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这个浪漫气息浓厚的日子，小北当然也要凑凑热闹，跟大家聊聊“爱情”这件事了。
之前写文章说过，越来越多人总是把“不想恋爱，只想搞钱”挂在嘴边，逐渐认清“完美爱情”和“理想爱人”只存在于童话之中。
就像《霍乱时期的爱情》中告诉我们的：世界上没有比爱更艰难的事了。
随着年龄渐长，关于爱情的梦幻想象，一点点被现实打碎。
可能对很多女孩来说，小时候看《灰姑娘》的时候，觉得最浪漫的爱情不过如此。
但长大后思索，王子选择借助水晶鞋这样的外物来找寻爱情，是否代表了在舞会上让王子一见钟情的，只不过是那个用魔法构建起来的、在午夜十二点之后就会消失不见的仙度瑞拉，而不是整日埋头打扫的灰姑娘呢？
《仙履奇缘》截图
最近改编自梁晓声作品的《人世间》收获了良好口碑；向往着爱情、愿意为了爱情孤身下乡的周家二姐周蓉，成为了观众讨论的焦点。
《人世间》截图
有人总结了她的糟心经历：年少时抛下家庭的责任选择离开，母亲为她哭坏了眼睛；下乡七年没有探望过自己的父母，回家途中又因为担心自己的丈夫而抛下女儿；甚至是作为大学生回到家中时，她在面对植物人的母亲也不过是掉了几滴泪，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
为了爱情而舍弃亲情，这大概就是大家指责她自私的原因吧。
但她所追求的爱情真的是爱情吗？
不提之后她和冯化成之间存在的种种问题，就说她在下乡时写给哥哥周秉义的信：
“哥哥，亲爱的哥哥，你应该是理解我的吧。人活着要有信仰。没有信仰和行尸走肉无异。可我现在除了爱情，还能信仰什么呢？”
《人世间》截图
相比起安稳地陪在母亲身边，度过这几年的好年华，她更希望活出好人生。
她需要一个可以支撑她前进的信仰，在已经充分拥有了来自父母兄弟的亲情滋润之下，曾经只在文字中见过的爱情便成为了她大胆追求的目标。
与其说她爱上了冯化成，倒不如说她将与冯化成之间的关系抽象成了某种精神目标，并为它贴上了“爱情”的标签。
这就是爱情最危险、最诱人、最充满矛盾之处——披上诸如追求自由、追求自我的外衣，带来极致浪漫和超越凡俗的情感体验，伴随着心跳如雷的悸动，甘甜似蜜的回忆，柔情似水的陪伴，成为点燃我们平凡生命的一簇簇火光。
同时，如影随形的伤害、刺痛和遗憾；让任何人都无法避免。
无论如何，对爱情的渴望、对一段美妙的亲密关系的追求，在任何时间，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回望历史，关于爱情，古人的感触一点都不比我们少。
一部《诗经》，以《关雎》为首篇，不知是否象征着爱情主题在古人眼中的重要性。
尽管历代的经学家费尽心机地掩盖《关雎》的爱情主题，但是当人们读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句子时，仍会透过烦琐枯燥的注疏联想到男女之间最自然的关系——爱情。
爱情究竟从何而来？又因何具有巨大魅力？《莫砺锋诗话》中，莫砺锋老师带我们走进古典文学中情深义重的情爱世界。
在人类的各种感官中，眼睛大概可以说是爱情产生的第一途径，同时也是双方传递爱情的最佳渠道。
除了青梅竹马式的爱情，通过眼睛而达成的惊鸿一瞥往往是爱情产生的大部分原因。
《楚辞·九歌·少司命》里就说，“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这里的“目成”二字，就直接点明了双方的眉目传情；而南朝乐府中《襄阳乐》更说到：“大堤诸女儿，花艳惊郎目。”当你走在大街上，偶然看见一位容貌出众的异性，大约也会不自觉地产生欣赏之情吧！
越剧《西厢记》（上海越剧院红楼团演出）截图
像是《西厢记》中的张生，当他无意中窥见俊俏的崔莺莺，竟不由得惊呼：“我死也！”之后还不舍地回味：“空着我透骨髓相思病染，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
但毕竟容貌并不是爱情的唯一内容。贾宝玉只要“木石前盟”而舍弃“金玉良缘”，显然不是因为宝钗的容貌不如黛玉。
那么，为什么在茫茫人海之中，牵动你心绪的“所谓伊人”却只有一个呢？
这种完成于刹那之间的情感交流，古罗马人认为是男女双方的心灵挨了小爱神丘比特的致命一箭的结果。
在希伯来人的创世神话中，女子夏娃本是上帝从男子亚当身上抽出一根肋骨做成的。既然一对男女原属一体，当然要苦苦寻找自己的另一半。
而在中国古代的戏曲、小说中，爱情一般被认为是源于前生的缘分，这可能是受了佛教的影响。在唐人小说《定婚店》一篇中，就有一位自称是专门掌管人间婚姻的老人，他会将一根红绳系在注定要成为夫妻的男女双方的脚上。
从前在西湖有一座月老祠，门上据说就刻着一副对联：“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可见这月下老人在人间牵起的天定姻缘还是以爱情为基础的。
动画短片《月老》截图
至于诗人，他们并不十分关注爱情的起因，更多的还是将爱情理解为一种人们心灵中自然产生的情感。
在晏幾道的《临江仙》中，当诗人与小蘋初见之时，两人虽未交一言、甚至未经“目成”，无论是她罗衣上所绣着的双重“心”字图案，还是那琵琶声中绵绵的相思之意，都在刹那之间完成了两心相许的爱情。
这个过程是纯粹情感的自然流动，即使时间流逝，诗人还在回忆着与小蘋初见的情景。
真正的爱情就是这样，刹那即永恒，再难忘怀。像是汉代的《上邪》所表达的那样：“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还珠格格》截图
古人的深情是情感的自然流动，任何理智的思考、逻辑的分析都不可能掺杂其中。一旦铭刻在心，就永远无法忘怀。
吴文英的《风入松》就是写的这种刻骨铭心的相思之情：风雨摧春，落花成冢，暗示着旧梦已逝。春寒病酒，晓莺破梦，衬托出心境孤寂。及至清明过却，天气转晴，诗人每日徘徊于西园。西园地处西湖，是词人曾与情人双栖的地方，词人对之梦魂萦绕，经常见于歌咏。
词人分明是到那里去寻觅旧梦，然而物是人非，哪里还有情人的踪迹？
“黄蜂频扑秋千索”两句，近人陈洵评曰：“见秋千而思纤手，因蜂扑而念香凝，纯是痴望神理。”
的确，即使情人的纤手曾在秋千索上留下芳泽，但经过风雨洗刷，哪里还会有所残留？况且黄蜂只爱自然界的花香，怎会扑向美人所留下的芳泽？然而在寻寻觅觅的词人眼里，秋千架上的倩影恍然在目，并与绕索飞舞的黄蜂叠合成一个意象。尽管有空间的阻隔，尽管有时光的冲洗，但真正的爱情已经铭刻在心，永远不会遗忘。
对爱情的记忆其他记忆不同，它不是冷静地进行理智的过滤后的选择性记忆，更不是严谨地依照历史学的原则留下的实录，它说不清楚，道不明 白，却保留着最真切的印象，因为它实在是一个痴情人的梦。
正如欧阳修词中所说：“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北宋词家中抒写爱情的高手多矣，但首推晏几道的爱情词最为感人，其原因正如黄庭坚所说，“其痴亦自绝人”。
若是能由爱情走向婚姻并携手一生固然是最完美的事情了，但要让读者回肠荡气的爱情诗词还要数那些抒写不幸的篇章。
陆游的《沈园二首》就是其中十分具有代表性的诗篇。
二十岁左右，陆游初娶唐氏，伉俪情深。但母亲却不喜唐氏，两人不得已在大约一年后离婚，陆游续娶王氏，而唐氏也改嫁他人。
正是情浓之时，而两人却被迫分开，陆游也将此种爱而难成的心绪书写在了诸多的诗作中，例如他在六十三岁时写道：“唤回四十三年梦，灯暗无人说断肠。”还有八十一岁时的纪梦诗：“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越剧《陆游与唐琬》（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演出）截图
《沈园二首》就写于诗人七十五岁时，而他睹景所怀念之唐氏，早已去世四十年了。
近人陈衍对此就有一段评语：“无此绝等伤心之事，亦无此绝等伤心之诗。就百年论，谁愿有此事？就千秋论，不可无此诗！”
试想一下，迟暮之年重游故地，而时移境迁、芳踪杳然，真是“绝等伤心”之事。贾宝玉在警幻仙子那里听到的《终身误》大概能很好地形容这种状态：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四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沈园
不过，对于爱情的追求显然不能作为一切行为的前提，因为错认爱情而一时冲动地走入或是破坏婚姻都并不合适。
月老祠门口的那副对联就将婚姻与爱情的关系说得很清楚了：“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
只有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才是真正美满的婚姻，并且也是合于道德律令的婚姻。
情人节，便以此语祝福天下所有的有情人！
-End-
编辑：王予立，妍书
观点资料参考：《莫砺锋诗话》，莫砺锋
图片来源：影视剧截图
作者：莫砺锋 著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