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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风少年
2017-07-13 00:01 | 豆瓣:黄辉

那时,小河城学院有三个食堂,男生食堂在男生区,女生食堂在女生区,还有个教工食堂,自然在教师宿舍区附近。

当然,所有的食堂都是混着吃的,不会说,因为你是男生,只能在男生食堂吃;你是学生,就不能去教工食堂吃。学院的师生都人手一卡,校园卡,刷遍校园的。反而,你经常见到学生情侣们,在男生食堂或者女生食堂,甚至教工食堂里,卿卿我我地吃饭,其他单身的家伙只好躲避不及。

其实,那时小河城食堂的条件并不好,油腻而脏兮兮地,甚至食堂员工养的土狗也会窜到食堂里来,跟学生们要东西吃,简直感觉就是在农家乐里吃东西。特别是在冬天,食堂员工还喜欢把一些卖相好的荤菜,用蜂窝煤炉端着,摆在外面买,又保温美味,又有锅气…

食堂也是各个小窗口承包的,互相有竞争关系,结果,就像是“赶边边场”,越摆越多,越摆越挤,成了一排,简直就是大排挡。食堂老板和食物在中间,学生挤在四面吃,很像后来我吃过的日式料理,只是没有吐着舌头,流着口水的黄土狗...

1 师姐阿玟

四月的一天,我在女生食堂,就遇见了一个人。

“阿基,你也在。”

我一抬头是,阿玟师姐,就是上次在米粉店里,和我一起偶遇我屋老头奸情的那个女生。

我微微有些尴尬,痴痴地看着她,不晓得怎么回答。

我这里还在想,阿玟已经坐下了,她拍拍我的头,“哈卵,一个人?”

一个人端着饭盆出现在女生食堂,谁都会觉得奇怪,就像一个人端着脸盘出现在女生澡堂门口一样。

我有些发窘了,头顶开始冒汗,我有点怕见她,就像是怕被人戳穿自己一样。

阿玟示意身边的几个女伴先回去,几个女生瞅了我几眼后,唧唧咋咋地走远了。

“哎,你还真是一个人!”说着,她哈哈大笑起来了。

“谁说一个人就不能来了?”我白了她一眼,没想解释,继续吃饭盆里的剩菜。

“还在学打鼓啊。”她看见了我身边的鼓槌,拿了起来,在手里转。

我有些不爽,又懒的理会她。

“鼓手能泡到妞吗?”阿玟装模作样地在餐桌上,敲了敲,发出“咄咄”的声音。

“我打鼓可不是为了泡妞。”我抬起眼皮,认真地看了看她。

这倒是真的,小河城所有的乐队里都流传一个笑话:

女伢说,主唱好帅,你有女朋友吗?

另一个女伢说:吉他手好俊,你有女朋友吗?

第三个女伢说:贝斯手好酷,你有女朋友吗?

最后一个女伢说:鼓手好棒,你能教我打鼓吗?

她没答我,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我,过了会,她才转动着鼓槌,然后指着我,缓缓说了,“周六有没有时间?”

“啊?”我愣了下,抬起头来。

“啊什么卵,有没有时间?周六!”她又用鼓槌拍了下我的头。

“干嘛?”我有些火了,一把薅过鼓槌。

“哎呀,还生气了,”阿玟看到我火了,反而更得意了,“你知不知道学校附近有没有什么寺庙?”

我终于逮到了:“怎么了,要求神拜佛,保佑你早生贵子啊。”

“嚯,跟你啊?生个小光头?”说完,她自己都被这句话给逗乐了。

这下,我倒不好意思了,只得低头扒饭。

”有没有?”她说着,又要来扒我的鼓槌。

我忙一把按住,陪笑道:“好的,姑奶奶哦,有的,附近有个叫天星庵的庙,我陪你去,我陪你去,还不行吗?”

“真的,假的,天星庵,怎么听着像是个尼姑庵。”她嘀咕。

“尼姑庵,不是刚好适合你?”我又忍不住要逗她。

“好了。”她站了起来,像个男伢一样,叉着腿,跨过了条凳,然后,大声对我说:“周六上午10点,宿舍门口等我。”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放下筷子,冲她喊:“哎,师姐,女生宿舍,还是男生宿舍啊?”

她刚好走到食堂门口,转过身来,大声答道:“哈卵,当然是女生宿舍,你没跟女伢约会过啊。”

这下,所有人的都在看她。阿玟师姐满不在乎,自顾自地甩开膀子,走了。

这时,室友阿乙才走了过来,他手里拎着两瓶啤酒。

“妈的,你怎么才来?”我骂道,“买瓶啤酒,怎么跟去趟厕所还久。”

“怎么,你怕了,怕女生吗?”阿乙猥琐地笑着,坐下,然后,打开了啤酒瓶,“哈卵,女生食堂没几瓶啤酒的,我跑到教工食堂去买的…”

我无心再听阿乙说什么,脑子里都是阿玟师姐。

其实,我和阿玟师姐睡过了。我都记不清是哪次外语系的学生会活动了,海爷阿峰他们也叫了我去,在一个叫“团结水库”湖边的农家乐,男男女女,莺莺燕燕地一大堆,记不清是庆祝什么,还是策划什么。

开始的时候,正经地大家聊了会天,讨论些什么,后来肚子饿了,就一起做东西吃,自然是女生的拿手戏,特别是师姐们大显身手的时候。

一伙人吃着,喝着,很快,就忘了要干什么,就有人提议我们答案乐队的,唱唱歌。临时没有吉他,但海爷一副好嗓子,我即兴弄了两个破桶子,敲了敲,给他伴奏,唱了两三首英文歌。那时候,我们特别迷Nirvana,很多女生都是第一次听这类型的歌,海爷的破铜锣嗓子,把她们都唱傻了,赢得满堂彩,反倒是最帅的阿峰冷冷地抱着肩膀,站在一旁,他女朋友像是守着七世单传的婴儿一样。

忽然,我就觉得师姐们看我的眼光就不同了。后来,累了,各人找了沙发,找了床,找了躺椅休息,午睡。

我闷闷地走到一边,点了支烟,水库边坐着,像个两千年前某个想投水的忧郁诗人。

那天,有些微风,水库边还有些凉,四周都是青山,像是在雨水里泡发了一样。阿玟师姐就走了过来。她先是跟我要了支烟,我们边抽边聊,一来二去,就熟了。

她说,她是怀化的,说她们那个县过两个月,就会出杨梅。

杨梅?小河城不产杨梅,我只吃过杨梅罐头,酸酸甜甜地,像是身边的阿玟师姐,鲜红而多汁,阿玟师姐是大三的“英语教育”专业的,在小河城已经读了两年多。

我不晓得,她跟我说这些干嘛?我也以为她是要说:鼓手好棒,能教我打鼓吗?我等着她说。

她却摸着自己的柔顺的长发,似笑非笑地,看着水面,我才发现,她的确很像当时走红的李玟。我心里就想起了那首歌:

我从玫瑰里面 看见自己的脸

盛开在你面前 带着一点香甜

只要你在身边 我就能够感觉整个世界 那么安全

多想你一遍 心中的某个部份就会溶解

当时,我对和女伢谈情说爱已经完全脱敏了,没觉得和女伢打情骂俏,暧昧调戏是什么问题。后来,我人小鬼大的妹妹车妍讽刺我,说我继承了屋老头的风流成性,我也不敢反驳。车妍这小鬼,刚小学毕业,就有两三的小男生跟班了,都是我屋里的优秀传统。

只是,我没有我老爸的智商情商,算起来,还是个残次品,臭脾气像老妈,滥性情像老爸。

阿玟师姐看着湖光山色,突然说:她们都叫你光头阿基,是为什么?你没光头啊。

我苦笑,不晓得怎么解释。

我长年短发,倒不是我心里抑郁变态,我也曾试着留长过头发,搞乐队的,不都是长发吗?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学起最火的郭富城来个飘逸的中分,可怎么看都像是抗战片的中特务汉奸。后来,跟高中女班长茹娟打赌,输了头发,成了一时小河城一中有名的“光头阿基”。再后来,慢慢长出发茬,却发现还是短发好打理,不啰嗦,高中了,也没时间打理,就长期留了这种“狱头”,时间一长,小河城踢起的少年都晓得,一中的足球队队长是个光头。

这些话,要怎么跟一个长发及腰,明艳妩媚的师姐来说?我忽然走神,又想到了高中暗恋的茹娟起来,不晓得,她在北京还好吗?是不是跟男友相处得还好…我在高三的时候,还喜欢上了一个民族师范的图书馆里姐姐…

那时候,我心里空空的,分了手,小雅离开了我,像是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风吹过来,雨吹过去,好像只有想想,以前暗恋过的那些女伢才能填满似的。

那天,我们和学生会成员们吃过晚饭,大家意兴阑珊,才骑着单车,往学校赶。

很顺利地,我和阿玟师姐就结了伴,我们没骑到学校,半路上拐了个弯,离开了大部队...

2 天星庵

1997年年初,我在吉祥巷拜了一个架子鼓老师老胡,开始了混乐队的生涯。那时,我才明白,越长大,我就越会想想,我跟屋里人的关系,他们是不是把奇怪的基因写在我的血液里了,我是不是太像他们了。

屋老头是小河城本地人,从小就喜欢弄花弄草,听音乐看电影,双卡收音机,喇叭裤穿着招摇过市,是个十足的文艺流氓青年。而我也在这个年纪,稀里糊涂地走上了乐队的老路,玩起了乐队。

宿舍室友觉得我很酷,会踢球,还会打架子鼓;老师和辅导员觉得我是烂到渣的学生,从来不务正业,一旦抓到我把柄,就会把我踢出学院;前女友小雅觉得我碰到鬼,有书不读,有好前程不挣,搞乐队的没一个靠谱,都是饿死在地下通道的下场幸亏分了手,免得一同烂污;

乐队的人认为我三心二意,参加乐队只是想泡妞,睡妹子;我的好朋友,真正乐迷焦猪认为,我早该跟着他们,玩乐队,策划把摇滚之火烧到小河城;我屋里人咧,老妈忙着挣钱,打理她的饺子店和照顾我妹妹车妍;我老爸沉迷在单位的权力斗争和情妇鬼混的生活…

直到那天,被我和阿文师姐撞破了奸情,我还真该去庙里求求神,拜拜仙。

周六那天上午,天气好极了。下了几天阴雨后,天空开始放晴了。

我和阿玟骑着车,往郊外走。一路上,我在想上次来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是高中玩的好朋友郊游吗?我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了。

天星庵在学院东北的小山沟沟里,算起来是清朝就建起的一个寺庙,自改革开放后,香火一直就很旺,在小河城里算是有名的道场。

到了山脚下,我们把车停在一堆灌木丛后,然后,就开始往上爬。天星庵在山顶。

一路上,我俩都没怎么说话,像两个满怀心事的中年老夫妇,进入了彼此厌恶的阶段。

我以为阿玟师姐会体力吃不消,虽然穿了运动装,但她实在不像个运动型的女生。没想到,一路上她都能跟上,像个意志坚定的长征红军。我们几乎是没有歇气,一口硬气爬到了山顶。

进入山门的时候,阿玟师姐放慢了步子,我帮她拿着外套,她像是被吸住了魂魄,飘进了大殿内。

我晃晃脑袋,点了支烟,刚想吸,才返现,旁边坐了个年老的尼姑,守着个八卦算命的柜台,她白了我一眼,我知趣地走了出去。坐在大殿外一棵大香樟树下,无聊地抽着烟。

我能看见大殿内香雾缭绕,阿文师姐已经绾起了她的长发,侧影婀娜地双手合十。我不晓得阿玟师姐在祷告着什么,我想她这个年纪的女伢,不是爱情幸福美满,就是家庭兴奋健康,再不然,就是…我就想到了她的前男友,后来,我对阿玟师姐的恋爱故事有了些了解。

“哈卵,你不拜拜。”她走了出来,拍拍我的肩膀,然后抢过了我手里的水瓶。

“师姐,在庙里,你可不要说脏话。”我扔了烟头。

她吐吐舌头,“当我没说。”

我瞥了下,殿里的那个老尼姑,头发花白,寿眉高簇,眼巴巴地看着我们。我逗阿玟:“你不去找她算算命,说不定你今年桃花旺。”

她摆摆手说:“信她?都是鬼话!”然后,她看着我,“你也信佛?”

“我不信,我哪信,我可是正义的共青团员,牛鬼蛇神都不信。”

“啊呸。”阿文师姐笑了笑,“我还是党员咧。”

我睁大了眼,说:“那你还搞封建迷信活动。”

“走啦,哈卵。”她拉着我,就走出了庙门。我们像是两个情侣一样,开始绕着寺庙走圈圈,阿玟问:“你不问我祈祷什么?

“看你样子,我问了,你也不会说的。”

“你没问,怎么知道我不会说咧?”

“哪你是要我问咯?”

“现在已经晚了,哈卵。”说完,她摆摆手,自顾自地朝山下走去。

山风有些呼呼地吹着,天开始阴了下来,四月的天气像是师姐的心情,说变就变。

“哈卵,快点走,说不定会下雨。”走在前面的阿玟回头开始招呼我。

我正想跟上,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了一只恶狗,汪汪汪就冲着我们大叫起来。阿玟花容尽失,抱头就跑。我也慌了神,跑显然不对,我躲闪着,撤着步,看着它,寻思着从路边找个树枝棍子什么的。

那恶狗跟经常窜学院食堂的土狗,没什么区别。两支爪子死死地扣住地面,似乎也在看着我,我边看边退,瞅紧了路边的一根树棍,俯身摸了起来,顿时底气足了不少,我对着它凶了一下,这狗很识趣,“呜呜”两声,立刻调转了狗头,灰溜溜地钻进了灌木林里去了。

我这才回神过来,冷风一吹,发现自己后背一凉,竟然都湿了。我又好气又好笑,定了定神,看看前面的山路,郁郁葱葱,哪有阿玟的影子?这女伢真不够意思,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我急忙迈步就走,生怕这恶狗叫出来一帮子同类来叫我,那时候,就不是只咧咧嘴了。

我跑出了几十米,转角处,才看到一个女伢身影正侧坐石栏杆吹山风,妈的,就是阿玟,她惬意得很。我拍拍她的右肩,然后,绕到了左肩去了。

“啊,吓我一跳。哈卵。”她拍了拍我的头,“我还以为是那只狗。”

“够意思啊,自己先跑了。”我说。

“我,我这是给你去叫人帮忙的。”这女伢还在辩解。

“叫到了吗?”我白了她一眼,“坐在这里干嘛?”

“哈卵,你还怕狗,我看你的样子比狗还恶!”阿玟开始叫了起来。

“你还要来咬我吗?”

我还要说什么,这时,才看到山下路上,走上来一个中年光头的僧人。我立马不做声了,我用手撑住,也上了石头栏杆,和她并肩坐着。阿玟也注意到了那个和尚,偷偷瞥着,身子朝我靠了过来,像是害怕这个奇怪的僧人。

那个僧人也看见了我们,他只是低着头,从我们面前走了过去。我们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前面的树林里。

“哎,他去天星庵里咧。”阿玟说。

我笑了:“和尚找尼姑,也正常。”

“看你这副贱兮兮的样子。”

“我贱兮兮,那和尚怎么不贱兮兮?”

“哈哈哈哈,”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个老光头,一个小光头,刚才那尼姑看着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原来是看你啊。”

“我日。”我大囧,几乎要跳了起来,“妈的,我怎么没想到,我一个光头还带你来寺庙里。我上了你的当了。”

“懒的理你。”说着,她笑嘻嘻地转过头去,看着山下的风景。

山风呜呜地吹着,我气鼓鼓地,也懒得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从这里看去,小河城也不是那么丑!”

我笑了笑,不晓得怎么回她。

我和她都没说话,呆呆地看了会儿风景。天上的云像是刮着巨大的风,云在快速的移动着,像是草原上跑过的白马一样。我觉得真他妈的荒诞,莫名其妙地窜出来的一只野狗,莫名其妙飘过一段行雨,还有和一个莫名其妙的师姐。看着这天上的风景,从脚跟升起的一股子心酸涌到了头门顶,我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你说会不会下雨。”阿文师姐忽然悠悠地说。

“嗯。”

“你说上面有没有在下雨?”她指了指天上,像是个喝醉酒的人。

“不会吧,上面如果下雨的话,难道不会落在这里来?”

“你真是哈卵。”她歪过头来,笑着看我。

阿玟师姐好看极了,我忍不住了,手一撑,缩了下来,朝阿玟走两步,手搂了过去,揽住她的腰,嘴巴就凑了过去。

“干嘛?哈卵。”

我没说话,继续凑上去。

她用手撑住我,认真地说:“不行,哈卵!”

我看了看她,没再继续。

我又转过头来,像她那样看着山下的风景,风摇着身边的树林,天上的光时有时无地照着地面,斑斑驳驳,我们不说话,一切都很美好。空虚像是海浪一样的山风,我整个人就像要被吹散,也像是那些踢完球,做完爱后的空虚时刻,我不晓得时间,也忘了身处何地,也不到生命的意义,像似灰尘,随时溶解在这泡沫里,也像是一首歌曲高潮完后的,过门部分,鼓点渐渐缓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基,你有没有后悔?”阿玟没有看我。

“后悔?后悔什么?”我看了看她。

“算了,当我没说。”她咬了咬嘴唇,把话咽了下去。

我不晓得,她要问什么或许她想说的是小雅,或许是之前我和她的那次荒唐胡闹,还是我和她看到我屋老头的那一幕,又或者她是要讲一件,我从来不晓得的一件事,一个人…

“你以后想干嘛?”阿玟有一嗒没一嗒地说着。

“练好鼓啊,下周就有演出了,进入前三的话,有机会去省里汇报演出。”

“以后呢?”

“暂时,还不晓得。”我说,“你咧,师姐?”

她没有答我,她在石头栏杆上,站了起来,像一只大鸟,她伸起了臂膀,要凌空起飞的样子。她转身说:“不晓得为什么,我觉得你以后一定能干出点什么不一定的事情出来。”我没理会她的话,学着她,站了起来,也伸起了手臂,闭上了眼睛,裤裆里像是灌满了山风,如果有一阵大风起来,我们一定像是两个妖怪的骑风少年,会被这山风吹起,像两只风筝,吹到苍茫的天空里去。

3 车祸

那一年,我并没有和阿玟师姐恋爱,之后,我们也没有太多的接触,倒不是我或者她水性杨花,而是我屋里老头出事了。为此,我去了趟云南。

如果后来,晓得我屋老头会出事,我还真的会在庙里,给他祈祷一下的。

四月文化艺术节后,我们表演很成功,顺利进入了前三名,指导老师也找了我们谈话,看起来一切顺利,我们就要去省城表演了。那晚,焦猪就慌慌张张地在学生活动中心的排练室找到我,说,我屋里出事了。

我跟着他出来,说是我屋老头的同事从云南打来的,我老爸出车祸了,在医院,我老妈不管,是我妹妹找的焦猪,才让焦猪找到我,让我赶紧去。

我吓了一跳,给焦猪和海爷交代了下,然后,急忙叫了车,跑到车站,买了最早的一班火车,去了云南保山。

后来,我才晓得,事情是这样的,我老爸根本不是去云南和同事们考察项目,而是带上了他的情妇去外面旅游的。那女人开了辆捷豹,老头坐在副驾驶位,他们一路想去西双版纳,结果,在云南保山城外的公路,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带着一车的货,摇摇晃晃地,就从辅路上窜了出来,那女人的车很快,来不及反应,老爸先发现了,很可笑地大叫一声,然后,两车就相撞了,捷豹撞出了公路,气囊全部弹出,面包车侧翻在公路上,货物撒了一地。

幸好,两边人都没事。老爸吓坏了,倒不是心疼车和他的女人,而是怕事情闹大,他们奸情败漏。那女人也担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和面包车司机私了。结果,那司机竟然没有驾照,是无证驾驶。他小本生意,在乡村路边开杂货铺的,老爸看他根本无钱赔偿,只好,教他说,是捷报司机的责任,去哄骗保险公司。

那司机手脚蹭破了皮,但脑壳还算灵光,于是说,既然是捷豹的责任,那我的车怎么修咧?两个偷情男女无法,只有出了两三千块封口费。交警赶来,划定责任,肯定是处罚了面包车司机,事情本来到这里就算完了,可是,拖车去修理厂修车的路上,出了事。

拖车的司机把车和人拖到了一个偏僻的汽修厂,老爸一看,肺就炸:老子以前做工人就是修理厂的,你们的套路都是老子玩剩下的,别以为是外地人,你们就可以随便欺负,拖去昆明4s店修理去。

汽修厂的师傅们不多话,直接锁了大门,打牌去了,留下这两个哈卵男女在一边。本来以为可以美美两人浪漫旅游,结果变成被各路人敲诈,更加觉得窝囊。本性老奸巨猾的老爸终于失控了,他粗笨地撸起袖子,变成当年环城路汽修厂工人的德行,掀了他们的牌桌,打了起来。

他一人再强悍,也不是一场子人的对手,自然被打得够惨,还是那女人打了报警电话,公安来了,才了事。老爸人自然给送进了医院。那女人只好给老爸的部下司机打电话,两人合计说,出了车祸,要请假晚归了,司机问,要不要通知家属,那女人想了想,说吧,迟早会知道的。

于是,我就来了云南。在保山的一个医院,看到受伤的老爸。旁边自然还坐着那女人,那是他的老婆。我比他们还尴尬,沉默了很久,屋老头假装在睡觉,不理我,那女人站了起来,想说什么,也没张开嘴。

我站了一会儿,走出去,问问医生和护士,说了没什么大问题,都是皮外伤,最重要的是,手腕骨折了,出院静养就可以了。我这才走到一边,抽了两支烟,回过神来。

我再回身,想往病房走的时候,逆光中,看到了那个女人走了出来,示意我走到护士站。护士站刚好一个护士被叫进了一间病房,空空地,只有我们俩个,她环顾了下四周,给我倒了杯水,我迟疑地看着她。

“喝吧。放心,没毒药的。”说着,她自己笑了。她讲的是普通话。

然后她自己给弄了一杯,端坐下,冷冷地看着我,我刚才的怒气都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有点酸,有点甜,不知怎么,我心头一紧,差点儿,掉下泪来。

“阿基,你住哪里?”

我抬头看了看她,她很淡定地摸着自己的头发,很妩媚,我这才理解我老爸为何会喜欢她了。

我没理会她,只是低着头。

“阿基,你以为是我勾引了你屋老头,是不是,我是个坏女人,要破坏你家庭是不是?”

“难道不是。”

她从钱包里摸出了一张照片,递给我,我一看是一张全家福。一家人笑的没心没肺地幸福。其中左边那个分明就是面前这个明媚艳丽的妇人。

“我老公,我小孩,我小孩都6岁了,快念小学了。我老公在监狱,是你屋老头纠缠我的,哈卵,他要我离婚,他,你以为我贪慕你屋老头的权力,算了吧。你屋老头还说要辞职下海,和我一起经营家具生意咧。”

“莫讲了。”我满脸通红,我到像是上门问罪的家长,却发现是自己孩子伤了人。

“阿基,你是个好小伙子,之前在米粉店看到的那个女孩是你女朋友吧。”

我一愣,她怎么说起阿玟来了。

我不由自主地答道:“嗯,怎么了?”

她迟疑地看着我,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了,“相信我,她不适合你。”

“适不适合我,不用你管。”我忽然被她激怒了,这话只有我屋老娘才会讲的,她把自己放在了什么位子?

我恶狠狠地把手里的水杯丢进了垃圾桶,拖着包,就走出了医院大楼。

站在大楼外,我看着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景,路过的病人,家属和街头的小贩,讲着我熟悉又陌生的方言,我觉得一切都很荒诞可笑。1997年的春天,我没像阿玟师姐说得那样,干出点不一样的事情出来,只是有很多不一样的事情,找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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