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26 11:30 | 豆瓣：风行水上
中考前我跟儿子谈心，我问他省级重点有没有希望。他沉吟半天说：“很难哎！没有什么把握。”我说：“市级的呢？”他听了也摇摇头说：“这个我也没什么把握，依照目前的我在班上的学习水平。估计上个郊区私立中学差不多。”我听了嗒然如丧地走了。第一场考完我问他考得怎么样，他面色凝重的说：“不太好，估计高中够呛！可能要上职业高中。”然后是第二场和第三场。等第三场政治和历史考完，他根本就不说话了。我问他考得怎么样？他说：“现在能不能不要问这种问题，很烦哪！”我说：“好——好——我们不谈这个，那你下一步怎么打算？”他说：“要不这样，这几天你带我到城郊几个私立高中看看。如果达不到普高线我就到那边去上学。”第二天上午我带到到一个以画画和体育为特色的高中面试。那边的老师问他：“平常喜不喜欢画画？”他说：“不喜欢！”“那要不要试两笔？”我在旁边鼓励他说：“哎！就试两笔。”他点点头，老师把我们带进一间大教室。大教室的中间放了一尊伏尔泰尖鼻子的石膏像，里面有几十个少男少女正在埋头画画。一个正在帮学生改画的老师走过来，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子。头发很长，穿一条很脏露肉全是洞洞的牛仔裤。总之一看很艺术的样子。他拿过来一张素描纸，然后在画板上夹好。他说：“你就随便画好了，现在画不好不要紧。以后过来上学我们还要从头教起。”儿子看了看旁边的同学拿笔的样子，把铅笔捻在手里。我帮他纠正了一下拿笔的姿式，我说你得先测一下比例。说着眯起一只眼睛竖起铅笔测了一下。老师问我：“这位家长你学过画画？”我说：“懂一点点。”“那好，那你先让他画着。等一会过来我看看……”他走了之后，儿子看着画纸发痴。我说你别怕，看别人怎么画你就怎么画。
他叹了一口气说：“我真的不行！要不看看他们学校还有别的项目可以选吗？”我回过头问陪我来的老师说：“咱们学校还有别的项目吗？”他说音乐可以吗？以前练没练过钢琴或者其它乐器。我说没有。他露出很为难的样子说：“那等会到声乐教室唱支歌给声乐老师听听……”声乐教室里一个女老师正在看手机，她见我们进来赶紧把手机装好。陪同我们的老师说：“让这个孩子唱几句给你听听，看看嗓音条件怎么样？”老师坐到一架钢琴前面问他：“平常喜欢唱什么歌？以前练过没有？”我说：“没有，在家很少听到他唱歌。”“那你会什么歌？”儿子小声的说《外婆的澎湖湾》。“要不要伴奏？”“不要。”“那你就清唱两句吧。”“那——是——外婆的澎湖湾，白浪逐沙滩————”出于礼貌两位老师没有掩耳逃走，我忍住笑憋得很难受。我问：“这个怕不行吧？”他们俩相视一笑说：“我们还有体育，孩子体育考多少分？”体育分数一个月之前已经出来了。我说：“五十四分。”音乐老师建议说：“要不你练练体育吧，体育满分五十五。他考了五十四，练体育应该有点前途。”我说：“谢谢！”回过头我对那位老师说：“要不我们到体育老师测一测？”他看看外面的白辣辣的阳光，面前难色。他说：“体育他不是有成绩在那里吗，你到办公室签一个意向。到时候中考分数出来后，如果达不上普高的分数线你就直接过来好不好？”我说：“行！”到了办公室我把儿子所在的学校和班级填好，然后留下电话号码。儿子站在门口看他们学校的体育特长生正围着操场跑圈。学校厨房养的几只鸡跑到屋檐底下躲太阳。一只狗跑到篮球架下支起腿对着篮球架撒尿。我出来后，他问我：“办好了？”我说：“办好了。”回来路上我们俩都沉默不语。过了一会他叹了一口气说：“这个学校很矬哎——-”我说：“那有什么办法，人家能收就要谢天谢地了！”他转过脸看着窗外不出声。
后来我们又陆续跑了几个郊外的民办中学。其中还去了衡水与当地县里联办的一所高中。学校的接待老师很冷漠，他说：“我们学校的学生将来的目标是要考清华与北大的，所以要等孩子中考成绩出来后我们要看分数来录取。那个老师就问我儿子说：“你预测你大概能考多少分？”“六百三十多吧！”“那就难了，我建议你到其它地方去看看吧。”我问那个招生老师：“如果上你们学校学费一个学期多少钱？”“八千左右，食宿书本费用除外”。骄阳下车里晒得象蒸笼一样，我坐在车里立刻满身大汗。儿子在后面把车玻璃落下。我忽然大怒喝道：“关上——不知道开空调了？怎么不长点脑子。”他听了又把玻璃升起来。过一会他安慰我说：“应该有学上的，我觉得英语考得还行。”我回他一句说：“你觉得……”他把头扭了过去，死样活气的。然后就是等着放榜，到了这个时候我觉得心理上很平和了。实在不行还有个体育特长学校在等着他。回到家里他拿着一本英汉对照的《老人与海》看，看了一段翻译说：有个老头子在海上打了很久的鱼，可是一条也没有上钩——我说那个老头子就是我，我就是桑地亚哥。儿子接着说：“老头子的船上还有个孩子，孩子后来上了一条交好运的船。”我说：“但愿吧！”
到了放榜的那天下午。我把儿子叫醒，他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我说：“放榜了——还不到网上查查分。”他把学号递给我说：“我不敢看——你自己查吧。”我把电脑打开，找到中考的一家网站输入学号。赫然是七百多分。我不相信是真的，屏住呼吸又看了一遍。是七百多分，照往年的录取分数上省级重点高中没有问题了。我到床边踢了踢他说：“知道你考多少分吗？”他睁着眼睛，好象若有所思的样子：“多少分？”我说：“你猜……”“六百二？要不六百七？”“你自己看看。”他一跃而起，在电脑前面看到分数后，马上在地上打了两个滚。“这是神迹啊！上帝显灵了——真是令人不敢相信。这不是学渣逆袭是什么？啤酒，啤酒，这个要庆祝一下。”我问他你这个估分也不知道怎么估的，相差太大了。他勾着我脖子问道：“惊不惊喜？”我说惊喜。“高不高兴？”我说：“高兴！”“桑地亚哥老头，孩子是不是上了一条交运的船了。”我说是的，这样你就有学上了。过了欣悦的几天后，我听到他在电话里安慰班上的数学课代表，他说：“做人一定要低调，给自己定个小目标。他们大人就是这样，好了还要更好。有没有个头？当初我劝你话不要说得太满你不听。你爸问你能考什么学校，你个笨蛋拍胸脯说能上一中。 too young,too simple 这下好了，这个夏天你日子不好过了。补习班够你上的了。我老爹问我能上什么学校，我跟他说普高都上不了。前几天天天带我到郊区去看民办高中。没事啊！我奉陪呀！我要象你那样给我爹画个饼，到时候我不死也得脱层皮。现在从生活层面上来说，我俩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你看我游戏也打上了，《三体》也看上了。你看你就苦逼了！教都教不会。悟性太低！悟性太低！他看我进来连忙把话音压低说：“就这样，过两天见面细聊。”说完他把电话挂了。我问他给谁打电话。他支吾道：“没有，没跟谁打电话。就是跟同学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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