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04 13:00 | 豆瓣：老慢伯
细究起来，青岛和日本的关系一点也不简单。
一战前夕，德国占领了山东的青岛以及胶州湾。一战期间，日本借口对德宣战侵入山东，取代德国占领青岛和胶州湾，直至二战结束。大批的日本人在青岛工作生活，过着惬意的殖民者生活，也建造了大批日式风格的建筑。约略算起来，日本人统治了青岛近半个世纪。而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新中国和日本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后，中日关系迎来了甜腻难忘的蜜月期，大批的中国人奔赴日本，大量的日本人也来中国工作生活学习，而青岛再次成了日本人常住生活的首选城市。无论中日关系如何跌宕起伏，青岛总是有着数量可观的日本人。
鬼使神差地，我和海豚就来到了洋房密布的老城区。
走在滨海沿岸的青岛老城区，只见夹杂在红顶白墙欧式建筑之中的，是简约凝重的日式庭院。那些古老的日式老建筑在昭示国耻的同时，也不得不令人赞叹东瀛人在生活品味上的讲究。日式庭院适宜种一些花花草草，养几只猫或者狗，设置一个小小的秋千。在一个昏黄的春日午后，一个人坐在爷爷辈的藤椅上，拿一本自然泛黄的旧书闲散翻阅，或者邀请亲朋好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品茶叙旧，直到星野漫天。
“我们去哪儿吃日料呢？我肚子都饿了……”
在老城区看了半天老建筑后，我们的腿肚子都转筋了，海豚忽然问我。
“随便去哪里吃都行吧，无所谓了……”
我抬头望望马上就要沉入大海的夕阳，漫不经心地说。
“网上说辛家庄这里有很多居酒屋日料店，很多日本人都会去这里的……”
手机屏幕照亮了海豚清瘦的脸庞。
“那就去新加坡吧，不过，这个地方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我半天没反应过来。
“是辛家庄，不是新加坡！你这个蠢货……”
海豚歇斯底里地冲我喊着。
“怪不得听着那么耳熟，原来我把新加坡搬到青岛来了，哈哈……”
我忽然觉得这个玩笑很有趣。
“这个笑话真的好冷哦……”
海豚斜着眼睛看着笑得那么开心的我。
作为两个名副其实的吃货，日式料理一直是我和海豚的心头好。在北京期间，我们就几乎已经把北京的日料店居酒屋吃了个遍。如今来到了日本人聚集的青岛，不吃一次正儿八经的日式大餐怎么对得起自己呢？
辛家庄远离老城区，处于青岛的中心地带，不远处就是远洋广场和青岛书城。这里不光日式小店多，而且还有很多韩国餐馆。因为青岛毕竟离韩国也不是多远，走在大街上遇到韩国人的几率，就和你在望京遇到韩国人的几率一样大。
按照网上吃货们的推荐，我们去了上杭路的一家在青岛排名前十的日式居酒屋。
和北京那些空间逼仄的仿冒的居酒屋不同，这家居酒屋空间宽敞，甚至还有二楼的雅座。有为单身人士准备的单桌，也有供几个人消遣的大桌，两个用素净的大布帘隔开来，服务员全部用日语待客，不时会有身着正装的日本人模样的人走进店来，老板娘很热情地用日语和他们交谈，似乎很相熟的样子。
据说这里的鳗鱼饭和梅子茶泡饭最好吃。我们除了点了这些，还点了猪扒饭，生鱼片，三文鱼寿司等，摆了满满一桌，当然还有日本的梅子酒。小店里播放着一些上世纪的英文老歌，一只黑白相间的肥猫在居酒屋里悠闲地来回踱步，丰满的屁股来回摆动，无论谁进屋，它都无视地高傲自处，要么舔自己的屁眼，要么蜷缩成一个球睡觉。
梅子酒是温好的，沉郁浓香，品起来酸甜爽口，几乎没有醉感。我和海豚连喝了几大杯。但要说起来，日餐毕竟没有中餐吃着爽口，吃着总有一些生涩之感，特别是那些生鱼片生鸡蛋，完全就像是茹毛饮血的远古吃法。所以，我唯独对梅子茶泡饭和鳗鱼饭等熟食有好感。
也许是因为《深夜食堂》的关系，总觉得日本美食多不胜数，每一个拿出来都可以温暖人心。现在看来，不过是因为漫画家安倍夜郎对人性观察细微，可以把食物与人心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才缔造了日餐的神话。实际上，无论是味觉上还是讲究上，中餐才是名副其实的美味。只不过我们缺少把中餐发扬光大甚至打造成一种民族文化的能力。说白了，我们的创作者们和政府都缺少这个诚意和能力。
旁边的几桌有日本人，也有中国人。也许是忌惮到民族感情，日本人说话比较轻声细语，时不时用机警担忧的眼神看一下周围的中国人。毕竟现在中日关系紧张，也可以理解的。
Why does the sun go on shining?
Why does the sea rush to the shore?
Don't they know it's the end of the world?
'Cause you don't love me anymore
Why do the birds go on singing?
Why do the stars glow above?
Don't they know it's the end of the world?
……
这首名为《The End Of The World》的老歌以前是听过的，如今正弥散在春末的居酒屋中，被一阵又一阵的夹杂着中文日语的闲谈讪笑声淹没。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样的英文伤感歌曲，我的内心反而变得平静起来，和喝了一打啤酒是一样的效果。
“这里是日式居酒屋，为什么不放日文歌曲呢？”
我正诧异海豚究竟去哪儿的时候，忽然听见他跑到前台对服务员大声说。
“斯米马赛……”
年轻的女服务员鞠躬道歉。
“别对我说日语！我听不懂，如果是中国人就说中文，我想听一首欢快的日文歌曲，反正不能是这种调调的英文歌！我花钱来这里就是找日本的感觉的，你没权利破坏这种愉快的感觉……OK？”
周围人都把眼光投向了海豚那边。
“请问，先生您想要听哪首歌呢？我这就给您放……”
女服务员很客气地微笑着。
“原来你是中国人啊？那来一首宇多田光的《take 5》吧！超好听！”
“好的，这就给您放。”
于是，瞬间整个居酒屋就充满了火箭发射一样的动感音乐。海豚回到了位子上，一副怒气未消的样子。
“你犯不着为了这点事去嚷嚷吧？搞得人家都在看你，真丢人……”
我用微醺的眼神瞪着他。
“这不是什么小事，好吧？那首歌曲影响我心情，心情坏了，这饭还怎么吃？也许我今天晚上都睡不好了呢！也只有你这种麻木不仁的人才对什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海豚拿起梅子酒瓶，仰头猛灌自己。
“没有逻辑……”
“话说你整天就会说什么‘逻辑，逻辑’的，请问这个世界有什么逻辑？你所谓的‘逻辑’只是你个人狭隘的生活经验，愚蠢而自私，根本不是什么真理！那么，你说一只大猩猩爱上了一个金发美女有没有逻辑，一条鱼爱上了一只海鸥有没有逻辑？一头猪爱上了那个饲养它的人有没有逻辑？一个男人爱上一个男人有没有逻辑？一个外星人爱上了一个地球人有没有逻辑？你和所有人都一样，只会说一些所有人都信的蠢话。你根本没有自己的想法，别怪我瞧不起你！”
和海豚相处这么久了，很少见他说出这么深刻的话。我知道他不是在责怪谁，只是在发泄。
“算你说的对，我就是一个大俗人，和你没法比。好吧？”
面对在火头上的人，我擅长以退为进。
“那我也是一个大俗人，我还是处女座的大俗人呢！我的善良天地可鉴！只是……只是……我有时候实在无法忍受……忍受很多荒唐的事情，比如在居酒屋里放英文歌，冬天不下雪，人们不谈感情只谈钱，在马路上遇见骗子搭讪……很多很多，这个世界让我感觉紧张。”
海豚脸红红的，在昏黄的吊灯照耀下，眼睛里都是闪烁的迷茫。
“假如你出来是为了放松，那么我建议你把那些令你紧张的念头都打消了吧，顺其自然，要不然你会活得很累很痛苦，无论去什么地方，你都不会觉得快乐的……”
“嗯，听你的，刚才冲你发火实在抱歉。”
“早都习惯了……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了，不生气是偶然，生气才是常态，我的内心很强大的。”
“谢谢你，木头。”
“你要是老这么客气，我就会把吃进去的吐出来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哈哈。”
海豚又孩子气般的笑了起来。
比起悲伤，我更喜欢人们开心。
（节选自连载《向着大海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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