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球+罚球+上篮=效率=赢球。
众所周知，这是达雷尔·莫雷执掌火箭期间的主导思想，来自于效率至上的魔球理论。
自2012年哈登到火箭，火箭几乎年年常规赛都是罚球/投篮比和三分/投篮比联盟顶尖：大概，再没有其他球队如此极端地追求效率了。
上季出了个类似的：密尔沃基雄鹿，三分/投篮比联盟第三。罚球/投篮比虽只有联盟第17，但0到3英尺的上篮，他们是联盟第二多（扬尼斯：嘻嘻嘻！）。三分+篮下的套路，打法如机器般效率至上。
结果也和2018年的火箭相仿：常规赛西部第一，分区决赛折戟。
哪位会问了：
布登霍尔泽教练这三分+篮下的套路，哪学来的？
罚球+袭篮+三分的纯效率打法，真夺不了冠军吗？
下面这是16年前、34岁的迈克·布登霍尔泽教练。
那是2003年。如今拿到2019年度教练的他，当时还在马刺当助教。
那年，马刺常规赛罚球/投篮比联盟第2；三分/投篮比联盟第7，真实命中率联盟第3。
算得上是很魔球了吧？
不只是进攻端魔球。
那年的防守端，马刺防到对手每场只出手13个三分球投中4个：防三分球联盟前四。尤其防底角三分，马刺联盟第二好。
对手罚球投篮比联盟第三：限制对手在篮下进攻，数量和命中率马刺都是联盟前六：守篮下也很完美。
这就是2002-03季的马刺，只看数据，非常魔球：
袭篮多、罚球多、三分多；不让对手袭篮，不让对手罚球，不让对手投三分。
结果就是常规赛，他们进攻效率联盟第七，防守效率联盟第三。
最重要的是：他们那年还夺冠了。
历来常规赛依赖罚球+三分，还能夺冠的球队，少。
本世纪除了马刺，也就是2013年热（罚球投篮比联盟第八，三分投篮比联盟第五）算得上。
到2014年马刺夺冠时，风格已经全变了：罚球投篮比联盟倒数第一，三分投篮比联盟第16而已。
所以，是的：本世纪迄今最典型的魔球效率夺冠队，是2003年的马刺。
所以，波波维奇也号召大家数据至上吗？好像未必。
那年马刺的具体操作理念，两年后，波波维奇在给FIBA某杂志的一篇文里概述过。
防守端，按照北卡风格将球场四等分（中线和两个罚球线为划分线），根据对手风格决定退防方式，限制对手起速。
阵地战，弧顶则堵中路突破，逼向边路；在底线则限制对手远射，但允许突破；强侧尽量不补位，尽量依靠弱侧轮转补位，逼迫对手长传。主封的是单侧二人转（护禁区）、弧顶突破（护禁区）与底线远射（控三分），放空的是中距离。很魔球，但更复杂。
进攻端，1-2-2或1-4落位为主，两长人一个站左腰预备接球单打（邓肯），一个弱侧沿禁区线晃，预备冲前场篮板或上提接二人转（罗宾逊），当然两个角色可以互换；也经常用单内线上提配合帕克挡拆。
波波维奇不太在意数据细节，在意的是具体打法。只是具体执行起来，搞出了效率至上的效果。所以，马刺跟火箭与雄鹿那种大家清空、持球突破的套路，不太一样。
尤其是，马刺没有严格意义的空间长人。射手如科尔、杰克船长、鲍文、费里们全都是定点射手，也没有哈登那样找个掩护直接投你的怪物。
实际上，马刺这么打，是被逼出来的。
1996年72胜的公牛，罚球/投篮比低到联盟倒数第三，三分/投篮比低到联盟第17。但不妨碍他们打出每100回合115分的联盟第一进攻（比2016年勇士还高）。因为他们有太卓越的传切分享球，而且23号是史上第一中距离杀手（当然，乔丹在其他距离也是顶级杀手）。
2003年的马刺，队里是37岁马上要退役的上将、36岁的费里、34岁的史蒂夫·史密斯、37岁的科尔、41岁的威利斯；入行第一年的吉诺比利，入行第二年的帕克，32岁的鲍文，情绪经常跑飞的杰克船长。
当打之年的，只有邓肯、马利克·罗斯、德文·布朗，以及27岁年富力强的、我们敬爱的巴特尔。
他们没有当时的科比麦蒂卡特皮尔斯那种中距离单挑高手，没有基德那样的天才组织者。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帕克还不太会中投。
所以，只有极端依靠效率的打法了。
魔球理论说来很容易，大家都知道该袭篮或三分，命中率才高；但为什么没几个队执行得到位呢？
执行力。
那年马刺能打出罚球+三分+袭篮的高效率数据，完全靠执行力。天赋不够脑子凑。
他们打得很克制：不抢投，不乱投，三分球91%是吃助攻吃出来的，全联盟第二。
那年马刺没什么天才，老的老，小的小。但他们能确实把球塞到篮下，或者转移到空位射手那里。
那年马刺在二阵，其实已有些有趣的试验。比如：科尔+吉诺比利+杰克船长+罗斯+威利斯的小球阵：三射手+小内线+长人。201公分的马利克·罗斯，是马刺自己的超穷人版拉里·约翰逊，是德胡安·布莱尔应该成为但未能成为的球员。他不是个空间型内线，但靠溜底线、内切、前场篮板，没让马刺的空间太狭窄。
当然，吉诺比利要两年后才大成，帕克那时还不会中投（那年帕克罚球线外中投命中率34%）。他俩主要的功能，还是策动挡拆后上篮。
所以，主要还是邓肯在主导球队的运作。他的意义，夸再大都不为过。
防守端，刚才说了：
马刺是上线堵突破，翼侧限投篮，远端协防，放中距离，但并不全放。邓肯会经常游弋出来延阻。
但延阻了，并不放篮下。比如下面：邓肯出去延阻了，对面分球，眼看是个大空位，邓肯回身盖掉。
转身、跨步、起跳的时间把握，感受一下。
类似的：邓肯延阻，基德分球给杰弗森，巨大的一个空位：邓肯回身，一个帽。顺便注意下：当时对位穆托姆博的上将也已赶到，双塔双帽。
下面这个，还是如此：基德看周围没空间，只有底角一个传球选项，空的，传吧，邓肯回身，盖了。
进攻端。
邓肯的背身单打不提，那是马刺前四冠的基础。史上如此围绕长人背身单打还能夺冠的，也就是麦肯的湖人、天勾的雄鹿、大梦的火箭、鲨鱼的湖人寥寥几队而已。
但那年邓肯所做的，不只是大梦式的背身吸引夹击后分球。他是全队进攻构建的核心。
下头这个弧顶面筐突破抛射得分前，帕克为什么要虚跑一下？之前邓肯跟他做了两个罚球线二人转了，基德都有点虚了。
长人高低位连线很常见，七尺双塔挡拆内切见过没？
单侧挡拆突破后空中跳传弱侧内切接应，好像也不常见吧？……
上面这组画面，截自2003马刺夺冠之战——众所周知，就是邓肯21分20篮板10助攻8封盖那场。
那年季后赛他场均25分15篮板5助攻3封盖。球队的得分王、篮板王、助攻王、盖帽王。
那年马刺季后赛，第二得分手是命中率40%的帕克，场均15分；杰克船长命中率41%，13分。下面就是场均9分的吉诺比利了。
邓肯自己，打出了终结太阳那场15分20篮板10助攻4封盖的三双，包括在洛杉矶37分16篮板结束湖人王朝的一战，，包括对小妞前两场场均36分15篮板6助攻，在达拉斯的两个客场则是场均27分22篮板7助攻5封盖。包括总决赛第一战的32分20篮板6助攻7封盖。
即，2003年的邓肯，不只是攻防两端的个人尖兵，他还是马刺攻防的轴心。
他的防守端控制范围不下凯尔特人时期的KG，而且有更好的护筐，进攻端稳稳地威胁着篮下，能给外围送三分机会；也能到高位策应，让罗斯、上将、帕克、吉诺比利们袭篮。
那年他拿到第二个MVP。那一整个赛季，从常规赛到季后赛，他的内线威胁与策应，引领着马刺，无意间打出了非常符合魔球理论的效率赛季。
那时候还没有魔球理论，没有“三分球+篮下=胜利”的宗旨。
但邓肯无意间，就按照这个套路去打了。
——吉诺比利，也是。
不用按照数据导向，也能打出高效率的篮球。
“那，啪啪啪，传进传出，这个球就打得很合理了！”
魔球理论的效率至上，会让大家推崇袭篮（造罚球）+三分。许多球队会下意识地按这个套路来：射手站开、强攻篮下。
但2003年的马刺，在宗旨上并不秉承这个套路。他们只是按照拉开空间、无球走位、强弱侧转移、打到篮下、分球空位的篮球基本原则打比赛。
因为必须依赖邓肯的单打，因为帕克和吉诺比利还只有突破威胁，所以无意间打出了高罚球率；因为有一群定点射手，所以无意间打出了高三分率。
有趣的是，那年虽然马刺效率至上，理论上该无限依赖邓肯，但马刺季后赛许多角色球员发挥出色——虽然不是每一场都如此。
科尔关键三分，让马刺淘汰了小牛；上将在夺冠战拿了13分17篮板，克拉克斯顿13分，基本是吃邓肯的传球射的中投；马利克·罗斯对达拉斯第二场袭篮轰下25分；鲍文对湖人第二场射中7个三分球，27分；杰克船长对达拉斯最后两场汹涌澎湃，夺冠战关键的两个接邓肯传球的远射扳回分差；吉诺比利用抢断和传球打乱了基德与鲨鱼的步骤；帕克在击败湖人那场轰下27分：挡拆上篮无休无止。
因为虽然效率至上，但马刺的球权还是很分散的，人人共享。
无心插柳，结果反而做对了：只能说，马刺原来就打得很对。
更直白一点：
作为轴心的邓肯，不用占据大量球权，依然可以引领出高效率的打法，因为他本身的打球思路里，是自带效率+合理这根弦的。
也或者，邓肯真的就是机器人。
刚才提到了：本世纪靠高罚球率+高三分率夺冠的，除了2003马刺，还有2013热。
两队的王牌轴心，恰好是史上两位最卓越的前锋，还恰好都是史上篮球智商顶尖的球员。
是巧合吗？不知道。
题外话：
1980年代，符合“高罚球率、高三分比”的效率型冠军队典范，是1981年的凯尔特人——罚球联盟第九，三分联盟第二，真实命中率联盟第三。当然那会儿不流行三分球，但这支球队的空位中远投，是联盟顶尖。他们的王牌，是二年级的拉里·伯德。
2003年马刺、2013年热、1981年凯尔特人，都以高罚球+高三分的效率至上的套路夺冠。
而他们队上各有一个前锋，是球队季后赛得分王+篮板王+助攻王（好吧，其实伯德不是：1981年季后赛他场均6.1助攻，比组织后卫阿奇巴尔德每场少了0.2个）。
仔细想想这事，很有趣吧？
大概，魔球理论得到的结论，的确是对的：
效率至上的打法，的确可以赢球，甚至夺冠。
但反过来，如果太偏执于这个理论，忽略篮球本身的许多规律，忽略了人的因素，好像，就会出点问题。
2003年马刺、2013年热和1981年凯尔特人，他们的高罚球+高三分，是因为分享球权、转移球和大量的篮下渗透和空位投篮，而不是一味追求强投三分+罚球。他们依靠的是一个篮球至上极高同时又肯分享球的前锋，效率至上是他们的结果，而非根由。
最后件事。
2003年的马刺，有邓肯这么一个单体攻防无敌、群体影响力辐射无限、仿佛机器人一般高效率的轴心，但依然能让每个队友——虽然老的老小的小——融入进去。
除了他自己的性格和不黏球打法之外，还有个因素。
刚才说了，2019年度教练布登霍尔泽，就在这支马刺当助教。主帅是当年年度教练波波维奇。而那年马刺的助教还包括2009年度教练迈克·布朗——战术不提，待人接物亲近老球员，他一向是不错的。
球队里还有史上最好的队友大卫·罗宾逊。加上进NBA第一年的吉诺比利、MVP时期的邓肯。
以及2016年度教练科尔：
虽然球员们老的老小的小，但说这是史上篮球智商与情商最爆表的更衣室，大概也没问题。
大概，想将人锤炼得如机器那样精确，那样效率至上，到最后，还是得依靠人本身的心智与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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