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聂政闯入韩相府,侍卫们将他团团围住。
聂政右手长剑连连挥动,鲜血片片溅起。有的落在梅花上,有的飘在青石上,有的重重击打在窗棂上。
抢入厅堂,见侠累居中而坐,手里捧着竹简,正低声吟诵。聂政笑着问道,大人,你便是侠累?
侠累将竹简掷向聂政,转身逃往后堂,刚迈开步子,就望见一段白刃从前胸贯出。侠累来不及闭上眼睛,重重地摔在地上。
聂政取下侠累首级,再回头看去,堂前院内重重叠叠,到处都是黑甲锐士。
抬头看向天空,见一道白色的长虹,正如巨练一般穿过太阳。好磅薄,好壮美啊。
聂政轻声赞叹着,将长剑扔在地上,自身后取出短刃,开始一刀刀划着自己脸庞。两刀刺向自己双眼,将眼珠剜了出来。解开衣襟,扑地一声轻响切开腹腔,红的绿的争先恐后的喷了出来。
锐士们连连后退,有人开始呕吐,有人扔下长矛掩住眼睛。聂政慢慢地坐了下来,头靠在短剑上,渐渐没了呼吸。
韩哀侯勃然大怒,国相被人刺死,凶手身份却无人知晓。下令将刺客陈尸集市,有知刺客身份者,赏千金。
面部满是刀痕,身上血迹斑斑,但聂嫈一眼就认出,这是阿弟聂政。
他身着的灰色长衫,正是自己一针一针缝出来的。脚上的麂皮靴子,是阿弟去年打了野物,央求自己做的。
眼泪一滴一滴流了下来,终于放声大哭,哀伤的声音惊动了集市上的所有人。
聂嫈边哭边说,这是我的弟弟,聂政啊聂政,我的好弟弟啊。
街上的行人问道,刺客杀了我们的宰相,韩侯悬赏千金询查他身份,妇人没听说吗?怎么敢来认尸啊?
聂嫈说,我听说了,我弟弟受人大恩,以死相报,当之无愧!
弟弟毁去面目,瞒住身份,只是为了不至于牵连我,而我又怎么能害怕杀身之祸,永远埋没弟弟的名声呢!
聂嫈叫着聂政的名字,又大呼三声苍天,便昏倒在阿弟身旁。良久,有人过来探了探她的鼻息。
哦,她已经去世了…
02
让人去搜身,杂役突然暴起,挥舞着凶器要刺杀赵襄子。杂役武功很渣,瞬间便被制服。
赵襄子问他缘由,杂役坦陈身份,我叫豫让,来给智伯报仇。左右欲杀之。
赵襄子说,智伯都没有后代,这位还要为他报仇,看来是真正的义士,杀之不祥,放他走吧。
但豫让并没有放弃。
他把全身涂漆,吞炭为哑,毁容变声,扮作乞丐在集市上乞讨,连他妻子路过,都看不出来是他。
一位朋友却认出来了,问他,是你么,豫让?
豫让回答,是我啊。
朋友哭着说,你这是何苦呢,搞成这样子,也是无法成功的啊。
如果真心想要报仇,你可以先假装去侍奉赵襄子,等到你能接近他,再去行刺,成功几率不是更大么?
豫让说,不,先侍奉人家,然后又杀死他,这样心怀异心的不仁之举,我是做不来的!
这一天,赵襄子骑马过桥。马突然惊嘶起来,赵襄子说,肯定是豫让来了。你不是也当过范氏、中行氏的门客,当年他们被智伯灭了,怎么没见你杀智伯来报仇?豫让回答,范氏、中行氏把我当普通人,我就以普通人的态度对待他们,而智伯待我以国士,我故国士报之。赵襄子长叹一声说,豫让啊豫让,你让我很为难啊,我杀你么,又不忍心,不杀你么,总有一天会被你杀掉,你说怎么办?豫让说,这仇我是一定要报的,我希望你能成全我的心意。豫让说,你先前已经宽恕过我一次,天下人无不称赞你的仁义。今天我已经没打算活着离开了,你能不能脱下衣服,让我刺杀几剑,这样我就死而无憾。赵襄子大为感动,当即脱下了衣服,豫让拔出佩剑,在袍子上刺了三剑。专诸已经在湖畔学习一年多烤鱼,如今人人都夸他的烤鱼美味绝伦。他烤出来的鱼,香气让闻者不自主流口水,颜色像麦子一样金黄饱满,味道鲜美得使人忘记忧愁。专诸鱼店立刻成为吴都的网红店,打卡者络绎不绝,太湖边排成几百米的长队。吴王僚无他喜好,独爱美食,而烤鱼最甚。不久,吴王僚就听说了,吴都有人会做上等的烤鱼。这日散朝后,跟堂弟公子光聊起此事,说我好想吃,但没有时间去排队。公子光说,这店主我认识,三天后,您到我家来,我让他专门做给您吃。拔鞘而出,精华璀璨,剑身花纹毕露,隐隐如龙鳞、乌云、龟文。公子光说,此剑采瑾山之锡,纳耶溪之铜,经霜侵雷击,聚天地之精华而成,谓之鱼肠剑。昔薛烛相此剑时曰,逆理不顺,不可服也,臣以杀君,子以杀父,此为凶器。专诸说,蒙公子深恩,当以死相报。只身体受之于母,母在不敢以死相托。专母佯称欲饮泉水,待专诸取水而归,专母已自缢而绝。侍卫执戈披甲,从王宫一直列到公子光府门,士卒相连,戒卫森严。专诸手举鼎镬而出,神情肃穆,不着片甲,戟钺交集中驱步而前,向吴王慢慢走去,一步一步,下跪叩首举鼎。吴王低头看着那弯鱼,色泽饱满,鱼身浑圆而成,只觉得鱼香扑鼻,暗咽下几口涎水。专诸慢慢将鱼鼎置于案上,吴王放下酒杯,伸手便取玉箸。专诸暴起,自鱼腹中拔出藏好的鱼肠剑,三道寒光,瞬间刺透了吴王的重甲。太子丹和秦王政是发小,两人一起在赵国当过质子。后来,太子丹又去秦国当质子,秦王却不怎么待见他。太子丹怨恨地逃回燕国,准备报复秦王,但燕国弱小,战场上决计拼不过。太子丹去请教太傅,太傅说,西约三晋,南连齐、楚,北购於单于,其后乃可图也。有人推荐了侠士荆轲,太子丹一请再请,终于请为坐上宾。进献奇珍异宝,车马美女任凭享用,以此来顺应荆轲的心意。第二天,太子丹将那一双玉手砍下,放在盘子里,呈送给荆轲。荆轲能怎么办,太子若是送他个大活人,他还能推辞。现在是一双手,都已经砍下来了,荆轲只能接着。荆轲又要了淬毒的徐夫人匕首,秦逃将樊於期的头颅,以及燕地督亢的地图。太子丹等不及,说,到时间了,要不我派秦舞阳跟你一起走?荆轲左手抓住秦王衣袖,右手直刺过去。秦王大惊之下,扯断衣袖,站住身子就跑。秦王绕柱走,荆轲在后面死命追,侍卫在下面大声疾呼,大殿上乱作一团。情况如此紧急,持戈擎斧的侍卫为什么不上殿帮忙抓刺客?因为秦法规定,持了武器的武士们没有君王的命令,不可以上殿。秦王慌乱,来不及下令召唤殿下的守卫。侍卫们也不敢破坏法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王与荆轲只身拼命。紧要关头,侍从医官夏无且将手中所捧的药袋子扔向荆轲。荆轲躲闪,秦王争取到了一秒钟的时间,将剑推到背上。荆轲残了,举起匕首向秦王投去,没有击中,只是击中了铜柱。大势已去,荆轲不再挣扎,靠在铜柱上大笑起来,说,事所以不成者,是因为想活捉你。聂政这人武力怎样,人品如何,怎么才能说动他,他的过往怎样,了解得清清楚楚。先是帮他平了魏国的麻烦事,用一件天大的人情做敲门砖。在以后的几年时间内,不停地施以恩惠,真金白银地供奉聂政。找的理由是,我走遍齐国,人人都说你是侠义之人,我只想和你交上朋友,真的没有其他的请求啊。你的姐姐就是我的姐姐,姐姐出嫁,我得多送些嫁妆,不能让她在夫家被看不起。聂母病重,严仲子带医官前来,多次探访。聂母病故,严仲子披麻戴孝,以儿子的礼节为聂母送终。严仲子求聂政做什么事情,只隐晦地提了一次,此后闭口不谈。母亲高堂健在,我的身体就不能轻易许诺给他人,请大夫见谅。时机未到,我不敢妄动。聂政这类人,不畏权贵,但受不得别人的恩惠,尤其是这种几年如一日的盛情。说起来,豫让的资质极为平庸,行刺计划也是毫无胜算。但豫让深领这份情,智伯知我,我必以死而报智伯。不管不顾,飞蛾扑火,就是一心要为智伯报仇。《飞狐外传》里,一个叫平阿四的小人物,卑微如蚂蚁的店小二也有过类似的壮举。平阿四其实跟胡一刀毫无瓜葛,只是因为胡一刀对他好,叫他小兄弟,把他当人看,还帮他还了高利贷。他隐名埋姓,竭力将胡斐养大,这一路吃的苦头,自是不用说了。更难得的是,将小胡斐培育出一身侠气。即使过了很多年,平四依然记得胡一刀跟他说的话,世人并无高低,在老天爷眼中看来,人人都是一般。平阿四听了这番话,就似一个盲了十几年眼的瞎子,忽然间见到了光明。遇到胡大爷只不过一天,心中就将他当作了亲人,敬他爱他。豫让从智伯那里受到的触动,估计便如平阿四之于胡一刀。专诸刺僚,伍子胥是策划者,公子光是执行者,而专诸则是最后那把尖刀。伍子胥避难于吴国,不为苟且贪生,只希望有一天能破郢城,诛楚王,报父兄大仇。我助公子取王位,公子助我伐楚国。二人立下盟约,剩下的就是等待一个时机,让公子光当上吴王。伍子胥在街上看见专诸跟人打架,以命相搏。打得正酣时,老婆拿着母亲的拐杖出来,专诸就灰溜溜得跟她回家。又将其引荐给公子光,做局把吴王僚诓到府中,伺机行刺。这场局是有后手的,专诸刺死成功那最好,直接搞定。纵然失败,那就刀斧手冲进去,强行砍死吴王。“伏甲士于窟室中”,“出其伏甲以攻王僚之徒”,“尽灭之,遂自立为王”。至于如何设下伏兵,又不叫君王知晓,这些诗外功夫就是公子光的大能力了。秦国法令,自商鞅推行起,到秦嬴政,已经历六世,凡一百多年,还是如此深入人心,是因为有极厉害二处。无论是谁,什么身份,自卿相将军以至大夫庶人,只要触犯法令,必然要受惩罚。秦孝公的哥哥公子虔,太子的师傅公孙贾,一个被割鼻,一个被刺面。功是功,过是过,有功必赏,有过必惩,执法不依功劳善举而赦免。武士贸然上殿救下秦王,救驾是一件事情,违法上殿是另一件事情,依律当斩。聂政拥有无与伦比的武力,趟过甲士们重重围堵,一口气杀到内府,取了侠累的人头。他甚至都不能算是刺客,因为他不是偷袭,而是光明正大的格杀。豫让痴忠磊落,武功差点,但有着士为知己者死的大美情怀。专诸是完美的执行者,沉稳镇静,比怂场的秦舞阳强太多。至于荆轲,总觉得他并不是真心刺秦,也没有完全做好准备。原因在于,荆轲对面的那位,是历史上热度最高的秦始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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