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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8.17「进厂融工时期」系列前言&.之一:当年日记 「融工」对我的积极意义​

纪念8.17「进厂融工时期」系列前言
这可能是我历史上第一次这样写连载式的文章——完全在直觉的驱动下,引领着情感、回忆、零散思绪,边写边考虑要写什么。这多少是因为对于这个重要主题我拖欠已久,曾经有过很多总结、整理的打算,在近十年之久的时间里统统都拖欠搁置了!于是,当然就在内心深处累积了很多情绪:对我自己生命(包括思想、行动、社会认同)而言相当重要的一段历史,同时也是与过去十年left圈重要争议相关的主题,我怎能不做些明确的总结出来?
但是我有言在先:我确实没想好该怎么写这个系列,这真是我历史上破天荒的一次写作——在没有确定提纲、脑子一片混沌的情况下就决定开始连载一个系列。所以在这个前言里我没法交代我这系列的全部写作目的,我只能想到什么就写一篇,比如第一篇我想到应该简谈「融工」对我几个积极意义(附在最后)。我本来主要是打算贴出一些日记——这些日记表明十一年前的8月17日我是怎么首次进入Foxconn以及随后一周我的见闻。我认为这些日记本身的“田野价值”很丰富,如果读者是工人,可能读起来更觉得有趣。
在此前言我得说明:我当时进Foxconn之前已经有半年在其他几个厂做工的经验,所以2011.8.17不是我首次进厂做工,甚至也不是我首次进一个大厂,但是这个首次进F厂的日子在当年对我确实有重大意义,因为我2010年到广东后一直心心念念想进F厂(这原因或许以后我再说),却一再拖延,终于进F厂时我当时是非常高兴的。
另外,这次纪念系列我还会陆续上传一些当时写的工厂日记,附在后续的纪念文章里。这次纪念系列我也不只会贴出2011.8.17那次进F厂的情况,那几年的进厂情况我都可能谈及。所幸我留下了不少文字记录,有些以别的笔名发布过、但发布的博客被封杀了、可能也没人记得了,还有很多日记从未发布;此外我总共三进三出过F厂,在F厂累计呆了一年半左右——总之我那几年的经验比较庞杂,很多记忆仍然犹新,要好好做出有意义的总结可真是难度不小。但我想尽力尝试。
(秋林,写于2022年8月17日晚——向十一年前的今天终于跨出脚步的我致敬)



整整十一年前的8月17日~25日进厂时的日记:


这里我针对上图专门说明下:进F厂其实当时就不需要任何费用,直接去F厂自设的招募中心就可以了。但还是有不少工人(包括当时的我)选择通过中介,主要是因为:要么无知,要么怕麻烦不想自己去尝试,要么干脆就是不好意思——说真的我当时是不好意思、说白了就是脸皮太薄了,我当时早就知道、并特地去看了招募中心,但我看门口一个人都没有,招募中心又显得很正式、很气派,我就不敢进去了,回想起来既羞愧又好笑。所幸我走的中介是龙观人才市场的官方组织,只收了10元入场费+10元车费(虽然这其实也收多了,从龙观到清湖当时只用两块钱公交车费就够了),不管怎样还是好过黑中介。



纪念8.17「进厂融工时期」
之一:
简谈「融工」对我的积极意义


我暂时不谈当年left圈一大堆复杂的「融工」争议,只谈「融工」对我自己的积极意义:

其一,进厂的那几年使得我前所未有地深入理解广东沿海工厂的流水线劳动和工人群体的生活、心态、言行逻辑,这使得我后来涉及工人话题方面的写作大为改善——更加接地气,更加能代入、把一些进步理念与工人现实有机结合。这是一个不可替代的精神价值。我想我之所以曾经有幸得到不少普通工人的宝贵信任,除了我面对争斗冲突时的严肃、真诚态度,也与我经过打工生活得到提升的对工人现实的理解力有很大关系。

其二,把自己看做工人阶级一员的“工人阶级认同”,在「融工」中得到了坚实的劳动生活实践的支持。任何思想理论活动、精神活动,都代替不了这种在现实实践中建构阶级身份认同的过程。(当然,我承认:我这个认同过程没有完成,因为我的「融工」过程后来中断了,我将在后续做出检思……)

其三,在进厂之前我做过大半年的办公室文职员工作,但那些工作其实非常零碎(大半年换了几个地方,没有任何连续稳定的经验,做得也很不自在,更没什么认同),在工厂的工作尤其是2011.8.17开始在F厂连续一年的工作才是(竟然是)我第一次有稳定的社会认同的工作,并第一次在劳动业绩和周围工友认可基础上建立起稳定的“社会自信”(可理解为“作为一个社会人的自信心”)。这一点也不是我临时起意、随口说说的,有些事例都可以说明这件事(并且我也记得有相关日记、记录)。

其四,我在学校最后两年多变得越来越焦虑不安(学业压力、社会压力、以及left圈-left逻辑带来的巨大思想压力),毕业后几年不稳定的状态也是让我大起大落、内心时而剧烈颠簸,整个身心严重不稳定状态大约持续了五、六年之久,直到2011.8.17进F厂之后的一两年我才空前安定下来,重新恢复了自己沉静、喜好深思的本性,才有机会开始清醒地考虑自己的社会角色定位。
当然其中原因比较复杂,不只是进厂,也与在广东的新朋友、圈子、社会运动变化等多种复杂因素有关,但是那年8.17确实成了我人生成长的一个重大转折点。
(虽然后来随着社会运动形势的一再起伏变化,我的具体角色定位一再发生变动调整,乃至一再更强地冲击内心、甚至引发双相2型躁郁症,但应该客观公允地说:这些后续变化历史不能拿来否定自我之前确实发生了重大进步的成长)

其五,那几年在广东进厂(我在深圳关外总共进了4个厂,F厂进了3次)有许许多多有意思的经历和见闻,通过我的有心观察和记录,加之我本身就是一个精神上相当敏感细腻的人,所以那段打工经历给我的人生增添了不少丰富有趣的生命体验,这里面有些体验是值得拿来说道的。
我暂时只说一点,我印象最深也最有意义的生命体验:当我坐在流水线旁工作非常熟练,只是双手在频繁活动的时候,即使周围整个车间仍是嘈杂的机器声音,只要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我,我内心就会进入一种高度宁静、思如泉涌、各种思绪可以非常自由毫不费劲地调取、乃至内心会出现非常复杂的意象的神奇状态。(当然我觉得这并不很少见,也许很多同样坐在流水线旁劳动、较能专注、较有头脑运转能力的工人都有过这种体验,但是如果不是做这样的工作,其他职业、活动的大多数人也许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有这种体验)

多年后我看到的《心流》这本书所说的“心流”都不如我那种体验更发达,应该说是一种“超常心流”,我称之为“内倾直觉高峰体验”。遗憾的是,就我目前有限的人生经验:这种体验只有在流水线旁坐着、用双手非常熟练的劳动时才会在内心呈现,在离开那份工作后,至今我都再也没有过那样的体验,虽然我一直想试图复现它。但我还是觉得非常有意义,我极为荣幸获得这种体验——如果不是因为「融工」驱动下到流水线劳动,也许我很多年甚至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见这样堪称“殊胜”“非凡”的生命体验。至少我已经见过,那么我觉得,这种神奇体验也许还是会和我有缘分的。

最后写完于8月18日凌晨零点半,2022年。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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