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许多的兄弟姐妹
我生在一个多子女的家庭,上面有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只少一个哥哥。我们家的姊妹关系总体来是说很好的,尤其在这个为了利益破坏一切情意的时代,我们更是好得稀有。
过去很多年,我一直会说,很遗憾,少一个哥哥。
父母从事水电工作,工作需要四海为家,他们在福建相识、山东结婚,又在湖北住下来,幸亏有葛洲坝和三峡大坝,才得以定居宜昌。父母都是湖南人,所以我一直以湖南人自居,虽并不曾在湖南生长,我对湖南怀有深刻又隔膜的感情。
事实上,父亲还有一个哥哥,也就是我的伯父,他一直生活在故乡湖南新化,养育了9个子女,其中,我有3个堂兄、6个堂姐妹。母亲也有5个兄弟姐妹,养育的表兄弟姐妹更是多达两位数。因为我们一家远离故乡,所以,在以往的印象中,我在这世上的兄弟姐妹是4个。
顺利的日子,我们总是过得非常表面化,好日子如飞逝的时光一般,快得来不及留下什么。我以为自己不需要别人,就这样过下去,和亲爱的人一起,吵架、和好、相爱、欢笑、流泪,没有别的人别的事。那些年,尤其是百岁的奶奶过世之后,我们和故乡的亲人少有联系,逢年过节的通个电话,有特别的事情通个电话,除此之外,没有非见不可的理由。
因为是奶奶带大的,所以对故乡有着深刻体己的感情。奶奶最后的20年住在孙子家里,我叫他三哥,伯父的三儿子。那时候,我常回乡看望奶奶,每次去也住三哥家,相对其他人,我和三哥嫂的关系就此亲密许多。三哥是乡村里有文化的人,他高中毕业,是个能人,记得奶奶住他家的那些年,他曾当过村长,搞过乡办企业;三嫂是非常贤惠能干的孙媳妇,待奶奶很好。20年前,他们家就盖了三层楼的房子,院子里有摇水井,奶奶的床上是席梦思,厕所里有简易的凳子,相当于坐便器。院子是水泥地,可以晒农家田里土里的产物。还养了鸡鸭,奶奶常常坐在院子里,看路上的行人和天上的星星。
伯父是一个怪人,大概是因为聪明能干有独立思想不妥协不将就一根经,反正他一辈子和父母、兄弟、子女较劲,不能和谐相处,干脆各自独立。因此,三哥和叔父(我爸爸)的关系反而比父亲更亲近一些,因为伯父和父亲长得很像,所以他的小儿子和叔父长得也像极了。因为这些原因,我对三哥的心情与其他人也有些不同。
尽管如此,我一直以为自己没有故乡,在这世上只是一个漂泊的游灵,不知何处是归宿。尤其是失去呆子之后,有一种深刻的孤寂无处不在,四下漂泊,如同浮萍,常常掉进悲伤的深洞里,难以自拔。
决定东游是一场自救吧。
最初的想法很简单,算是一次艺术之旅,用艺术洗刷悲伤,甚至忘掉了还有亲人在这边。
三哥一家十多年前就来上海打工,维修和经营复印机、打字机的业务,现在此项业务已经成为湖南新化人的特色产业,全国各地都有新化人开的此类小店。我们通过电话,遇事也会有商量,那年父亲在北国忽然离世,三哥从上海飞过去送了最后一程。可我几乎忘掉自己还有这些血缘亲人,三哥一家,以及9个堂兄弟姐妹,几十个表兄弟姐妹。
在东游的日子里,突然有一天想起了三哥,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如果方便就去看看他,不方便就算了。三哥说:“已经到上海了,什么方便不方便,一定要见面。我们这边有车了,可以来接你。”
就这样定下来,等我忙完必须的事,给三哥留下我住的朋友家的地址,三哥那边迅速安排好了接送我的事宜。这时候知道,我最小的堂妹亦元一家也在上海,他们和三哥住楼上楼下,各自开店,独立经营。真没想到啊!他们的生活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勤劳又肯吃苦的他们现在生活条件今非昔比了。
和三哥一起开车来接我的是亦元妹妹的儿子,9年前在父亲的葬礼上见过三哥,和亦元见面还是20多年前在湖南,那时候我们都年青姑娘,现在,她有长大成人的一儿一女,孩子们都独立成家,她也快做奶奶了。我们都人到中年。
时光的飞逝就是在这样的小事中无情显现。可是,我们兄妹三人坐到一起,立马就有一种亲密和自然,仿佛从来不曾分离。我们在彼此的身上看到了我们亲爱的奶奶,还有伯父、父亲,甚至看到从来不曾谋面又早逝的爷爷。有一种无形却又无处不在的东西,那是血脉的力量吗?
不知道。
可我知道,我跟他们不需要客气和应酬,可以表达最自然最真实最深刻的情感,可以流泪,也可以欢笑。
我们说起奶奶的往事,她对我们的影响穿越时空,她带大了故乡的三个孙子三个孙女,又带大小儿子的四个子女,所以,三哥和我都是奶奶带大的。我和三哥也是跟她交流最多最深入的孙子孙女。所以,关于奶奶,我们有说不完的话。
我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三哥和亦元妹妹的情意。他们不会说那些客气话,也没有虚礼。只是做好满满的一桌好菜,放下一切事宜陪着我,我们可以从任何一章开始说起。故乡、故人和此时此刻。我们的爷爷是清朝的私塾先生,一方最有文化的人,我们的奶奶绝对是有文化有教养的女子,是家族此后一百年里无人能比的女子。我们家是有教养的人家,无论在乡村还是城市生活,那种教养不是学历、不是身份能带来的,是深厚的家庭文化。这文化里有风骨、个性、独立、承担、坚定、无所畏惧、学识教养……
这是我的总结。
我们兄妹坐在一起,在上海的西郊,大半天的时光,仿佛几颗各自飞行的星星在漫长岁月中的一个相交的点,那么渺小,却又包含整个家族的深厚久远。
我有说不出的感动,在此后的岁月里温暖自己。
三嫂甚至邀请我回故乡定居。
说起伯父最后的日子,三哥落泪了。年过六旬的他身体不算太好,也有人生无常的心情了。
三哥和亦元一起送我,一路上,我们还是有说不完的话。亦元妹妹留言说:“我们还有很多话没有讲啊,希望下次见面再说。”
是的,我们还有许多话没有讲。会再见的,不会再过20年了,以后,我会专程回到故乡。因为我在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还有那么多的血缘亲人,那么多的牵念。
是的,我有三哥,不缺一个哥哥。因为我有三个哥哥。
人生一世,是来了愿的吧。那么,我还有许多愿要一一去了。(2016年6月于上海)
时光飞逝,距离2016年6月和三哥亦元妹妹在上海见面已经过去7年了。没想到,湘潭的萍英表姐在四月的第一天突然离世。我许多的兄弟姐妹啊,正在减少,亦元在火车上站了一夜从上海赶回湘潭送,是有情有义的人!这个清明,许多的兄弟姐妹们在湘潭送别萍英表姐,感叹生命的短暂,人生的无常。我们除了珍惜相遇的时光,别无办法。不要错过任何一次相爱的时光,彼此关怀、温暖,才是对生命最好的珍重吧。
我以前一直认为,爱是存乎于心的,不需要频繁地用语言来表达。后来才认识到大错特错。爱一个人,就应该经常告诉Ta,拥抱Ta,陪伴Ta。人生短暂,最宝贵的幸福,来自于爱与爱的表达。--网友
三哥嫂和亦元妹妹
2016年6月我在东游中
那一年在西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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