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母亲节，清晨起来听了一首《天之大》，又听了一首《懂你》。这是歌颂母爱中我最喜欢的两首。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情不自禁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关于“老”和“去”这些词。现在九零后都在自称老母亲了，难道“母亲”和“老”之间有着必然的关联？
刚刚在“Sir电影”的看到推荐《空巢》，有丝丝凉意，和今天满屏花朵与祝福的氛围不是很吻合，——那些听任骗子劫掠压榨的老人果真是蠢与笨吗？还是那些笃笃敲门声和殷殷叫唤声对于寂寞老者本就是一种施舍？
怎样老去是一门学问，靠节日的祝福很难习得。
虽然昨晚我才借前浪后浪鼓吹融合互通，但割裂几乎是必然的，就像没人能代替年轻人成长，也没人能代替我们老去。
翻出一篇十二年前写于博客时代的旧文——
将来我们怎么做老人
我有个好朋友，一家三口，外加孩子爷爷同住。寒假来玩，聊起老人的一些事，觉得很有些话。朋友老公是苦出身，老人一辈子就在无拘无束的田野里过活，喉咙不舒服了，大咳一声，昂首吐去。初来城市，老人自然不适应，有人时他还憋着，瞅没人时就乱吐乱扔。我朋友性格极好，能体谅、能宽容，只是不停地提醒，老人终于不在家里地板上撒野了。可看着楼下没人的时候，他还会吐痰，吐瓜子壳，最后被人投诉到家里。朋友很尴尬，一个劲跟人陪不是。
“楼下真的没人！”老人很委屈。为什么没人的草地他吐一口痰都不行呢？老人的记忆里、逻辑里实在没有这个答案。
老人实在也是个好人，勤劳、善良，看儿子媳妇忙，便抢着要去买菜、洗碗，但常常弄得整个厨房就像个大战场，朋友不得不花双倍的时间去收拾。朋友说：“让他忙碌了他才心安，但他忙碌了我就不安。”朋友不安，一方面是因为拾屁股的事，更重要的是老人的劳动，让她觉得担当不起。
这是悖论：老人是拿来尊重的，不是拿来教育的，那他根深蒂固的坏习惯怎么办？还有老人是用来赡养照顾的，但剥夺他劳动的权利，就会把他逼入孤独，并陷入“我没有用了”的恐慌；如果为他们能行有所愿，我们的劳动可能就是双倍的，而我们又没有双倍的时间和精力可以奉献。
还有一个朋友，公公婆婆倒不是农村的，在老家县里也算是有点声名。他们来儿子家，经常用的是通知的方式，而且永远打着要来照顾儿媳妇的幌子。媳妇生病，老人认为中医就能解决，根本不应该进医院手术。他们试图以自己积累的经验替代儿子媳妇的判断，他们一旦来儿子家，就俨然是男女主人，堂而皇之地安排着全家的饮食起居，他们愿意把老家的一切方式甚至人事都移植到这儿来。
和第一位朋友的贤惠不同，我这位朋友是孤傲而娇嗔的。当他发现人家爹妈和儿子已亲热一家，而自己似乎成了多余人时，伤感不已，忧愤不已。
儿子的家就是我的家；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这些想法在一些老人心目中还是普遍的，这是他们认识中的常规思维。而年轻人会想，我好不容易成家立业，可以当家作主了，却还要在单位听老板吆喝，回家受老人管束，这生活多没意思啊。
我把公公婆婆接来住过，把母亲、姑妈接来住过，最近又和二舅、二舅妈住了一阵子。我很幸运，我家中的老人都是如此温厚善良、通情达理。但和他们共同居住的日子，我也会很紧张。
公公婆婆来时，我紧张他们嫌我懒，不会做事；紧张他们不开心不顺心却不说出来；紧张他们不习惯不舒坦，却假装没事。事实证明我的紧张是有道理的，我婆婆在住了大半年之后，开始莫名其妙地生病，最后在送他们回家之后一切迎刃而解。
太把这里当家，是儿女的负累；不把这里当家，又是儿女的牵挂。这个度真的很难把握。
我母亲在世时先后在我这儿住过两次。第一次我们还住在校园里，母亲怕孤独，一到下课铃响，就趴着窗台望我什么时候到家。一想到那双孤老的双眼在望着我、等着我，我再也不敢在放学后跑步、打球，直等着下班时间一到，就冲回去陪她。第二次是和姑妈一起，两老太都要强，为吃什么菜、走哪条道都能争一下，但又都想哄着我们的口味，而我们又特别想顺着她们的口味。争着、让着之间，都失去了自己最想要的。
我二舅是离休干部，老两口有很高的素质和品位。他们的人生理念、生活准则、健康意识等比我们还高强。但同住的日子依旧让我很有压力。因为老人年纪太大，我不能容忍他们做任何家务活，他们的任何付出都会让我负疚；而老人又特别想干活，他们寻找我们不在家的机会千方百计去找活干。二舅喜欢看新闻，二舅妈喜欢看肥皂剧，家里两个电视他们一人守一个；我们假装从不看电视，一人守一台电脑，于是一个漫长的夜晚，我们四个人做着四件不同的事情，家里异常的宁静。
早已过不惑，儿子也到了恋爱的年龄，很快我们就是年轻人心目中的老头老太了。怎么做才能避免那些尴尬与孤独？我给自己的方子是：不去指使儿子也尽量不被儿子指使，不去依赖儿子也绝不被儿子依赖，不去硬守着儿子也不被儿子硬守，不去勉强自己更不去勉强儿子，不去辛苦自己也不轻易辛苦儿子……一句话，他是他，我们是我们，让我们与他，永远是一座山与另一座山、一条河与另一条河的距离。我不相信融合，假如我们都不想失去自我的话。
注：当年文后的评论，再看，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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