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墟日 | 抓鹅

抓鹅

镇上趁的是三六九的墟，一到墟日，就尤其的热闹。过年前更是火热。打懂事起，每逢年前，我就跟着阿公屁颠屁颠地去趁墟抓鸡鹅。

我家的例规是大年三十要鸡、鹅、猪脚，咸鱼和虾干来祭天地，称作五牲。至于这五牲为什么缺了鸭的份，阿公一直都没说，这就是例规的神秘感。

年前的墟日热闹得很，人车还有牲畜的声音夹杂在一块，各种小摊无秩序地抢占空间，只让出一条小路让人来往。阿公牵着我的小手，穿梭在人群里，偶尔遇见熟人，会打听今年鸡鸭的行情，有时会在卖鸡鸭鹅的摊前参与别人的讨论，议论些鹅的好坏，容不容易宰的问题，或者哪一摊是正式的农家，足日的熟鹅。在这些邻里的讨论和比较中，阿公很快就抓好了鹅，

看着阿公手中那憨厚的生灵，一身灰白的羽毛，两个大黄爪子被又黄又干的稻草捆住，清澈的眼珠子里透着一丝懵懂。常常让年幼的我想迫不及待地帮阿公一起提。阿公说提着翅膀或者脚，我一般只会提住鹅的翅膀，因为它的脚老是踩粪便，又脏又臭。可鹅太沉，往往提一小段路，便只能把鹅归还阿公。

鹅会在我们家养上两三天。鹅爱干净，经常洗身子抓虱子，它们挑食，只吃稻谷，吃东西的时候会把头潜到水里去，然后一跃而出，带着水珠滴滴的声音，啧啧地吃得响亮，吃饱了它们就会张翅拍打，刮出一阵儿风。鹅是合群的动物，年前街上每家每户都抓了鹅，一旦有一家的鹅叫出声，他家的鹅便跟着叫起来，声大如雷，此落彼伏。像在热情地呼唤，又像在悲壮地告别。这些时候，我总觉得它们是可怜的，便上前摸摸它们的头。有时候我会提着小凳子在天井前的台阶看着它们一个上午，看看它们干嘛不吃饭了，或者等上一股振翅的风。记得有一年，抓回来的那头鹅，脚不知道为何受伤流血了，我偷偷拿了很多纸巾帮它止血，它的伤口似乎是好些了，可我也遭了阿妈的一顿恶骂。

孩子做的事情就这么纯粹，不会去要求逢事必须有个理由。所以年幼的我纯粹地喜欢着鹅，养着它们。等它们做成桌上的佳肴，也简单地喜欢那种美味可口。

到大年三十，阿公阿嫲阿妈阿爸就会很早起床宰鹅，我也会偷偷跟着早起，期盼着参与到宰鹅的工作中去。往往我前一天晚上就已经喂鹅吃了很多生菜和稻谷，认为它们能做一只饱鬼，心里也就无愧了。宰鹅是件大事，也是件难事，一般得忙碌三四个钟头。往往是阿公和阿爸两个人合作，一个抓脚按住翅膀，一个操刀。鹅在挣扎中无奈地死去，阿妈急忙打来几桶井水帮忙将鹅毛打湿，然后大灶里的水开了，舀来一大桶滚烫的热水，给鹅润多一次水，这时就考技巧考经验了，太嫩的鹅遇上太热的水，别说润身子，连皮都褪了。可太老的鹅又得用热水，因为：“老人肉韧！”而等到这次开水湿完，便可以开始拨鹅毛，我便有用武之地了。毕竟这是做牲的鹅，拔鹅毛也得讲究，得在头顶、翅尖和尾巴留下几簇毛，才是全牲。而一般我很执着鹅头上的毛，事关我一直钟爱于吃鹅头。拔完鹅毛最快乐的事情是拿着一小袋鹅毛跟收废品的刘老伯换零钱，有时一块，有时两块，可以买上一袋儿糖或一根冰棍。

老家吃的是狮头鹅，老家俗语说：“稚鸡熟鹅，老狗红心桃”。指的便是要120天以上的熟鹅才是佳品。熟鹅肉质厚实，而且肉香浓郁，最重要的是不会一煮就烂。还有一种是养了三年以上的老鹅，老鹅的肉很韧，又是大补之物，煮起来费时间，吃起来费劲，很少招人喜欢。我小时候，家里还没有冰箱，阿妈就会将鹅砍成一大块一大块的，在热油锅里炸，然后放在铝盘子里，盖上纱布放起来。那会儿冬天冷，炸过的鹅放在室温下不单止不变味，反而香得很。到家里来了客人，才拿一块出来，切一小片一小片，混着薑末、糖和盐炒成香喷喷的一碟，成了孩子们桌上争先恐后的大菜。

后来阿爸说鹅还是焖的好吃，阿妈到过年的时候便要来泡沫箱和大冰块，用这样的方法保存鹅，吃的时候把把鹅肉混着香料和生薑过下锅，再在砂锅里用小炭炉焖上一两个小时，肉香和口感都比油炸的好，。到后来家里买了冰箱了，家里也就没有炸过鹅了。没变的是，鹅肉一直是年夜饭的大菜。

阿公也去世十多年了，后来我就跟着阿爸去赶墟抓鹅。我总会执着抓鹅这件事，即使在别的城市工作，临过年前，也会跟阿爸阿妈吩咐一声：鹅一定要等我回去了才能抓。似乎，奢望通过这么的一种形式，让孩提回忆，复苏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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