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还没亮,母亲就起来做好丰盛的早餐。无外乎就是猪肉、肉糕、肉丸、鱼丸、海带、皮子、炸豆腐和萝卜白菜,有时也会煮几枚鸡蛋。那时很少有牛肉羊肉之类,也没有大棚蔬菜。但自己种植的菜都很新鲜,打过霜的白菜和从冻土里拔出的萝卜,都格外甘甜。
几乎这所有的菜都是一锅熬。锅是正宗的吊锅,用特制的木头钩子——罐钩挂在火炉的上方,还能够上下移动来调节接受“火力”的大小,实在很方便很实用。一家人团团围坐在火炉旁,一边吃菜,一边喝酒。父亲一个人是喝白酒,有从街上买的散装酒,也有自己请师傅酿的纯谷酒,用陶制的小酒壶装了,盖上塞子放在火炉边暖好,再用瓷制的小酒盅斟了喝。散装酒度数不高,但父亲也不着急,吃了一会儿菜才慢慢地、小口小口地品味。父亲每喝一口,就流露出非常满足的神情,以至于我常常疑心那酒是喝起来非常可口的;但我太小,没有父亲允许,我不敢讨白酒喝(我是参加工作后才学会喝酒的,不过后来犯了心脏病,酒也就戒了),只好和母亲、姐姐们一样和甜米酒。米酒太甜了,以至于有些腻,只好多吃一点菜。
由于平时很少吃到丰盛的菜,甚至有时连饭都吃不饱,我小时候一直个子瘦小。我又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学习成绩又好,父亲母亲总对我格外疼爱一些。因此遇上这样的盛宴,我总是大快朵颐,常常没有考虑到父母吃饱了没有,也没有注意到为什么肉和肉糕丸子之类总在我的面前。知道若干年后,我成了两个孩子的父亲,才体会到做父母的不容易。
早餐结束了,我的心就跑到外边去了。但母亲总嘱咐我再等一会儿。一是怕我吃饱了荤腥,着了凉风肚子不舒服,二是要等她简单收拾一下碗筷,把我们“荡十五”要带的炒货分好后再出门。
过十五,早饭虽然很丰盛,但孩子们最盼望的是跟着父母“荡十五”,也就是去逛街。我们是住在一个偏僻的村子里的,距离镇上(我们当时叫街上)大约五里远。因为这一天街上人特别多,所以小孩还是由父母或哥哥姐姐带着去。逛街不同于赶集,并不一定是要买多少东西,其实主要是“看热闹”。
那时候我们乡还是叫“公社”,街道其实也不长,只有数得清的几家铺子。当然到了八十年代,街道渐渐变得繁华了,过十五那天卖甘蔗、荸荠、瓜子和气球的也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