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昨夜狗一直地叫，我起来了两次呵止它也不管用。看不见听不到有什么异样，可它坚持着，只好由得它。据说狗的眼睛可以透视一些存在于周围而人类又看不见的事物，它究竟看到了什么对着什么发威？我只觉头皮发麻，赶紧回到里间。
迷迷糊糊中，听到门锁被人撬开了，有人弄坏了灯，走进厨房里，狗却没声音了。我和妹一起翻身而起，伸手拦住妹妹不让她出去，可是胳膊软软麻麻地没有一丝力气，说出的话也没有声音。
有些恐惧，找不到任何可以防身的东西，后悔没有把水果刀放在里屋，硬着头皮，开门出去，大门洞开着，那个人黑黑默默地坐在客厅时。我发着没有声音的声音问：“你想干什么？你把我的狗怎么了？”
大概是听不到那个人并不理睬，我浑身发软靠在门框上，继续追问那人：“我的狗呢？”
然后妹拍我醒了，还好只是一场梦。可整个人虚脱了似的，浑身仍是无力，狗儿正安静守在睡房门口。
二，狗儿糟蹋了花儿
这几天没心没绪地，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看什么都不顺眼，下班回来，一开门，狗儿又摇头摆尾凑过来在我身边围绕，厌恶地踢了一脚，痛得它惨叫一声逃开，远远地坐在那儿委曲地看着我。
平时对狗儿挺好的，由得它喜欢好吃好喝地喂养着。它由原来的清瘦苗条变得日益丰满，长得圆滚滚的，象一只大雪球似的不停在眼前滚来滚去。今天是不是有点儿过份了？怎么着也不关它的事，犯得着吗？可想是这样想，情绪压根儿绝望地低落，一直放着的歌曲仿佛在另一个空间响着，耳朵里飘不进一丝音乐。
客厅里妹妹一个人在那儿看着电视，不时被剧情惹得发笑。是那个港星招牌式的无厘头搞笑片，一向都觉得他夸张、庸俗兼无趣，心情好不好都不爱看。
转到阳台上，五盆吊兰长出很长的枝条，不久又会挂下一道绿帘。看到这里我不由回头对跟在后面的狗儿瞪了一眼，它知趣地摇晃了一下尾巴，敛下眼睑，低头走开了。
不是无故地拿它出气。去年的夏天，吊兰们垂下长长的绿枝，一条条一簇簇好象沿阳台挂了一条错落而精致的绿帘，在风中摇曳生姿，连房东看着都羡慕，常对我说：“如果你回家了，我替你养着！”她一定是盼望着这一天的。我笑笑，心说：“才不呢！可送的人多了，几时轮得到你？抠门、吝啬加小气！指不定会怎么对待它们呢？”
可是好景不长，一天下班回来，阳台上的情景惨不忍睹：我的那些花儿们，那道绿帘被撕毁，遍地绿尸花魂。那个气……相信我已经两眼发红，拿着晾衣叉当方天画戟吕布追董卓疯了似地满屋子里追打那只狗，最后它躲到男友的椅子下面，才算小贼狗命有保。
男友抱住我拿走我的武器，还没心没肺地取笑我，眼泪都给气出来了，晚饭当然也无法下咽，一个人在那儿默哀伤神。花儿是我自己养的，当年偷摘来时只是一株单薄的小草，长到如今的枝繁叶茂，是时间与心血的结晶。现在毁于一旦，要有多长的时日才能恢复？我能不心痛？如果花儿也会说话，此时必是只抽冷气，痛不欲生。
狗虽是他买回来的，可平时除了给它洗澡，其它都是我来照顾它的，这只没良心的狗腿子反而跟我作对了！
论年龄，花儿应是它的前辈了。这样地目无尊长，真是没有狗品！狗渣一个！不送它上法庭告它虐待然后关进狗监，怎么平花之愤大快花心？比较起来，花儿赏心悦目、美化和净化环境、斯文安静详和、只一杯水就会有美丽的回报。狗儿贪婪、挑剔、浪费粮食、粗陋且具攻击性，回报的只有污染环境、破坏和制造躁音。
不管我怎么和他理论，狗儿就是毫发不损心安理得地留下来了。
养狗最讨厌的就是春夏和秋冬交季，它换毛的时候，早上一开卧室门,只见客厅里满屋子狗毛纷纷象下过毛茸茸白雪。最恶心的是洗好了锅，准备炒菜时，狗毛就会不期而至；或在吃饭，忽然一根白毛飘落在菜碟或饭碗里，搞得人饥肠上下，顿失辘辘，没了胃口！
为防脱毛给它穿了衣服，它有本事一夜之间变成碎布和钮扣。夏天穿的长丝袜，它拿爪子轻轻一碰，十几大元人民币就没了。新买的鞋子，它会拆得比原来组装的部件还要多。想起单位那些小姐拆鞋面的痛苦，可惜老板不愿意，否则我一定物尽其用带它回公司义务劳动替她们分担。
三，奸诈的狗儿
养了两年了，这只笨狗，除了会听懂“进来，出去，滚出去，出去玩，过来，坐下”，伸着前爪握手，就只会偶然和我拿饮料瓶当足球踢来抢去，争不过我时还耍赖皮，它有一绝招，就是叼起瓶子藏进狗窝里。
身为本地土狗，只听得懂千里之外的湖北方言，居然连当地白话都不会听，每次对它讲，只会一头雾水拿黑多白少的眼睛歪着头呆呆地看着你。真是一无是处。
它有两样最令我鄙视的本领，其一，察言观色。你高兴时，它摇头摆尾，还会人立地走来走去逗你乐；你生气时，它就低着头伏在地上，一双眼睛骨碌碌转动着注视你的反应。那种眼神常常是些见风使舵奸佞的人类才会有的。我骂它是狗中的小人，“小”狗，不是大小的“小”，而是品行不端心怀不轨的“小”，是周先生笔中“衣服下面的小”也。
自从我为花报仇拿叉追杀它之后，只要只有我一个人在家，看见我对它瞪眼睛，就会赶紧躲在阳台上，不叫不敢进来。可是，如果它的保护伞在家，任我怎样地吹胡子瞪眼，它视若无睹了，狗仗人势，此之谓也！
之二，陷害。有一次，男友在客厅看电视，我在厨房做饭，它象平时一样地坐在厨房门口眼巴巴等我施舍喂食。我转过身，并没有怎么样，它一下子跳起来跑到他的面前，用一副受了极度惊吓的怯怯的样子回头看着我。
他不满地问：“你又干吗？”
“你看到我干吗了？”气得我差点儿吐血……
相信如果会栽赃说不定它也会使出来。如果它是人，必又是一代奸相秦侩，还有别人活的吗？发誓等它的那柄保护伞回家了就赶它出门。
四，会数数的狗妈妈
它头一次生小狗，有四只。和它一样全身雪白的小雪，灰头灰脑的小灰，浅黄的毛茸茸黑鼻子黑眼睛端庄的小黄，和一条线从头顶黑到尾巴黑白相间图案对称的小花。
头几天狗妈妈吃喝不挪窝，只是上厕所时才会离开。有一次我将小雪包在毛巾中藏在我的棉袄里。应该不会有气味出来！它出来了，回到阳台上的狗窝，一会儿又进来在厨房和睡房门口转悠了一下，就走到我的跟前坐下，摇着尾巴看着我，好象在说：“还要藏吗？我知道了！”
只好给它放回到窝里。一直不明白狗也会数数的吗？
五，小狗小花
虽然老狗无趣，小狗却好玩儿。才一个多月大，已各显个性。
小花好象是最先出生的吧，我最喜欢的就是它了。它比其它姐妹聪明，警惕，不放过周围的任何动静，一双灵动而亮的黑眼睛总是高度警觉地审视并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警告着每一个来访者，包括我们在内。
一条对谁都不信任的狗，就象一个对谁都不信任的人，必有很强的生存能力和适应能力。人是人中的强者，狗也必是狗中的强狗，完全可以放心它能很好地安排自己的狗生。
它稚气的吠声，比其余小狗们都早了一个星期。小狗也早熟？小花的出类拨萃，让人没法不注意它，也让它早早地离开了狗妈妈，来领养的朋友一眼就看上了它。枪打出头鸟，对狗也适用。
其实小花的过早出局，多少有些“黑幕”，幕后操纵的黑手当然是男友了。
那日，我们两个都休息，正看着电视，小花进来了，它早不满意在自己的窝边排泄。所以，总在找一个合适的位置。鞋子都是一溜儿地放在门边。它看来看去，看中了男友的黑皮鞋。那虽然不是臭源，大概味道也跟毛坑差不多吧。
“找到厕所了！”它可能这样想了，又或者，它经常看到人装在鞋子里，可以走出去，小脑瓜由此类推，装进别的什么，应也会走出去。所以它选了其中的一只，然后准确地将大便装在皮鞋里，一点儿没有外泄，认真干净利落。
哈哈！我抚掌大笑，一向怕脏的男友没有说什么，伸长胳膊提了那只鞋，扭过头笑笑地丢进厕所里。
一会儿，小花又进来了，这小家伙无事不登臭皮鞋。见刚才那只鞋子果真不在了，就认准了大便真的会自己穿着鞋走出去，毫不迟疑地到另一只皮鞋里上演了同样的故事。
聪明如它，或许在纳闷，鞋是要成对才能走路，刚才那只是不是等不及蹦出去了呢？！
“好耶！看来好事成双的道理，小花也懂得！你那只鞋一定想念同伴，这下如愿以偿了，不会一个人呆里面孤单！哈哈！”
笑得我喘不过气来，男友也没有说什么，照样伸长胳膊提了鞋，照样扭过头笑笑地丢进厕所里。
然而，可爱的小花的命运就在这一双会走的大便和男主人提鞋的笑容里，不动声色地决定了。一天下班回来，独不见了小花，问男友，他轻描淡写地说，送人了！
六，小狗儿的命运
小黄全身近乎白地浅黄，象刚孵的小鸭子，不知道长大了是什么颜色，它总是雍容安然地坐在窝里，不象其它小狗好动且对主人亲热巴结。吃饭时不争不抢，总是等我一匙匙送到嘴边才勉强开尊口慢条斯理地文静地进食。那份从容淡定和超然真有一种君临天下的仪态，恬静得象一位尊贵的公主。
第二个送人的是它，新主人看中的也是它那高贵。可惜，一次它迈着公主的步子从容过马路时，惨死在急驰而过的车轮下。其时我正在给它妈妈煮鱼片粥，闻此噩耗，不禁心痛地长叹一声：“自古红颜多薄命，天妒红颜啊！”
小雪笨笨的，白色的动物总是比较讨人喜欢，经常抱它在手里，一次觉得它圆圆的头很好玩，轻拍了一下，不想竟吐出白稠稠的狗奶，吓得我不敢再碰它了，也太娇弱了。所以是最后一个送人。不知道是不是我那一拍之故，小雪平时特不愿让人接近，总是怯怯的，在角落里畏缩着。
送它走时，我用牛奶浴液露给它好好地洗了澡，惹得来抱狗的小孩不停地凑在它身上嗅着，一边嚷嚷真好闻。在人家那儿养到四个月大，已是跟它妈妈差不多高了，见了我们总是欢跳着往身上扑，可惜死了，据主人说吃鸡肉吃的。我家的狗吃鸡骨头都照样精神抖擞，谁知道究竟是它吃鸡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呢？
小灰其貌不扬，象一只大大的灰老鼠。有时我也会拿在手里，羞着它的脸笑它好丑。对于我的评价它也无可奈何。所以四只狗姐妹在一起时，它很自知地保持低调，当送走小花和小黄后，它的本色就露出来了，风头比小雪有过之而无不及。早上卧室门一开，它就小尾巴风车似地摇着，毛线团一样滚来缠绕在你的脚周围，叫人迈不开步子。
我们吃饭时，它则坐在桌前，小尾巴象上了发条从未停过地摇着，亮亮的眼睛看过来看过去的，小样儿倒也可爱。总以为男友最喜欢它的原因，应归功于它那条尾巴。原来狗也不可貌相。
它是第三个送人的，男友婉惜了很多时日。别人来领狗时，我极力渲染小灰的迷人，果然将来人的视线成功地从小雪身上转移到小灰。主要是想让体质弱的小雪多留养一段时间，二是有些鄙薄小灰的奉迎讨好，还掺有一点儿情绪，谁让他那么快地送走我喜爱的小花？
因为住得近，常在上班的路上遇到小灰，它长大了是一条褐色象狼的狗，总是跑过来亲热地挨着腿缠绕着走，赶它，就伏在地上，再作势要踢，它干脆躺在地上四肢朝天对你耍赖皮。现在它也做狗妈妈了。
比较起来，小雪就象一捧纸花，有外表而没有内涵，只能吸引人们短暂的注意；
小花象货真价实的四川麻辣火锅，由内而外地鲜明、辛辣、痛快而淋漓；
小黄则是一个美丽的神话传说，很伤感的那种，传说里的故事没有续集；
小灰是一种酒，看起来平淡，喝上几杯也没有什么感觉，但真劲儿在后头。
七，向往自由的狗儿
升级为狗祖母后，狗儿还是一样的漂亮，不见些微岁月的沧桑。
男友回家后，我也搬了，基于卫生，确实想卖掉它，等买狗的人到了，又反悔，气得来人恶狠狠地用当地话骂我“痴线”，我还得道歉说声“对不起”，是我不好。
真的只剩我们俩时，以前厌恶又不存在了，还有一点儿相依为命的感觉。甚而发现它的一些好来。无论我怎么对它，看到我回来，尾巴摇得就象壁虎的断尾，高兴得围着我转圈。
换了两个地方住，它愣是没有乱在客厅、房间或厨房撒拉，很自觉很准确地找到厕所的位置，只除了不会用水冲。虽还是讨厌它的脱毛，但有它在，可以不用害怕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东西。
每次回家开门时，会看到门下一个黑影走来走去，是它在等着我。开了门，它就高兴地人立起来，围着我嗅去嗅去，象公司的保安在通行检查似的。
以前每个星期放它出去自由溜达一次，然后回来了就洗澡，以免带回别狗身上的寄生虫。现在换了几个地方，怕它迷路或又跑回原来住的地方，有时用铁链锁着它出去转圈圈。
铁链本是非自由的象征物，自由之于它则是加锁链于身。每次我拿起那条链子，它就又跳又叫，高兴的叫声从没有听过的奇特，象在唱一首自由之歌！跳一曲自由之舞！直叫我很愧疚。
这样地养着害它多过爱它。同事曾提议我放它自由，可是一只流浪狗的遭遇真的好过被人圈养吗？而且它并不肯离去，玩够了时，总在我的门外守候。它还是希望回到这个家的，它需要的只是适时的自由。（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