好是屁股坐在阶梯上一路滑下去的。结果一会我翻过身来膝盖朝着阶梯。你问我为什么要转身过去，我说我屁股酸了，然后你一个劲地笑，一路笑到家里......”我也开始回忆起了小时候的那些事。“后来你初中的时候你谈恋爱，晚上你偷偷跑出去和小男友约会。然后你就跟我说只要我帮着你瞒你爸妈回来就给做鸡蛋炒面条吃。然后我就把门给锁了，你爸妈进不去，最后还是翻窗子进去的......后来你倒是真的给我做了鸡蛋炒面，鸡蛋炒面就是把面条和鸡蛋搅在一起丢进锅里......”
彼此沉默了半晌后W小姐说，“那时候的生活多开心啊，一点烦恼都没有，你说现在的生活为什么那么难熬。”
“没办法，人总要长大。”我说。
当时我谈起这些的时候，W小姐刚痊愈不久，回到贵阳养身体。她每天都很闲，闲到没什么事干，总爱一个人胡思乱想。我怕她旧症复发，每天都和她聊天。很少聊到后来的生活，大都是我们小时候的回忆。对于许多人而言，童年生活都是美好的。
我建议W小姐多出去走走，也不必规定好要从哪个地方去哪个地方，就是随着心走就好。最好是坐火车，路过一个地方觉得挺好看就下火车散散心。但W小姐说她不喜欢一个出去旅游，那让她感到更加孤单难受。
“其实我觉得我挺对不起阿水的。”阿水是W小姐高中的男朋友，后来上大学成了异地恋就莫名其妙分开了。“当时我跟他说分开的时候他很难过。我俩谈了四年恋爱，当时我没考上大学留下复读了一年他都熬下来了。后来我去了山西不知怎么的就和他分开了。”一个人呆着的时候确实会想起很多事情，尽管你不想去想，它也会猝不及防挤进脑海里。
“就是那个打篮球打得很好的男生吗？”我问。
她嗯了一声。
“实在舍不得就回去找他啊，别总把事都藏在心里。”
“不可能了。”
“为什么不可能。”
“就是感觉不可能了，感觉都淡了还怎么重新开始。”她说，“再说了，我也不好再去打扰别人的生活。”
W小姐分享了两次一个猫的树拍的MV给我，原因是她看哭了很多次。
里面的男人说：你还好吗。
女人说：我挺好的啊。
男人说：他呢。
女人说：他也挺好的。那你呢，还好吗。
男人说：我很好。
女人说：那她呢。
男人说：她刚刚告诉我她很好。
W小姐说她看哭了的原因是阿水曾经问过她相似的问题。
她在养身体的那段时间，那个山西男人一直在骚扰她。把她的微信和微博密码改了。她账号绑定的是以前的号码，以前也没有在意。毕竟密码也只有她自己和那个人知道。谁知道后来却成麻烦。那个山西男人并没有知耻悔改的意思，还变本加厉。威胁她某日某时必须出现在他面前。后来不知怎么的就不了了之。
而和W小姐领了结婚证的男友就是在那段时间进入她的生活的。
当时我问过他是做什么的，W小姐跟我说是一个职业赛车手。在我的印象中，赛车手是狂荡不羁的那类人。留着胡渣，脚下猛踩油门轰鸣而过，留下一阵炫酷的灰尘。比如韩寒。
当时我就是这么跟W小姐说的，她说他虽然是赛车手，但是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类人。我想了一下，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照片。心想确实不像。
W小姐的男友，或者也可以说是老公。我现在改了口，叫姐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挺斯文。如果在街上遇到他，别人指着说这是某某知名的职业赛车手。可能打死我都不会信。
其实我后来发现W小姐的男友还不错，至少对她很好。可能是当时他们在一起过于唐突，我先入为主以为他是趁虚而入甜言蜜语欺骗了W小姐。所以对他的印象一直不太好。
W小姐和她男友养了一只特别胖的猫，名叫豆子，傻里傻气的。我在照片里见过这只猫，躺在W小姐的怀里一副委屈的样子。
W小姐如今的生活过得很好，有事没事撸撸猫。连朋友圈发的文字都透着欢喜。
前段时间她说，“豆子现在特别怕我，我一回到家它赶忙跑角落里，生怕我又蹂躏它，哈哈哈……”
“他对你好吗？”我问。
“很好啊，什么事都迁就着我。我叫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
今年元宵节的时候，我到W小姐家里过节。W小姐也带着男友回来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男友。斯文知礼，还透着一股幽默劲。
W小姐他爸有没有打断过她男友的腿我不知道，反正我见着他的时候他俩正聊得正欢。
我们当时一伙男人在屋子里闲聊，W小姐也回到屋子里坐着。我开玩笑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不去厨房帮忙跟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在这里坐着干什么。其实我知道她除了煮面条什么菜都不会做，而且煮面条还就是小时候给我做鸡蛋炒面的水平。W小姐瞪了我一眼说，“我们家派出了代表了好吧，你姐夫做的菜连我妈都比不上。”
W小姐也算是修得正果取得真经，她男友对她很好。为了回贵阳陪她，经常在贵阳和上海之间往返。家里的家务也是他一个人揽下。
那晚所有人都很高兴，于是多喝几杯酒。W小姐男友原来是从来不喝酒的，在W小姐的怂恿下喝了几杯。开始的时候说好喝好喝，这酒是甜的，像饮料一样。当时我们喝的是泡藏了七年的刺梨果酒，后劲十足。结果他喝完第二杯后，从脖子到脑皮全变红了，过了一会儿直接倒在地上。所有看到他那糗样，捂着肚子笑成一团。
吃完饭后我和W小姐在天台上坐着，看着远处的山峦，晚风习习而来。我们聊到了许多。我问她到底为什么那么草率领了结婚证。她说她累了，想早点安定下来，他是不错的人选。
我说，也对。
世上事大都是这样，你以为遇到了对的人，却往往是错的结局。你不知道谁才是对的人，但又不能踌躇不前，瞻前顾后的结果就是会错过许多人。虽然你不知道错过他们是该遗憾还是该庆幸。如果......没有如果。你预测不到未来，当然也回不到过去。很多人说这事要看缘分吧，但是我说过我不信缘分。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你身边陪你走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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