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芳记 | 薏苡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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薏苡明珠

文/汪芳记

《红楼梦》美女成筐，有人将大观园的美眉弄了一个排行榜，林黛玉没有问鼎三甲。林黛玉没有问鼎三甲不奇怪，她那弱柳扶风的情态不是现代社会追求的美。在排行榜三甲中，有一个一出场，让宝、黛光芒顿时敛色的奇女子薛宝琴。薛宝琴是薛宝钗的堂妹，从小跟随经商的父亲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性格爽朗有一股男儿英气。在《红楼梦》第51回《薛小妹新编怀古诗》中，薛宝琴以己所游历过的古迹为题作了十首怀古绝句，内隐十物，这十首绝句究竟内隐何物，曹雪芹在书中没有交待，到现在还众说纷纭。薛小妹新编怀古诗的第二首是《交趾怀古》，诗云：“铜铸金镛振纪纲，声传海外播戎羌。马援自是功劳大，铁笛无烦说子房”，子房是汉初名臣张良，将马援与张良相比，讲了一段马援与交趾的故事。这故事牵扯到一味中药“薏苡”，还生造出一句成语：“薏苡明珠”。

交趾在今越南境，在大汉时代，那还是汉统辖之地。但因为遥途路远，时常政令不通，如果再遇上官员不以民为本履职尽责，盘剥苛刻就极易引起当地民众造反。对于封建统治者来说，民众造反当然是不可容忍的，不能容忍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镇压，以暴制暴。东汉初年，交趾女子徵侧、徵贰姐妹因与大汉驻交趾太守不和，起兵反汉，一时间风起云涌，得到交趾各郡民众响应。她们很快攻克岭外六十余城，自立为王，气焰冲天。军情紧急，光武帝刘秀任命马援为伏波将军去伏平风波，率兵八千连同交趾兵两万余人参与平叛。马援果然不负圣望，很快就扑灭了徵氏姐妹燃起的战火，并在交趾立两根铜柱作为大汉边界。刘秀一高兴，封马援为新息侯，享邑三千石。

马援是光武帝时期著名大将。他的先祖是赵奢，因赵奢另号“马服君”而以马为姓。马援12岁孤，少有大志，在王莽新朝时为汉中太守，后依附割据陇西的隗（Wěi）嚣，与隗嚣闹掰后就为光武帝刘秀所用，东征西讨，战功赫赫。《后汉书》有传，历史上与马援相关的成语特别多，如：大器晚成、画虎类犬、妄自尊大、穷当益坚、老当益壮，最有名的是“马革裹尸”，最被人感慨的是“薏苡明珠”。

男儿本自重横行。不说马援的“马革裹尸”，单讲讲他因“薏苡明珠”受谤的事。《后汉书》记载，马援征交趾时，看到交趾这个地方出产的薏苡粒儿圆，肥实饱满，长期食还能抵御瘴疠，在平定交趾后回军时，就装了一车，想当作种子到中原去引种。那个时候没有互联网，不能发推特，也不能发朋友圈晒美照，信息不透明，信息不透明虽然有好多好处，但也有坏处。马援带着一箱箱薏苡回到长安，长安的权贵们见箱子那么精致（不知是不是金丝木？），以为装的都是南方的奇珍异宝，马援呢也不会事，不知道将好东西送人分享，让当时的权贵们很失望。但那时，马援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大家巴结还来不及，更不敢向朝廷报告。这事，就在大家的嘀咕声中放下了。几年以后，湘乡武陵五溪出现了战事，马援不顾六十多岁的高龄请战，这一次幸运的天平没有偏向他，不仅战事不利，很多人还感染了瘴气，马援更不幸病死途中。马援死了，按说是因公牺牲应该嘉奖，可封建时代不一样，马援尸骨未寒，他的“旧账”马上被人翻出来，有人向皇帝告发，说当年马援南征交趾时，曾带回了满满一车明珠、彩犀之类的南方珍宝，引得龙颜大怒。也不怪皇帝相信，因为领头告发的是皇帝老儿的女婿梁松。这梁松其实跟马援也没有特别大的仇，只是因为有一次梁松去拜见生病的他，马援躺在床上没搭理，失了面子，就一直记恨在心中。可见老话说的多么对，宁愿得罪君子，也莫得罪小人。皇帝老儿一发怒，马援的妻子和后辈非常惊恐，不敢把马援葬在自家坟地，也没有宾客前来吊唁。人在人情在，人不在就没有人情。后来，马援妻子和侄儿马严草索相连，前后上书六次诉冤，“辞意哀切”，光武帝才放过，准许马家将马援尸骸迁于自家坟地，总算落叶归根。

一代名将，因为一车“薏苡明珠”差点搞的晚节不保。也得亏光武帝还算是有胸怀之人，如果像后世朱重八之类，正好有个借口，覆巢之下，怕无完卵。所以，马援以后就滋生出一个成语“薏苡明珠”，比喻“无端受人诽谤而蒙冤”。李义山说，锦瑟无端五十弦，严格说来，马援不是“无端”，是“有端”。

其实，薏苡并非一定是南蛮的好。《别录》曰：薏苡仁生真定平泽及田野。真定县就是现在的河北正定县，说起来北方还是它土生土长的家乡。或许是马援的名气太大，再或许是薏苡的生命力强，现在薏苡产地遍布全国，南北都有，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当年被长安权贵当成的“明珠”，已经走进寻常百姓家了。

薏苡是禾本科植物，因为不在五谷之列，被呼为六谷。味甘、淡，性微寒，是中医常用药，具有健脾渗湿、舒筋除痹、消痈排脓的作用，常用以治疗水肿、脚气、腹泻、风湿病、肺痈肠痈等，除健脾需要炒用外，其它都主张生用。昔年辛弃疾患疝气，坠胀如杯，有道人告诉其用土炒薏米，水煮为膏服，几天后疝就回缩了。疝气而不愿挨刀者可以一试。薏苡在现代还把它当做治疗肿瘤的常用药物，其有抗增生的作用，可单用，可复方，能够消除肿块，但量一定要大，久，有腹泻生、炒同用，是较好的药食两宜之品，孕妇最好避开，有滑胎的嫌疑。

南宋诗人徐钧有《马援》诗，诗曰：“还书万里诫诸郎，毁誉翻成悮季良。说道谨言元（通“原”）不谨，谤招薏苡亦堪伤。”马援南征交趾，听人说侄儿马严、马敦好发议论，喜讥讽别人，跟狂放不羁之士交往，就作诫子书，教育侄儿以“马革裹尸还葬”的精神心存大志，谨言慎行。书中对杜季良、龙伯高一毁一誉，诫子书传开，龙伯高因之而升官，杜季良被解职，在当时很轰动，而马援自己也没能独善其身，最后因为“薏苡”之故，“建勋生前，蒙谤身后，以轻财始，以诬赃终”，真的好叫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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