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是李白的偶像。 李白的梦想是“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
这么伟大的理想,最后以流放夜郎来收尾,我想,胜利的一方在选择流放地的时候,是不是故意选择了这个的地名,好用“夜郎自大”来羞辱我们的诗人。
李白诗意图 来自网络
刚定罪的时候,李白遇见了自己当年在长安时的朋友,一个姓辛的判官。
李白和他一起回忆当年长安的生活,上来第一句就是:
“昔在长安醉花柳,五侯七贵同杯酒。气岸遥凌豪士前,风流肯落他人后?夫子红颜我少年,章台走马著金鞭……”
醉花柳就是寻花问柳,章台是红灯区的代名词。
他在长安的时候除了喝酒就是寻花问柳,杜甫说他“常在长安酒家眠”,这个酒家估计开在“章台路”的酒家。
整首诗里他只追忆当年纸醉金迷的生活,末尾还期盼“何日金鸡放赦回”——最大的希望就是承恩放回。
这里没有了理想,也没有了谢安。
李白诗意图 来自网络
但是他当年在长安的时候,说起当年在章台路上寻花问柳,却是另一番表达。
他在他在《忆东山》里说:“我今携谢妓,长啸绝人群。欲报东山客,开关扫白云。”
他把自己身边的妓女叫做谢妓,言下之意就是效仿谢安带着妓女,长啸当歌,要到东山拜访谢安,打开关门,清扫白云。
东山是谢安的隐居之所,这里有一座明月堂,有一座白云堂。
谢安在此隐居的时候,每次出门都带着一群妓女,左拥右抱中享受人生。
后来谢安成就不世功勋,不光创造了东山再起这个成语,还创造了一个品牌“东山妓”。
东山妓不是颓靡的生活方式,而是韬光养晦的手段,东山妓充满了励志的正能量。
李白后来离开长安的时候,心情郁闷,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谢安,“尝高谢太傅,携妓东山门……暂因苍生起,谈笑安黎元。余亦爱此人,丹霄冀飞翻……”
原来携妓是李白向偶像致敬的方式。
东山携妓图 明朝郭诩画
不过他这种致敬可是从很早就开始了。
年轻的时候他的表情是生涩,诗也是隐晦的。
他第一次游览金陵。
看到一个漂亮的歌妓段七娘。他写:
“罗袜凌波生网尘,那能得计访情亲?千杯绿酒何辞醉?一面红妆恼杀人。”
这个美女在他眼里就像是罗袜生尘的洛神,李白有心接近,却无语搭讪,盘算着怎样靠近,只能一杯一杯喝酒,望着这美丽容颜烦恼。
这还有点“少年李白之烦恼”。
李白后来学会搭讪了,在路上见到一个美女,美女不但被他撩到,还给他留下了地址。他的诗《陌上赠美人》可证:
“骏马骄行踏落花,垂鞭直拂五云车。 美人一笑褰珠箔,遥指红楼是妾家。”
最成功的一次是和一个十五岁的歌妓。
“蒲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青黛画眉红锦靴, 道字不正娇唱歌。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这个十五岁的歌女,画着细长的眉毛穿着鲜艳的服装,唱歌的声音娇嫩,吐字不清,最终李白醉倒在人家怀里,芙蓉帐内奈君何?又能奈君何?自不必说了。
这是十五岁的吴地从女孩,也有当垆卖酒的吴地女孩,李白要离开金陵的时候,就在她的店里和朋友饮酒——“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
不过卖酒的女孩,李白更喜欢异域风情——胡姬。
李白的诗歌里,胡姬似乎都是开酒铺的,最适合春天前去。所以李白说:
“银鞍白鼻騧,绿地障泥锦。细雨春风花落时,挥鞭直就胡姬饮。”
他还说: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这两首诗题目不一样,内容却完全一样,春天、宝马、美女和好酒——这是李白生命中最美好时期。
简单、快乐。
李白诗意图 来自网络
人生要是这样过去多好。
但李白却有着一颗建功立业的心。
当皇帝将四十多岁的李白召集到京城的时候,高兴的他睡不着觉,慌慌忙忙就上路了。
“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但是皇帝让他干的最大的事情就是给自己最喜欢的女人写诗——《清平调》三首。
最终黯然离开。
这时候,他一定觉得自己就是谢安。
他给朋友写诗就说“谢公终一起,相与济苍生。”——我一定还有机会。
可惜他一直没等来机会。
他能效仿谢安的,只能是纵情声色。
这时候李白和这些女人在一起的诗里,再也没有青涩,随手写来,完全是自己的生活。
”美酒樽中置千斛,载妓随波任去留。“——拉着一船的美酒和美女,在湖上随意飘荡。
他去军营拜访朋友,观看妓女歌舞,”对舞青楼妓,双鬟白玉童。行云且莫去,留醉楚王宫。“
他来到邯郸,记录下来的就是在《邯郸南亭观妓》”歌鼓燕赵儿,魏姝弄鸣丝。粉色艳日彩,舞袖拂花枝。 把酒顾美人,请歌邯郸词……“
他又去了南京,这里还有他喜欢的吴姫。
这时候的吴姬已经不是”道字不正娇唱歌“的小女孩了,而是大大咧咧的人,还敢调笑李白。
”半道逢吴姬,卷帘出揶揄。我忆君到此,不知狂与羞。“
胡姬还在卖酒,“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
这些都是她生命的过客,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李白对他最喜欢的女人,是要加一个“谢”字的——谢安的谢。
东山携妓图 来自网络
在山东单县,拜访梁孝王旧游之处,写了一首诗,题目开宗明义《携妓登梁王栖霞山孟氏桃园中》,明明是他带着妓女,诗里却写道“碧草已满地,柳与梅争春。谢公自有东山妓, 金屏笑坐如花人……”——抬出了谢安,谢安有他的东山妓,我也有……
后来他再到金陵,认识了一名妓女金陵子,这是他最喜欢的女子,——李白写诗夸奖她:
“金陵城东谁家子,窃听琴声碧窗里。落花一片天上来, 随人直渡西江水。楚歌吴语娇不成,似能未能最有情。 谢公正要东山妓,携手林泉处处行。”
前面写这个金陵子的琴声、歌声多么动听,最后两句说“谢公正要东山妓,携手林泉处处行”,他把自己比作谢安,把金陵子比作东山妓,邀请与自己一起同游。
招个妓都抬出自己的偶像,谢安九泉有知,估计也要苦笑一声。
李白后来跟一个姓卢的朋友介绍自己刚认识的这个金陵子,还是抬出偶像为自己背书。
“安石东山三十春,傲然携妓出风尘。 楼中见我金陵子,何似阳台云雨人。”
想象李白把酒介绍的场景:
“当年谢安在东山的时候,傲然携妓,卓尔不群,你看看我这位金陵子,多像当年巫山阳台和楚王云雨的仙女啊。”
结果他这位朋友好像有心事,李白还劝解人家
“南国新丰酒,东山小妓歌。对君君不乐,花月奈愁何 ”
直接把这位金陵子称作东山小妓,冠上了谢安的品牌。
东山携妓图(据说是张大千)
后来李白到东山谢安旧居去,就是带着一位妓女同去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位金陵子。
站在谢安旧居前,李白先拿自己的妓女和谢安的妓女做了一番比较。
“携妓东土山,怅然悲谢安。我妓今朝如花月, 他妓古坟荒草寒……”
看看,我的妓女花容月貌,你的妓女埋没荒草……
他不是在炫耀,他是在感叹岁月变迁。
“白鸡梦后三百岁,洒酒浇君同所欢。 ”
你死了三百年,我洒酒一杯敬你。
最后李白说“彼亦一时, 此亦一时,浩浩洪流之咏何必奇。”
你有你的时代,我有我的时代,时光滚滚向前,不必奇怪。
可惜啊,李白你都说了“彼亦一时, 此亦一时”,为什么后来还要追求什么谈笑静胡沙,落得个流放夜郎。
这一生喝喝酒,唱唱歌,炼炼仙丹,交一堆女朋友,多好。
李白 来自网络
宋朝的王安石不喜欢李白,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李白诗词迅快,无疏脱处,然其识污下,十句九句言妇人、酒耳”,说李白的诗太“污”,十篇有九篇不是女人就是酒。
宋朝的陈藻不同意王安石对李白诗的评价,他写诗反对“杜陵搏酒罕相逢 举世谁堪入此公 莫怪篇篇吟妇女,别无人物与形容。”(《读李翰林》)。
世上衮衮诸公,谁能入得了这位谪仙人的法眼,你们怪他篇篇吟诵妇人,那是因为别的都不值得他吟诵。
别的都给他带来痛苦,只有酒、女人(其实还有修仙和朋友)带给他快乐。
他不吟诵这些,他吟诵什么。
李白诗意图 来自网络
其实,我觉得王安石对李白这番评价,实在是出于这位拗相公的嫉妒。
王安石一生在政治场上经历明枪暗箭,机关算尽,从没有过这种快乐,怎么能不嫉妒李白。
他自己还说“当初漫留华表语,而今误我秦楼约”
这也怪自己早早走上仕途,误了和情人之约。
这位高歌“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丞相,内心里何尝不也盼着在一个春天,下马走入一家酒肆,听听少女唱歌。
所以王安石也写诗说:
“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
他居然想做一个贞观或者开元年间的轻薄儿,斗鸡走马过这一生,天地安危全部不管。
这哪里是那个忧国忧民的丞相?
这不就是李白吗?
少年的李白说“少年游侠好经过,浑身装束皆绮罗。兰蕙相随喧妓女,风光去处满笙歌。”
晚年的李白碰见了颜真卿,还能说“闻君携伎访情人,应为尚书不顾身。堂上三千珠履客,瓮中百斛金陵春。”
这潇洒自在贯穿了他一生,不就是王安石羡慕的“五陵轻薄儿”吗。
李白一生都想复制三百年前的谢安石,想不到三百年后,另一个登堂拜相的安石却又想过他人生。
(瞎写的,请方家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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