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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文:火柴君的婚姻危机


火柴君醒来时,发现盒子没关紧。

透过缝隙,他望见最后一个室友被人类手指捏着,举在半空。听说最后那一下摩擦,快感无比强烈。之前只能隔着盒壁,听他们抑制不住地欢叫,这下终于亲眼见证这奇迹时刻,太棒了。他撑起短粗的身躯,将黑色头部偷偷探了出去。

室友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等待命运的临幸。另一只手伸过来,拿起盒子,把他迅速地在盒子侧面一擦。室友痛得大叫起来,不要啊!

火柴君吓得差点松手。

但是室友没被擦燃,这种情况很少发生。接着又来了一次,还是没成功。室友哇哇大叫,双手条件反射地抱住头,立即僵住了。原来他四分之一头部被擦掉了,杆子都露了出来。

火柴君不由地手一松,跌落到了盒底,浑身颤抖着,没有勇气再跳起来看一眼外面的情况。不都说这是终极的快乐吗?

突然,盒子颠倒了,火柴君头朝下掉到缝隙那里。他看见那只手又把他的室友举了过来。而他的室友,他亲爱的火柴兄弟,已经叫不出声,只在默默哭泣。

原来是刮破了擦纸,所以要重新调整角度,寻找一处完好的地方。那只手把他忽然放近,又忽然拿远,来回几次,终于找到合适距离。

擦。

他终于燃烧了起来。

他生命中的光和热在这一瞬间都爆发了出来。

他忍不住大笑。这笑声和火柴君以往听到的一样,都那么地欢快。

火柴君想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是否真的快乐,但他的头部亮得耀眼,模糊一片,已经做不了表情了。

很快,火焰蔓延向下,烧到了杆子中部,在火柴君眼中烧成了熊熊大火。

多壮观,多酷啊,也许他们说得是真的。火柴君想。

2

以上是火柴君试着向火柴小姐描述的,他最后一个室友燃烧的场景。等火柴君说完,火柴小姐就说,所以最后到底是快乐还是痛苦呢?

不知道,他看了她一眼说,大概是真的。

真的快乐?

快乐。

我也这么想。

还有,人类真是无聊。我是说,他们随随便便就把我们点着玩,从不考虑我们的感受。是吧,也不等我们准备好。你觉不觉得?

你也很无聊。

我怎么无聊了?

真的非要我说出来?当初人家还没答应你——

火柴君打断她说,都已经做夫妻2880分钟了,还提过去的事干嘛。

你怎么算出来的?

那不是有一个电子钟吗。说着,火柴君朝火柴盒旁边一指。那是一个白色的小座钟,拥有一个大大的液晶屏幕,按一下顶部宽大的按钮,屏幕会发出奶白色的光,非常柔和宁静。而他们的火柴盒就位于钟的后面。

火柴盒封面正中印着一个性感的女人,旁边是“青果宾馆”四个绿色的字。这是火柴小姐的家,她从出生起就呆在里面。

火柴君从“枫林宾馆”火柴盒逃出来,也差不多6000分钟了。当时他一咬牙,努力撑开了缝隙,跳出了盒子。他找到了一个针线包,抽出线穿在缝衣针上,打个死结,从桌子边缘扔了下去。接着,他就抓着线爬下了桌子。这花去了他一天的时间。

迎接他的是一望无际的地毯草原。火柴君走到中间,几乎要累死了。但是他不敢停下,因为吸尘器恶魔每天都会来收割一次地毯草原。他不能冒这个险。

然后他就来到了大床高原的边缘。转了半天,终于发现一张薄毯子垂下的一角。但是他跳起来也抓不到,只好请路过的蚂蚁帮忙,运了些米粒过来,堆了老半天,才终于够到。他向蚂蚁挥手告别,又开始攀缘起薄毯峭壁。幸好随处都是绒毛,所以还算顺利。至此又过了一天。

等到他终于攀上大床高原,摆在他面前的却是连绵不绝的被子山脉。他几乎要绝望。跪在地上嚎叫了半天,又忽然发起火来,觉得命运真是太操蛋了。火着火着,眼前金星直冒。他忽然意识到这样不好,以前室友们说过,身为一根火柴,是不能太过愤怒的,头部温度过高会导致自燃。

不过,死了也好,死有什么可怕的。

他千辛万苦,又过了一天,才终于来到了这个床头柜上,找到了住在青果宾馆火柴盒里的火柴小姐。

火柴小姐听火柴君讲完他的英雄事迹,提高了声音说,我就喜欢你这么勇敢的男火柴。

火柴君激动地跳起来,抱住一头红发的火柴小姐。虽然由于比火柴小姐矮得太多,他只能把脸埋在火柴小姐平平的胸前,使得整个场景显得有些滑稽,但他真的非常感动,几乎要流下泪水。

为了使气氛不至于太深情以至于显得悲伤,火柴君仰起头说,而且,我又是这么擅长数学的一个男火柴。

火柴小姐迟疑了一下说,是,是啊,亲爱的,我就是喜欢你这种理工男。

火柴君咧开嘴笑了起来。但是他永远不知道,火柴小姐心里真正想的是——真会吹,什么被子山脉大床高原地毯平原,我们火柴这么高大,这些地方顶多算个小山头和平地罢了。他要是根小汗毛,这么说还差不多。以为我还是个好骗的小姑娘吗?

3

这是火柴小姐和火柴君婚后的第七个月。一大早,两根火柴就吵了起来。

无非是那些破事。火柴君认为火柴小姐并不欣赏自己,因为火柴小姐总是有意无意地说他个子矮,头色普通,整个外型太老土了。火柴君心里也承认,相比于拥有鲜艳红色头部以及修长身躯的火柴小姐,自己简直就是个土包子。实际上,火柴小姐暗地里认为他就是个乡巴佬,因为他来自一个廉价宾馆的劣质火柴盒,而自己呢,可是一枚来自小有名气的文艺旅舍的女火柴。不仅空间更宽敞,材质更高级,就连盒子内外部的装潢,都比他的要漂亮多啦。

引爆两人怒火的原因是一个吻。火柴君按习惯要给火柴小姐一个早安之吻,但是火柴小姐的身体很僵硬。火柴君身为男火柴,不好踮起脚来亲她。往常都是对方主动俯就,这次是怎么了。

火柴小姐说,搞半天叫我起来是为了这个啊。别烦我,我回去再躺会儿。

火柴君说,让我亲一下,就放你去睡。

我叫你别烦我你没听到吗?

来嘛。一下,就一下,一下就好。

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快走开,我要睡觉。

你怎么这样?

我就这样怎么了?

你们那儿的女火柴是不是都这样?

什么叫我们那儿?

没,没什么。

你说啊,把话说清楚。

我是说,你们青果宾馆的女火柴是不是都这样。

怎样?

容易变心。

是吗?我真是奇怪了,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亲爱的,别生气,当我没说。

别啊,你快说,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青果宾馆不是那种,那种幽会宾馆吗,耳濡目染的,难免有些女火柴跟人类学坏了。当然了,我不是说你啊,亲爱的,你绝对是少数。

别把我跟那些热衷偷情的肮脏人类比较,我才不屑做这种事。要是哪天我不愿意跟你一起了,我会直截了当跟你说明白,绝不会偷偷摸摸地做那些污秽的事情。

火柴君陷入了沉默。虽然对方这么说表明她没有做对不起自己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无法高兴起来。

4

火柴小姐确实曾有背叛火柴君的可能。而且不止一次。

第一次的对象是一支年轻的香烟。对方的身价不菲,据称是某款名烟的时尚包装版。火柴小姐是在去另一侧的床头柜途中遇到香烟男孩的。某人类不小心将他遗落在了枕头上。

他侧躺着,慵懒又不无潇洒地向火柴小姐打招呼,嗨,你好啊,火柴小姐。

火柴小姐没有理他。

香烟男孩也不气馁,翻身起来跟火柴小姐并排一起向前走。虽然收获了一路的白眼,却丝毫没有生气。

火柴小姐本来是要去那边床头柜看艾丽丝·门罗的《逃离》的,没想到今天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也常常怀疑,那个不小心丢了此书的人类是否看完了。而原来摆放的报纸已经不见了,大概是人类收走了吧。可是刚跟火柴君吵过架的她,又实在不想立即回去面对他,眼前这支香烟好像还蛮有趣,聊聊也无妨。

一开始,两人也算聊得开心。香烟男孩去过许多地方,比如三文鱼被煎得滋滋响的日本料理店,夕阳下金色的海滩,还有一座风大得刮跑了他一个朋友的跨河大桥,甚至青果宾馆也呆过一阵子。他说他是在一座大型商场的烟酒店里出售的,那个人类为了买到他们,排了很久的队。他们那群香烟大都接受命运的安排,被储存在漂亮的盒子里,放到干燥宽敞的橱柜里,又或者挨着名贵的真皮钱包,然后被人类抽取,享受生命终极的快感。可他不愿意过这种顺风顺水的生活,就自己跳了出来,来到了枕头边上。

香烟男孩说他一直在等待着自己的真命天女。

他还说,他遇见过许多火柴姑娘,没一个及得上火柴小姐的姿色。他说火柴小姐的头部饱满圆润,身材如此苗条修长,实在是太漂亮了。

火柴小姐有点眩晕,老实说,有些心动。她想着要是阿莫西林胶囊姑娘在这就好了,可以好好跟她谈谈这支帅气又有趣的香烟,可惜好几天没见到她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然而,还没等她找到她的好闺蜜,她在第二次跟香烟男孩偶遇时(这偶遇当然是香烟男孩制造的),就对香烟男孩失去了兴趣。因为她发现,不要说莉迪亚戴维斯了,香烟男孩连杜拉斯也没读过。并且在她问《情人》哪个版本最好时,香烟男孩像终于找到了干燥剂宝藏似的,说哈哈这个我知道,是梁家辉那个版本嘛。

火柴小姐笑了,难道不是王道乾的最好吗。

香烟男孩说,哪里比得上梁家辉演得好?

第二次的对象是一张年纪很大的黄色便笺纸,右下角已经褪色,中部一小块地方被水浸过起了泡。他疯狂地追求年轻的火柴小姐。必然的,这是没有结果的。何况,火柴小姐还是有着一定原则的,那就是她决不能先做出背叛婚姻的事情。

火柴小姐对他说,黄纸大叔,谢谢你对本人的这种炽热情感,确实被你感动到了。可是我对你的感觉始终很淡——你听我说,就算以后会变强,也不会强到让我试图跨越种族的差异来跟你相爱啊。

黄纸大叔保持着微笑,目送火柴小姐远去,心中却在翻山倒海:什么种族差异都是狗屁借口,先前看你这火柴妞跟香烟小子不是照样打得火热。要不是他最后说错了话,胡乱指点你要染成粉红头部浅绿身子,你才恼了他,你们早就搞在一起了,说不定你还点了那香烟小子,两个人一起享受生命的终极快乐了咧。哎,我这扇老骨头,恐怕是没有哪一个火柴妞看得上了,难道,难道真的只有那个办法了?

5

蜡烛先生的出现差点就让火柴小姐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身着白衣的他是那么地风度优雅,对女性又这么绅士,和火柴君简直是霄汉之别,火柴小姐被深深地迷倒了。出去游玩的时候,遇到障碍物或者沟坎,蜡烛先生都会主动先翻过去,然后再拉她一把。蜡烛先生总是做好充分的准备,规划好的路线总是安全又干净。有一次,他们相约去顶部通风的小窗子看日落,蜡烛先生提前一天走了好几趟,终于找到了一条路线,可以饶过那两米高又表面光滑的衣柜,顺着排气扇电线爬上去,带她轻松地看了场落日。

而火柴君呢?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死宅,如果不是去找让他们保持干燥的干燥剂,平时叫他多走几步都不行。看电视居然抢遥控器,专门看那些外国大片,比如刀锋战士,速度与激情,碟中谍等鲜血绽放的动作片,一点也不懂得照顾火柴小姐的清淡口味。而且极其不讲究卫生,从来不做防尘工作,总是让火柴盒敞开着接受灰尘的拜访。

火柴小姐在心底早就将他嫌弃了个遍,但她还不确定,是不是就此终结这段围城生涯。在做出最终决定之前,为了避嫌,或者让自己不至于产生罪恶感,火柴小姐每次都会拉上她的好闺蜜阿莫西林姑娘。

阿莫西林姑娘早就对她那木讷的胶囊男朋友——也就是头孢先生——感到无比的厌倦了,虽然她不至于对身材过分巨大的蜡烛先生产生实际的想法,但是出去游玩一番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可以帮到朋友,让火柴小姐可以在没有良心的负担之下,充分地考察蜡烛先生的人品。当然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就是想借此刺激一下一心扑在事业上,不够关心她的头孢先生。

然而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失败了,头孢先生还是一心追求发炎,这是他绝不会放弃的事业。

这天三人游玩回来之后,她们辞别了蜡烛先生,一起踏上了归途。阿莫西林姑娘看火柴小姐的脸色不太对,有点黑沉黑沉的,就问,喂喂,小柴,你怎么了。

火柴小姐说,阿莫你说,蜡烛先生对我是真心的吗?

先别问这个,你觉得对方怎么样?

他非常绅士,对我非常好,而且也很有自己的想法。

头孢先生也很有自己的想法,但他只会让我头疼。

他真的很有趣,他收藏了三台手机,一台功能机,一台安卓,还有一台iPhone。

要手机干什么?不如直接看电视。

他说他要学编程,弄个程序出来控制家电。要是成功,什么电饭煲洗衣机微波炉,甚至冰箱大神,燃气灶火山,马桶漩涡都受我们——

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一支搞IT的蜡烛。

总之比我家那根废柴,要好上一万倍吧。

那你,不如从了他?

火柴小姐沉默了一阵说,我也想过,但是过不了自己那关,我还是很有原则的。

那你还跟蜡烛先生见面,小心火柴君发现哦。

我倒是不担心这,他除了睡就是看电视,别的都不太管。担心的就是他的不管,要是他熬不住主动提出分手,那我就不用背负什么良心的谴责啦。

难道你要主动暴露自己?

这也不行,他那人一发火就容易自燃,万一他冲过来报复我,我可不想陪葬。我想过了,这事只能冷暴力处理,逼得他受不了自动离开。

小柴,你这样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当初进入这段婚姻就稀里糊涂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一定要抓住。你不知道,我和那根废柴吵得凶的时候,把对方点了的心都有。

阿莫西林姑娘回头朝蜡烛先生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说,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讲。

说吧。

你有没有发现,每次见蜡烛先生,他都会比上次矮,虽然只矮一点点。

这,我倒没有仔细观察,不过经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是……等等,你想表达什么?

我猜,他和别的女火柴有过不正当关系。

你有证据吗?

没,但你想啊,他可不像你一样,一生只有一次燃烧,他可以多次燃烧,持续很久。而且你知道的,蜡烛一族是欲望很强烈的种族啊。

火柴小姐突然想起有一次,她突然拜访蜡烛先生时,对方非常惊惶,顶上的烛芯还带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烟。而在他身后不远处,似乎有一小撮灰。蜡烛先生主动说,那是人类使用艾条剩下的。现在一想,难道那竟是某位女火柴的余烬?

她盯着阿莫西林姑娘说,不对,如果他和别的女火柴有过这种关系,为什么他身上不见烛泪的痕迹呢?

为什么他的烛芯总是这么洁白没有燃烧过的痕迹呢?

阿莫西林姑娘说,你仔细看,他每次烛芯的长度都不同,这说明他每次都请剪刀帮忙修剪,但是不可能修剪到原来的长度。而烛泪就更好解释了,你难道没听说,蜡烛一族最喜欢往情人身上滴烛泪吗?据说这样获得的快感会倍增。

火柴小姐心中惶然,觉得阿莫西林姑娘所说基本属实,她匆匆跟阿莫西林姑娘告别,折返了回去,准备先找剪刀核实一下,再找蜡烛先生问个清楚。

阿莫西林姑娘见她表情坚定,也没有拦她。她纳闷的是,为什么在把这些秘密告诉火柴小姐的同时,内心竟然产生了一丝隐隐的快感。难道,她一直都在妒忌火柴小姐?

6

火柴小姐,你听我说,不是不让你摸,实在你这要求提得太突然,我还没准备好啊。

你不早就说过,很期待和我一起燃烧吗?

没错,不过烛芯毕竟是我的私密部位,在还没确定你的心意之前,恐怕不好让你触碰它。

没想到你果然还是一贯地绅士呢。

你知道我的,我从来不做违反道德规则的事。

这话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们大可以向你先生摊牌,得到他同意,解除婚姻关系,然后再大方地在一起。

原来蜡烛先生你这么高尚,倒显得我小人了。只不过你这跟平时急色的样子差太大,我也有一点反应不过来。

请你相信我。

要我怎么相信你,要我怎么相信角落里的那撮灰,不是你跟某个女火柴燃情之后留下的?

火柴小姐突然提高了声音,整个头部变得红亮红亮的,简直像要立即燃烧起来。

不是的,不是——

什么不是?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不让我摸摸你的烛芯?你是怕我摸到滚烫的余温吗?

蜡烛先生吓得脸煞白,口里支支吾吾的,想要解释,却又说不出话。

火柴小姐心想,怎样,解释不出来了吧,该死的花心萝卜。

蜡烛先生的脸似乎更白了,他整了整自己黑色的领结。火柴小姐早就注意到,他一紧张就会下意识地做整领结的动作。

终于,蜡烛先生恢复了八分平静,他说,火柴小姐,我想我有必要让你知道,那些女火柴都只是我生命中匆匆的过客,只有你,才是陪伴我一生的异性。我要和你一直活到不愿再活,再一起燃情,好不好?

说完,他试图去触碰火柴小姐,却被后者避开了。

火柴小姐许久没有说话。最后她笑出声来,差点就相信了你啊,你们蜡烛又怎么会舍得一次就燃尽自己的生命呢?千万别误会,刚才我只是有一个细节没想通。

蜡烛先生叹了口气问,是什么?

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让我和他离婚,才跟我在一起。对于你们蜡烛来说,我们火柴注定昙花一现,火焰一闪,既然如此,还那么麻烦要求我恢复自由身干什么呢?

为什么?

是怕火柴君烧了你吧,可怜的胆小鬼。

说完,火柴小姐头也不回地走了。

过了两天,蜡烛先生找到了胶囊姑娘,央求她帮忙找一下火柴小姐。但阿莫西林姑娘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理由是她不想让自己的朋友难受。蜡烛先生只好半路去截火柴小姐。此时事情又起了变化,火柴小姐身边居然多了一位银光灿灿的火机大叔。

火机大叔是一位真正优质的大叔,银光闪烁的外表耀花人眼,似乎取之不尽的储存天然气,以及不时进行的火焰表演,都让人感受到压力。火柴小姐并不想引火烧身,她一生一次的燃烧,可不能随随便便就献给火机大叔随手打出的一朵火焰。尽管风传献身火机大叔的女火柴已经可以躺满一整个火柴盒,可是火柴小姐还是紧紧守住自己,不为所动。

蜡烛先生打量了火机大叔几眼,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和火柴小姐单独谈谈。

火机大叔看了火柴小姐一眼。火柴小姐说,我介意。蜡烛先生,该说的已经说过,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走吧。

蜡烛先生说,火柴小姐,我知道你对我存在着很多误会,请给我一点点时间解释清楚,可以吗?

火机大叔往前一步拦在中间,说,行了行了,人家都说了和你没什么好说,你还挡在这儿干什么?

蜡烛先生说,这位大叔,请你不要插手我和火柴小姐之间的事,你就算要追求她,也要和我公平竞争啊。

火机大叔蓬地打出一朵硕大的火焰,那热力吓得火柴小姐急忙捂住了头。

再啰嗦,就把你点了。

蜡烛先生不由倒退了三步。但当他看到火柴小姐的眼神时,立即挺直了腰板,还往前跨了两步,一边冒着白汗一边说,你以为这就能让我退缩吗?

火机大叔说,喂,还真敢过来!

他扭头看了一眼火柴小姐,要我点了这小子吗。

火柴小姐急忙摇了摇头。

蜡烛先生忽然大叫了一声,满是惶恐,又带着兴奋。原来他的烛芯不知怎么的,竟真被火机大叔点燃了。火机大叔也呆住了,因为他本意只在吓唬对方。

蜡烛先生的头部很快就装满了他的烛泪。他一边痛楚又不无快感地叫着,一边用力抱紧火机大叔,将一头滚烫的烛泪倒在火机大叔的火焰上,液态的蜡猛烈地燃烧起来。火机大叔还没试过这样的燃烧,他甚至感到从上到下都开始熔化了(这当然是幻觉)。

当火机大叔回过神来,试图关上盖子时,却发现蜡烛先生已经牢牢地握住了盖子。

他们两个搂抱着,吵嚷着,痛苦着,兴奋着,就这么一路远去了。

火柴小姐瘫坐在原地,好久才缓过神来,只觉得浑身酥麻,头部被烘烤得发烫。她一边想,幸亏没有殃及池鱼,另一边又隐隐感到,这样疯狂的燃烧对自己产生的诱惑多么致命。

7

这几天冷得厉害了。火柴君和火柴小姐商量了一下,藏好那豪华的火柴盒,带上必备的东西,经过长时间跋涉,来到了燃气灶火山脚下。途径冰箱时,火柴小姐还向冷酷的大神偷偷致意。一路上并未发现可疑的灰烬,这让火柴小姐颇感意外。她并不认为蜡烛先生和火机大叔已经死去,他们看上去都像那种生命力很顽强的人。至少,蜡烛先生可要活着啊。

火柴君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考。他说,你要瓷勺还是铁勺?

此前他已麻利地拖出藏在酱油瓶后的备用火柴盒,并剥掉了套在上面的油腻塑料小袋子,卷好放在酱油瓶后边,以便再次使用。

火柴小姐懵懂地抬起头,什么?

要瓷勺,还是什么勺?你不要躺一下?

哦,瓷勺,谢谢。

火柴君默不作声地走远,不一会儿就拖着两个勺子回来了。一个是瓷勺,另一个是铁勺。勺子在台面哐当哐当直响,火柴小姐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火柴君看了看不远处的燃气灶火山,选了一个方位,摆好了勺子。勺子间隔得有点远。火柴君说,好了。接着自己率先躺上了铁勺。火柴小姐看了看瓷勺,并没有立即躺上去。火柴君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勺子一眼,就站起来撕了一小块纸巾,把瓷勺里面的水渍擦干净了。

可以了,躺吧。

谢谢亲爱的。

说完火柴小姐也躺了下去。火柴君扭动了一下身体,仿佛很满足似地吁了一口气。但接着又仿佛很不满意似地叹了口气。

亲爱的,你是不是有话——

没有。我只是觉得好久没这么放松了。

不对,你肯定有事要说。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有一天,我太闷了出去转悠,你猜我遇到了谁?

猜不出来。

香烟小子。

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但我要说,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哦,为什么这么说?

他曾经调戏我,我拒绝了。

那确实不是什么好鸟。不过他是不是好人不打紧,他给我说的事情可有意思了。

什么事情?

他说他看见一根蜡烛和一个火机在一起燃烧。

这——这有什么意思?

然后火机快爆炸了,蜡烛也快烧得只剩他这么高了。

火柴小姐不说话了。

火柴君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别担心,紧要关头,两人都止住了火,同时刹车,火机合了盖子,蜡烛戳灭了火焰。

他接着说,最有趣的是,最后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了一块,按香烟小子的推断,这又是一对疯狂的情侣。亲爱的,你说,是不是挺有趣?

火柴小姐哦了一声,机械地点了点头。

第一天燃气灶火山并没有开启,它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喷过火。火柴君当然记得,在过去漫长的年月中,这火山喷过数次大火,只是最近不活跃罢了。也许,能找到什么办法让它苏醒过来?

火柴小姐怔怔地望着火山,说,亲爱的,你知道吗,听说以前这里是我们火柴一族的燃情圣地呢。

火柴君说,那谁和谁,不就是在这儿燃烧的吗。

你说,这里怎么就没落了呢。

因为那样很难控制时间,燃烧太快,快乐太过短暂,不划算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一起在这儿燃烧,你愿意吗?

过了很久,火柴君才回答说,没有如果,亲爱的。想想看,你保质期5年,我才18个月。从生产日期算起,我度过了9个月,你过了一年。我是活了一半的老人了,而你才正青春。所以没有如果。你是不会愿意和我一块儿燃烧的。

如果保养得好,不说18个月,也许10年后还能燃烧呢。亲爱的,你太自卑了。

自卑?也许吧,一个60毫米,一个45毫米,差了15毫米,我的自卑就是长度为1.5厘米的自卑。

火柴小姐看着火柴君,说,没想到,你还是个诗人。

8

燃气灶火山终于烧起来了。远远望去犹如一道环形火墙,近看却是一群高大的火人在拉着手跳舞,不时还转圈。但他们不回答火柴君的任何问题。似乎对火柴君唤醒他们心存不满。可要真这样,为什么还转着圈跳舞?为什么装作这么开心呢?火柴君不再发问,闭上了嘴,直愣愣地看着他刚才用力蹬开关的那块地方。上面发黑的油渍已经划开好几道细小的白口。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弄得这么脏。

怎么,影响到你的心情了?

这还用说——算了,我给你拿块纸来擦一下。

别,我喜欢这样。

火柴小姐僵住了。她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也不说话,直接躺倒在铁勺里。

你今天怎么了,总要故意跟我作对?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向来这样。

有什么话就说吧,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没有啊。

说吧,亲爱的,别躲了。

亲爱的火柴小姐,我哪有什么话跟你说,像我这样从廉价火柴盒出来的男火柴,哪有什么资格跟你说什么。

原来你还没忘记上次吵架啊,我不是解释过了吗,不是嫌你土,只是有时你实在不讲究卫生——

你见过火柴燃烧的样子吗?

没有。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

你知道的,我见过。

亲爱的,别说了,这有什么好说的。

我本来要说的也不是这个,我要说的是黄纸大叔。

火柴小姐迟疑了一下,说,如果你是要问我认不认识他,我确实认识他,他也对我不怀好意,也被我拒绝了。

火柴君盯着火柴小姐看了好一会儿,偏过头去,笑了一声说,倒不是要问这个。我要说的,是有一次看见他来火山自焚。很巧,就在我们结婚七月纪念日吵完架之后。

他怎么会——他烧起来了吗?

没有。他好像疯了。浑身湿漉漉的,还跳进火里,差点把火都弄灭了。可能和这有关,那之后到现在,燃气灶火山都处于休眠状态。

他真的疯了。

其实也没疯,他还跟我提起香烟小子,还有你呢。

我?他怎么说的。

他说你非常非常非常地危险。

胡说。火柴小姐说着,头都气红了。

不,我觉得他说得很对,你确实非常非常非常地危险。火柴君站起来走到她跟前(这时火柴小姐已经坐在瓷勺里),握着她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他说,我觉得你危险到让男火柴随时准备跟你一起燃情。

火柴小姐后退了几步,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接着说,来,亲爱的,我们现在就体验一把终极的大欢乐吧?

火柴小姐松了口气,说,你也疯了吗,我们还可以活很久,犯不着这么心急。

亲爱的火柴小姐,多活几个月又有什么区别,有些东西不如早点结束的好,这样还能停留在巅峰。

你在说什么?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听说过“午夜光辉”的传说吗?

听过一点儿。

有一对年轻的小火柴,保质期还没到一半,就在午夜来到这里殉情。

他们挺傻的,你不觉得吗?

据说事情是这样的,女火柴跟男火柴说,活着感觉挺无聊的,想早点结束,男火柴就答应了。你别烦,听我说完。男火柴一想也对,就跳了下去,也没管女火柴到底有没有跟来。

听说也跳了,反正挺傻的。真不明白,这个故事和以前的有什么不一样。

那晚的火焰特别明亮,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想说。他们抱得很紧,当然火焰就特别大咯。我想他们一定很相爱。

不,你错了,是怨恨。

怨恨?

男火柴并没有跳进火里,他算好角度,踩在边缘上弹了出去。

你自己编的吧?

女火柴燃烧之后,发现男火柴骗了她,就特别火大特别恨,因此火也特别大。

够了,火柴君,我不想再跟你胡扯这些了,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吧。

火柴小姐说完,就推开火柴君,在火柴盒的行李堆里掏了半天,拿了一个小小的袋子出来。她走到台子边缘,也不管火柴君,就把那一堆灰烬朝空中一点一点地抛去,进行了火柴一族特有的风葬。

那是谁?

一个不认识的女火柴。

9

而火柴君永远也不会告诉火柴小姐真正发生过的事。以下才是真实的场景:

火柴君孤独地躺在那廉价的火柴盒里,从那道缝隙中,他看见最后一个室友被手指捏着,悬在半空中。

室友双目紧闭,已经放弃了挣扎。直到他的头部被擦去四分之一,他才止不住痛叫起来。

蓬。他终于开始了燃烧。

火柴君有些麻木地看着他,室友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但即便他不说,火柴君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已经见过太多。

室友的上半部变得红亮,很快就会变成灰烬。此时火焰是最大最壮观的。

呼。

人类猛地吹灭了他。费了这么多力气,甚至不是为了点燃一支烟,一张纸,一根蜡烛,而仅仅是为了好玩。

火柴君是最后一个。很快就会轮到他了。至今为止,他已经见证了一大盒火柴的燃烧。有男火柴,也有女火柴,还有别的地方迁徙过来的老火柴。

燃烧是火柴的宿命,无法点燃的火柴也会忧郁而死。可是,这就正确吗。这就必然且必要吗。就不能稍稍作些反抗吗……无所谓了,反正爽或痛苦,最后都是一撮灰。

火柴君对自己说,我是不是也有别的路可以走。真他妈无法想象,如果以后遇到喜欢的女火柴,我要告诉她,燃烧是一件他妈幸福的事。只能骗她,说我也不知道吧。

这真他妈操蛋,我居然流不出一滴眼泪。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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