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6-09 08:06 | 豆瓣:七荞
“我们出了一点问题,你知道。”
“恩。”
“其实也没什么。怎么说呢。我有很多朋友。”
“恩。”
“男人嘛,有几个朋友很正常是不是。她很生气。”
“生气你有朋友吗?”
“不不不,她也不是那么小家子气的女人。我媳妇儿还是很大气。”
“那为什么生气?”
“刘全儿。一定是因为刘全儿。丫每天背把破吉他,吊儿郎当穿个背心儿大裤衩叼根烟就往家来,踢啦个拖鞋,一身汗臭的往沙发上一坐,就开始骂民谣老炮儿。他一开口,莉莉就皱着眉头跑屋里去,一分钟也不在外面多待。你说我能怎么着?他是我兄弟啊。”
“丫也没几个朋友。早些年还演出,啪的进去了,因为抽大麻。一定是被人举报了。那会儿他红的那叫一个如日中天,要见我都得排时间。以前我们都在一个院儿住着,冬天连暖气都买不起,就从山上扒拉些树枝条子,扔到一个不要了的铁锅里,点上,喝酒,弹琴,聊天。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围炉夜话,对,围炉夜话,我们可是围炉聊文学的交情。”
“你说他啪一下从天上掉地下,做兄弟的能不管他吗。他也就剩下一个破房子。啥经纪人啥音乐圈儿的好朋友了,没一个人理他。他给我打电话,说,兄弟诶,哥哥今天来你家吃顿饭,有这面儿不?我能说什么。我当然赶紧给媳妇儿打电话让她好酒好菜都买上,招待招待啊。我不能当那人走茶凉的主儿是不是。”
“也就从那会儿开始吧。他天天往家来。莉莉的脸就越来越难看。我知道她不待见他。可是也不能要媳妇儿不要兄弟啊。不是都说吗,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你说说,我还能把手砍了吗?”
“那你跟她聊这个事儿了吗?”
“聊了,怎么没聊。我看她一天天拉个脸,搞得刘全儿都坐不下去了。就那次,我跟刘全儿正喝着燕京聊赵雷,丫现在不行了,走流行,正说着,刘全儿还在啃鸭脖子呢,她从里屋儿出来咔咔把桌子掀了!我跟刘全儿都惊呆了,鸭脖子鸡爪儿烟把儿披我俩儿一身,啤酒咕嘟咕嘟在沙发上淌,我甩手给她一嘴巴子,怎么能这么糟践东西呢!结果丫哭了,哭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我就慌了,上次她哭还是我求婚那会儿,高兴的,这给我哭懵的。”
“我就赶紧哄啊,说媳妇儿你看我没想打你,应激反应,你别生气,说着我拿她手往我脸上招呼,说你看你也打我,我们不就平了吗。刘全儿一看这阵势也开始劝,说弟妹你别生气,丫就欠收拾,我帮你收拾他。说完就扇了我一大嘴巴子,骂我,说怎么着也不能打老婆啊你知道错了吗!我明白,他也就做做样子,疼我也忍了,谁让我不是人呢,谁让我打老婆呢。”
“她还是一个劲儿的哭,越哭声儿越大,干脆嚎了起来,刘全儿也识相,就说弟妹你让他跪搓衣板儿去,我先走了你好好教训丫挺的。我也没招儿了,这么嚎邻居们肯定觉得我欺负她了,我能怎么办。我就捂着她的嘴,跟她讲道理。你看啊,我兄弟不容易,大起大落的,你说能好受吗,他也就这几个月心里过不去了才来找的我,这会儿他在风口浪尖儿上,过几个月这新闻变成旧闻他也就又出来了,忙了就没空来了,你就忍忍。”
“她怎么说?”
“她没说话啊。不是嘴一直我捂着吗。倒是不哭了。一直在那儿颤,扒拉我的手。我哪儿敢放手啊,那么大声儿,邻居报警怎么办。”
“后来呢?”
“就不见了。刘全儿走后我把剩下几瓶儿燕京全喝了,醒了她就不见了,还留一纸条儿,说什么“东方树叶实在是太好喝了。”你说她什么意思?”
“你们聊完天,她就走了吗?”
“对!那会儿就走了!”
“你看着她走的吗?”
“看着她……等会儿,是那会儿走的还是后来我喝酒那会儿,我记不清了,喝太大了。当哥们儿面丢那么大人,老婆还跟自己怄气,我太糟心了。”
“你好好回想一下。当时老婆穿什么衣服?”
“她就那身儿睡衣,粉红色棉的那套,家里没暖气,一直嚷嚷着冷,我陪她去买的。”
“那刘全儿穿什么衣服?”
“刘全儿就那样,孙子落魄了买不上什么好衣服,一身背心儿加个花裤衩子。”
“那你穿的什么衣服?”
“你干嘛老问衣服的事儿啊,我说我跟她有问题,你不帮我捋捋一个劲的说衣服,合适吗?”
“你不要急,你再回想一下,你穿的是什么衣服?”
“我也跟莉莉一样啊,买的情侣睡衣,我的棕色,她粉红的。”
“你再想想刘全儿,他穿的是什么?”
“背心儿大裤衩啊,怎么还问,不都说过了吗!”
“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哪儿不对?她不对!我不就扇了她一嘴巴子吗,她也扇了我了啊!还掀了桌子,刘全儿还帮她扇我一嘴巴呢!她有什么想不开的?东方树叶什么鬼,一个破饮料儿,还不甜,丫还比不上我自己泡点儿香片!泡完搁冰箱一口清凉气儿!”
“你看。你跟老婆都穿着冬天的睡衣,你也说,家里没有暖气,所以是冬天,天气很冷,为什么你说的刘全儿穿的是背心和短裤?这合理吗?”
“我管丫穿什么衣服!我媳妇儿不见了,你得帮我分析分析!”
“等下再分析,你好好想想。刘全儿家在哪儿,兄弟几个,家里父母还健在吗?他红起来的歌儿都有哪些?”
“丫就自己一个,父母不跟他住,早些年他跟他奶奶一起住来着,丫有首歌儿挺红的,叫什么来着,写他一个果儿,什么小姐,对,董小姐!”
“那我们再说说莉莉。莉莉的全名叫什么?”
“全名……莉莉……莉莉的全名……有个安……什么安来着……”
你跟她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走到的一起的?莉莉的家人你见过吗?”
“我跟莉莉怎么认识的……我想想,我想想……”
“不急,你慢慢想。”
“好像有个壁炉,莉莉当时穿翠绿色长裙来着,我们在一个海边?对,海边,还有什么来着……”
“莉莉多大了?做什么工作?你们结婚几年了?”
“莉莉……的工作……莉莉……”
“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住进医院吗?”
“我在……医院……”
“对。你在医院。还记得为什么吗?”
“我在……医院……我……为什么在医院……我媳妇儿呢?我媳妇儿不见了……”
我把报纸放在他面前,2015年6月23日,某男子忽然对一过路的女士进行攻击,拼命的扇对方的脸,直到围观路人把他拉开,发现他神志不清,打了110。警察从他身上的手机联系到他的父母,得知该名男子自从去了趟大理开了个客栈被骗到血本无归后就神智失常,常常产生幻觉,叫自己尧十三。
“你父母说过,骗你的那个人,在跟你签合同的时候,喝的就是东方树叶。你还记得吗?”
他皱着眉头,慢慢的开始用手抓住头,埋进腿里。
我看着手里的两张A4纸,一张《董小姐》《莉莉安》的歌词,一张是歌手宋冬野因吸毒被抓的新闻。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先回病房,我们下次再聊。”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我示意等待在门外的护士进来,护士掺起他坐进轮椅,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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