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
陈三白先生屡嘱吾为译枫山先生《中秋赏月赋》，此赋乃先生供职翰林院时作也，洋洋洒洒而用典冷辟，艰涩难懂，故推辞之。今观先生赋中有“志先忧而后乐兮，谓希文（宋范仲淹字希文）其吾师”之句，悲先生忧国忧民之志莫伸，心有戚戚焉。故不揣浅陋，勉为试译。错谬之处，敬请高明指教！
白帝（西方的天帝，五帝之一）掌时令，秋神行权柄。太阳运行的轨道向西倾斜，北斗星回到酉宿（星名）的位置。大火星（心宿，指天蝎座的a星）逼近西地，虚宿（星名）布在中天。炎暑的烦酷一扫而空，秋天的清净弥漫。大豆饱满新雨初歇，西风渐劲梧桐叶落。白露生凉意而稻秆芳香，浩然之气浮动而天宇澄清。燕子翩翩回东方，大雁嘎嘎向南奔。知了声哑不再叫，苍鹰迅击而横行。音律合乎南吕（音律之名），西方的统治正盛。恰逢是十五的良夜，刚好是秋天的平分。傍晚的烟云收敛，溪水澄清而山色远映。
这个时候，太阴之精（指月亮）焕发光彩，坎（六十四卦之一）象掛在空中。月亮已上山，太阳还未最终落下。月神驾车，如冰的车轮驰过东海；嫦娥起舞，奏起霓裳羽衣之曲。肃肃穆穆，酒杯泛光；桂树团团，吴刚（传说中的月中仙人，以斧砍桂而不倒）的利斧无能为力。美人的胳膊在月光下洁白如雪，仙姬的鬓发沾露，香雾朦胧。月光既照亮珍珠串的门帘和华贵的宫室，也施光亮给破瓮做的窗和茅草盖的棚。明月普照没有私心，千里万里光辉相同。人间都成清虚的洞府，京城更是蕊珠仙子（道教中的仙女，居住在蕊珠宫）的宫阙。
我因此召集友朋，摆起宴席，酌起清酒，拨动琴弦。对髙天而抒发情怀，邀请好友共赏娟娟明月。唱起苏东坡的《水调歌头》，吟诵晁补之的《洞仙歌》词（宋晁补之，苏门四学士之一，有《洞仙歌.泗州中秋作》词传世）。仿照欧阳修的趣事，写作兴致飞动的文章。可惜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与贤主、嘉宾难兼备，且愉悦这风景的无边。
既而银河西斜，星斗低垂。秋声飒飒自林外传来，桂花香气散于庭院。可叹光阴容易消逝，珍爱良夜而不去休息。各种的喧闹已歇，音乐传自远方。有多少楼台富贵之家，絲竹管弦歌吹沸天，歌舞欢乐正当年华青春。又有多少穷家破巷捣衣声急，杵碎了穷困潦倒之人万万千千的梦。思考人世忧愁欢乐不同，感慨天上的月亮时缺时圆。走来走去，看看天看看地，不知不觉深深叹息，心中凄惨。
有客人对我说：开心的事容易辜负，美好的景致难留住。可爱的明月，在这清凉的秋天。今晚的聚会，追寻玉殿华堂的高会，又不是远游天柱之山。坐在椅子上谈笑啸傲如崔颢登黄鹤之楼，作诗吟咏如同李太白在牛渚的船上。清雅的谈吐滔滔不绝，闲情逸兴浩浩悠悠。人一生有多少日子？不寻欢作乐更待何时？你独自感叹而忧心忡忡，恐怕是象宋玉那样为穷困而忧愁吧！
于是我长叹一声说：你不是了解我的人啊！私下奇怪年轻人偷闲作乐，我那能为国敝民困而开心？嗟叹古贤先哲的心思，本来以人世的悲欢为悲欢。月亮不管人富贵贫贱，人心看月亮却有各种欣愉悲哀。有流落天涯的旅客，家乡万里没法向父母问安；有贬谪远方而孤立无助的臣子，怀着耿耿的赤诚之心。在今天这个夜晚，怀想琼楼玉宇髙处不胜寒。那些陋巷破户饥寒交迫，十户人家有九户一贫如洗，采摘草茎树皮当作粮食。望着明月，唱着鸿雁之歌而悲伤。又有那边境的将士，听着胡笳羌笛的哀声，终老征战于沙漠边城。对着明月，以玉门关为故乡也难回家。月亮照进深深的闺房，有少妇愁断肝肠。冬天的御寒衣服制好而没寄出，盼望丈夫归来而天各一方。月亮照着监狱的门扉，有被缚的囚犯难度茫茫长夜。如野鸡陷入罗网而难逃脱，刻木为法官，画地为牢而铭心刻骨。富贵欢乐聚餐的与贫穷寃屈的纷纷纭纭。苦的不知乐的，乐的不知苦的，互不相干，恐怕也是因为所处的环境不同而变移。我的心情郁闷，独自深深对此有所感触。我的志向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以范仲淹先生作为我的老师。风流倜傥旳庾信、谢灵运（六朝时知名文人）之流，空自旷阔放纵又有什么作为？现在居于九重宫阙的仁爱的皇帝，忧心老百姓的痛苦，一贯早起晚睡孜孜不倦，从来没有闲适象汉武帝那样在开凿影娥之池玩月。自念我一介书生，窃食朝廷的俸禄，一升一斗都是民脂民膏。惭愧没有才能上辅佐皇上，下体恤天下百姓，有什么心思对月欢欣而嬉嬉娱乐呢？你认为我是悲伤秋天的诗人墨客，难道不是小看我，认为我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小丈夫吗？可叹啊，唉唉！唉唉！
客人听了我的话，也好象猛然吃了一惊，心情焦虑而不安宁。于是一同举起酒杯祭祀月亮，叩头祈祷神灵。祝愿国家达到唐尧虞舜那样的大治，使老百姓做尧舜治下的熙熙之民。老人得到安乐，少者有人关怀，万民各得其所。远方归附，近处悦服，都各安生业。监狱空虚，希望人人都不触犯官府。兵器盔甲洗而不用，那里还用得上兴兵远征苗蛮夷狄？家家赏明月，都喜形于色；人人对美景，断绝悲叹之声。那能象唐朝诗人联诗斗句，而昼夜狂欢。我差不多象虞人弹琴，而消解你的烦恼心情。那么我和你不独夸耀今晚一时的快乐之事，而且更祝愿大明皇朝世世代代永远太平。
2022年1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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