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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妇”黄芩

汪芳记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杜甫怀李白的诗。杜甫人实诚，作为李白的粉丝，时时关注偶像的踪迹，不像李白，天马行空，浪漫得不着地。实诚的杜甫，在轻寒的渭北的春天，怀望暖暖江东那个人在暮色中纤长的影子，想着什么时候两个人还能到一起，喝点小酒，品点新诗。

唐朝没有禁酒令，况且当时他们都年轻，对未来充满期待。

药物多别名。黄芩有个不好听的别名叫“妒妇”，就与杜甫笔下的渭北相关。渭北有山曰乔山，自西向东蜿蜒如龙横亘渭北平原。乔山草木多，多数草木能够入药。相传最珍贵的是孩儿参和黄芩。孩儿参长得又白又嫩，黄芩长得黄亮黄亮，她们是好姐妹。那个时候不像现在胖子多，人们营养普遍不好，羸瘦羸瘦，孩儿参健脾补肺，成了男女老少崇拜的明星，黄芩气得不行，对孩儿参常冷言冷语，数落她爱出风头爱发奅，孩儿参很难堪，就悄悄地跑到关外去了，犹探春远嫁。乔山再也找不到她了。人们在失望之余，得之是黄芩使的坏，更加愤怒和鄙视她。日子长了，黄芩也不好受。宝宝心里苦，连倾诉的地方都没有，郁闷得很。久而久之，黄芩的心腐烂了，变成朽黑朽黑。李时珍说：“芩者黔也，黔乃黄黑之色，中空，外黄内黑，故又有腐肠、妒妇诸名。妒妇心黯，故以比之。”

好事者编的黄芩的故事，将它诬名化了。千百年来，比窦娥还冤。让黄芩在渭北生存不下去了。现在，黄芩的道地产品在河北承德，就是慈禧避暑避难的那个地方。打一个广告：热河黄芩，天下闻名。

黄芩性寒味苦，为临床常用的清热燥湿和清热解毒药。清肺胃实火，燥肠胃湿热，祛少阳邪热，安血热胎动。只要是湿热性疾病，都可以用。从前的中医用药特别讲究，不同部位、不同炮制方法用途不一样。拿黄芩来说，都是清热，里外坚实的新根谓之子芩、条芩，偏于泻肠胃之火和清热安胎；中空而黑的旧根谓之枯芩、片芩，偏于泻肺胃之火，清肌表之热。黄芩酒炒引药性上行，泻肺火，治上焦湿热；用猪胆汁炮制的作用于肝胆，清肝胆火，泻肝胆热；黄芩炒炭则清热止血，治疗各种热性出血病。从前药店有N种黄芩炮制品供医生选择，不像现在，黄芩就是黄芩。药本速成，又不如法炮制取其长，欲求其效，奈何奈何？

黄芩不同配伍作用也不一样，与桑白皮、地骨皮清肺经气分之热，与栀子清肺经血分之热；与柴胡，退寒热；与芍药，治泄泻；与白术，可安胎。但黄芩安胎，只适用于血中有热。前人谓黄芩安胎圣药，有言过其实之嫌。黄芩苦寒直折，唯胎热上逆可用。若气虚胎坠、血虚火旺、体肥痰盛、气机郁滞则非适宜。黄芩的叶子还可当茶饮，治口疮奇效，这也是它的清热解毒作用。

金元四大家的李东垣用黄芩曾间接救过李时珍一命。李东垣说，治肺热如火燎，烦躁引饮而昼盛者，气分热也，宜一味黄芩汤以泻肺经气分实火。李时珍二十岁时，感冒咳嗽不好，又没有忌口，就出现发烧，火像从骨头缝里蓬出来似的，皮肤烫得难受，咳嗽大口大口的浓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他的父亲李月池也是一方名医，柴胡、麦冬、竹沥只要想到的清热化痰止咳药用遍，就是没有效果。一个多月了，病情日益深重，都以为没有救。有一天李月池突然想到李东垣上面那句话，仿佛开了窍，就用单味药黄芩一两，水两盏子，煎成一盏，一次性服完，没想到第二天烧就退了，咳嗽也很快治愈。李时珍说，“药中肯綮，如鼓应桴。医中之妙，有如此哉！”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按照李时珍复述的症状，其时肺部感染无疑，至于是不是肺脓疡还要打个问号。发烧、咳嗽、脓痰，这样的感染通常是细菌引起的，黄芩杀菌作用已经被现代医学证实。李时珍遇到了一位好父亲，设若月池公不学无术，不勤求古训博采众方，焉有后来的《本草纲目》？这也难怪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对黄芩用了较多的篇幅引述、提炼、综合其功效。他把黄芩当作自己的恩人。

李时珍的故事证明，黄芩真不是“妒妇”。年老的黄芩心肠虽然有点黑，但黑得温暖。大凡以生命换生命，草木最浓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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