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宏友评诗 | “醉跑”乎？“醉倒”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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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史宏友，麻城人，退休教师。当了十七届高中毕业班班主任，著有《高中生成才与成人》。现如今，读读书，上上网，走走路，敲敲键盘，看看电视，从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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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跑”乎？“醉倒”乎？

文/史宏友

“老屋湾杯”诗文大赛067号作品《我的老屋我的青梅竹马》（以下简称《青梅竹马》）讲述了一个发生在老米酒的故乡——鄂东大别山老屋湾的动人的爱情故事。歌词以重章叠唱的形式，通过“我”的心理活动，极写了老屋湾山清水秀、花开四季地理风貌和民风淳朴、米酒飘香的人文风情，令人眼前一亮。

不过，我得承认，初读《青梅竹马》我犯过思维定式的错误，认为歌词中“埋怨母亲你加点糖呀/醉跑了我的青梅竹马——”的“醉跑了”欠妥当。喝醉酒怎么还能够“跑”呢？果真“醉跑了”，岂不失礼？所以，“醉跑了”还不如“醉倒了”符合特定情境的真实性。显然，这是常理蒙蔽了我的视线，干扰了我的判断。

“青梅竹马”是干嘛来了？他是第一次去“我”家上门认亲的。歌词有：“一片相思竹/几岭杜鹃花/……/老屋清风起/来了我的他。”大别山区把这种关系称之为“生亲”，生女婿上门。这是俊男靓女确定恋爱关系的终身大事，特别隆重，却又必须“合情合礼”而须慎重。

所以，“青梅竹马”不能“醉倒了”，只能“醉跑了”。如果真的“醉倒了”，虽然在许多读者的眼里，他有真性情，是“酒醉英雄汉”，是个真男人，够爷们；但是，“青梅竹马”可能就“惨”了。试想在未来的老丈人“父亲”那里他能过关吗？或许他的这门亲事恐怕十有八九要黄了，“姑爷”要换人了。虽然许多人没有醉酒的经验，而醉酒汉的狼狈相却无人不见，其后果之严重无人不晓。

女婿初次上门是有很多讲究的。现在，虽然省去了许多繁文缛节，但是，既然是见面，就是要看人，要察言观色，看是不是符合女朋友的家人择婿的条件，从而决定这门亲事是否能成。所以“青梅竹马”的家人必定要反复叮嘱他：要有礼貌主动叫人打招呼，不轻举妄动，不信口开河，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接物给物要双手，要少喝酒等等。特别是母亲会把各种细节都想到，她要嘱咐得儿子的“头发杪上打疙瘩”。母亲可能会再三告诫儿子说：“东山老米酒，香甜又绵柔，不论谁劝酒，站着打湿口，千万莫贪杯，贪杯颜面丢，若是架不住，佯醉赶快溜。”你说“青梅竹马”会喝醉吗？

“父亲烟杆敲桌沿/我心乱如麻。”《青梅竹马》中有这样的词句。可以想象，“父亲”铁青着的脸上，写满了严肃。他为什么要当着上门客“青梅竹马”的面“敲桌沿”呢？这是无意之举还是有意为之？“我心乱如麻”中，“我”六神无主的心理活动确定无疑地告诉了我们答案：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小子，你别想轻易把养育了20多年的亲爱的女儿从我们身边“抢走”！此举无言胜有言，分明是给“青梅竹马”颜色看。坐在桌子一旁的“青梅竹马”恐怕也是“心乱如麻”，不瑟瑟发抖能够坐稳当就算不错了，他还敢开怀畅饮，放肆“醉倒”吗？

喝老米酒比喝白酒更容易醉。老屋湾“老米酒”，以天然泉水、上等糯米为主要原材料；采用传统工艺酿制，芳香四溢，醇厚甘甜，口感绵柔；100%原生态，好喝不上头，醒酒快，不伤人。所以，较之白酒，“老米酒”更具有诱惑力，更具有迷惑性和隐蔽性，让毫无戒备的饮酒者在香甜绵柔中“渐入佳境”，继而酣然“醉倒”却浑然不觉。

更何况好客的东山老屋湾人，他们会酿老米酒，也会喝酒，会劝酒；还有更让“青梅竹马”鼎鼎抵挡不住的是，“我”的母亲是酿老米酒的行家里手，酿造出的老米酒，不仅“米酒香浓酽又酽”，而且“开坛千里香/醉了他乡几多客/哎呀呀——”他怕是招架不住了：“朋友啊请你干一杯”，来来来来，你一杯，我一杯……“老米酒”超强的诱惑力，虽然毫无“不胜酒力”的感觉，可是，此时“父亲烟杆敲桌沿”的梆梆声，惊得“青梅竹马”不得不趁着几分酒意“醉跑了”。

所以，“青梅竹马”之“醉跑了”，正是诗人的匠心所在，也是诗人煞费苦心又非常巧妙的“留白”。因为此处正是需要读者去琢磨、去把玩，从而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去发掘，去进行再创造的地方。我相信一百位读者可能就有100个情感的触碰点，有100种解读。于是，歌中的意境因读者的“见仁见智”而斑斓鲜亮，色彩纷呈，灿烂绚丽！

而且，“青梅竹马”之“醉跑了”，无论是三分醉，七分醉，还是“佯醉”而“跑”，理所当然都比硬挺着而酩酊大醉、出尽洋相要体面得多。他分得清轻重主次，有自我控制力，也证实了“我”有眼力，最最重要的是一言九鼎的“父亲”也可能不再“敲桌沿”了。所以，上门女婿“青梅竹马”之“醉跑了”合情合理。

《随园诗话》中，袁枚援引严冬友的话说：“凡诗文妙处，全在于空。譬如一室内，人之所游焉息焉者，皆空处也。若室而塞之，虽金玉满堂，而无安放此身处，又安见富贵之乐耶？钟不空则哑矣，耳不空则聋矣。”此言精辟。“空”，即房屋宽敞空处，尤画之留白，在进一步，亦即空灵。《青梅竹马》好就好在给了读者欣赏美妙意象和空灵意境的同时，它也给读者留下了足够的想象空间和进行再创造的余地。

比如，“埋怨母亲你加点糖呀/醉跑了我的青梅竹马——”此处，与其说是“我”对母亲的“埋怨”，还不如说是“我”在母亲跟前撒娇，是一种娇嗔。想想看，米酒中“加点糖”有用吗？能不“醉跑了”吗？说不定情况可能会更加糟糕。一句“埋怨母亲你加点糖呀”，把特定情境中一个美少女手足无措，无计可施，无可奈何的极其复杂的心理状态表现得酣畅淋漓。这才是生活的真实。歌词作者就是要通过这种“真实”牵动着读者的灵性而与之共情。

再比如，“求求母亲留碗酒呀/还不见我的青梅竹马。”虽然语境不同：“我”在望眼欲穿的期盼中仍不忘央求母亲给情哥哥“留碗酒”，但是，“我”此前因为“青梅竹马”被“醉跑了”而焦虑不安，说母亲该在酒中“加点糖”，而现在又“求求母亲留碗酒”给他，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嗯，不可否认。然而，唯其“自相矛盾”才更见其单纯、本色，清澈如浅溪。原来歌词作者就是要以纯情写美酒，以美酒写纯情。有词句：“东山的老米酒不老/东山的女儿美如花。”至此，东山老米酒优良的品质和东山美少女的纯情，二者交汇，互为表里，相互映衬，彼此烘托，纯洁美好的爱情和老米酒优良高格的品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融为一体，难解难分，美不胜收！

而结尾的“两小无猜我不猜/青梅竹马——/东山的女儿爱老屋/永远恋着家——”则更加含蓄而又深刻。“青梅竹马”，你为什么一定要“抱着金饭碗（老米酒）”离开“老屋”离开“家”，离开父母离开“我”呢？为什么不像“我”一样“爱老屋”“恋着家”呢？知道吗？你外出闯天下，“两小无猜我不猜”，只是想你能留下，帮着家乡把“老屋湾老米酒”做大做强出一份力，把家乡建设得更加美丽呀！知道吗？你，还有你们……

美！充满着善意的劝说，满怀着深情的希冀，博大又美丽的情怀……

王国维先生说：“有境界自成高格。”此歌词堪当。

史宏友

2020年7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