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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什么辩论

律师刨食靠两个本事,一是耍嘴皮子,二是摇笔杆子。这两个本事,估计AI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是很难学会的,如果世界上很多行业要被AI干死,律师行业应该是最后死的那一拨。当然律师也有剑走偏锋的,虽然嘴皮子不行笔杆子也不行,但可以玩玩关系做做掮客当当奴才,有时候这些偏门的生意做的比正门的生意还好,到了最后也不知道是律师害了客户还是客户害了律师。

耍嘴皮子这事,也是靠经验挣分数的,就像医生医死了太多的病人最后就成了名医,律师在法庭上帮忙把客户打输了太多的官司,送了太多的客户进监狱,然后成了大律。道理其实都是一样的,无论哪个行业的大拿,都是在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路来。失败是成功他妈,客户失败了,律师就成功了。从这个角度看,客户是律师的衣食父母。

闲话扯远了,回到今天的正题,律师为什么辩论?这可以是一个哲学问题,也可以是一个政治问题,还可以是一个技术问题。谈哲学太缥缈不时尚,谈政治太敏感不安全,就谈谈技术吧,温暖而实用。

以法庭审理为例,大家都知道法庭三部曲是法庭调查法庭辩论和法庭最后陈述。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懂法律的喜欢听法庭调查,不懂法律的喜欢听法庭辩论,不论法官还是律师,心里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很多时候,当审判长说完“下面开始进行法庭辩论”这一句时,审判台上的法官基本上就把自我放飞了,因为他已经搞清了案件的基本事实和证据,至于律师的观点,其实在法庭调查阶段就已经通过对事实的调查和证据的质证表达出来了,法官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

法庭辩论阶段更多的是律师大耍嘴皮子的show time ,这时候吧,你不要以为台上的法官看着你律师夸夸其谈或者眼盯着天花板做思考状感觉他是在认真听讲,说不定他在想着晚上去哪里吃饭,或者周末要不要去江边跑个步。尤其要当心法庭上对你态度特别好的法官,说不定他已经在心里拟好了对你这边不利的判决,所以才在法庭上给与你深深的同情。每次在法庭上遇到对我态度很好的法官,我心里都会先一紧。

当然也不是全都这样,这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一件事情可以完全一样的。如果遇到一些基本事实和证据还存在问题的案件时,法官其实很希望律师能够讲出一些他没有想到的观点,提供不一样的思路。这时候律师的辩论就具备了实体价值。

律师的辩论也是看人下菜碟的,如果旁听的人多就多表演一会儿,有时邪火上身了就跟吃了伟哥一样停不下来重复重复又重复哪怕法官已经不停地提醒不要超时不要超时别的律师不停地摇头叹气跺脚冷笑看手表甚至搞出定时的音响来,当然到底是一千块一分钟还是三千块一分钟也是看案件类型和客户富裕程度的。如果没有旁听的,律师有时候就惜口如金,一轮辩论就草草结束,把辩论的时间单价上升到三千块一分钟或者一万块一分钟。

当然对于客户来说,多少钱一分钟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好不好。

高手律师的最大本事在于把复杂的事情搞简单,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高手律师辩论的目的不是为了得到旁听者的喝彩,而是为了让法官听得进自己的观点,影响法官的审判结果。律师在辩论中切不可被对手带骗方向,更不可被法官呵斥到发抖。很多人以为律师一定要会夸夸其谈,在法庭上洋洋洒洒一两个小时,其实真不是这样的。我们的审判体制中没有陪审团制度,你在法庭上的话就是说给法官听的,这些法官都是按业务类型分类长年累月处理同一种业务,他们每年处理几百件同一类型的案件,你觉得他想在法庭上听你的诸如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人民陪审员公诉人根据我国刑事诉讼法第几条我们巴拉巴拉巴拉拉律师事务所接受当事人和其亲属的委托指定张三李四律师今天出庭为王五辩护这样的废话吗?

好律师在辩论时一定要有超强的归纳能力,还要具备在几分钟或者至多不超过半小时内把辩论观点完整表达出来的能力。当然,首先要具备的是吸引力,在经历了冗长的法庭调查后你还能找得到法官兴奋点的吸引力,不管你帅得像姜文也好,漂亮得像巩俐也好,说话听起来像郭德纲于谦也好,或者先跳起来骂法官一通也好,总之,你要先吸引法官的注意力。成也辩论败也辩论,如果一开口你就给法官留下糟糕印象的话,那么接下来你说的再多,他基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法官也是人,也会累和疲惫。

律师的辩论要起作用还有一个最最最重要的前提,那就是法官真的对案件有决断权。遇到一些重特大敏感督办巴拉巴拉巴拉的案件,承办法官和审判长也不一定有决断权。很多律师同行最后拿到了判决书往往会大骂法官素质低下不懂法律不懂逻辑,不懂为啥法官在法庭上听得津津有味转头就下黑手,其实这只能说明这些同行对于司法运行机制的不了解:这是一部庞大的国家机器,警察检察官法官只是上面的一颗颗螺丝钉,操控机器的不一定是懂法律的人,也不需要懂法律。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很多嫖客买春时速度都贼快,这也是动物保护自己的本能,因为时间拖长了可能会被扫黄。高手律师在法庭上的辩论秘诀当然不能用一个快字来表达,但其目的和快字要达到的目的是一样的:打败对手,或者保存自己。就像诉讼的最高境界是无讼一样,辩论的最高境界是无辩。

当所有的事实和证据在法庭调查阶段都已经厘清后,律师在法庭辩论时就可以潇洒地挥挥手,说我没啥可说了,法官,我不需要发表辩论意见了。

法官肯定会记住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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