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欺堂记》外传

章一中

宋绍兴十七年（1147）的一个初夏，天气晴好，没有烈日的暴晒，也没有要下雨的迹象，而且还不时有几缕微风吹拂着脸面，好不惬意。此乃正是风调雨顺悠哉悠哉而游的好日子。香溪范先生，忽而突现出门走走的想法。他沿着范家花园，绕着曲折小径走上了香山之巅宝塔脚下。虽没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却见到了东山之上云雾缭绕，从山涧狭谷之间穿行，一会儿列于如翠屏中，增添了如画的美感，一会儿变化着如龙如马、如狮如猴动漫。它们跳出了山巅，时而耀武扬威，时而低头垂眉，时而又消散于渺然间。山间松林如青旗随风摇动，那山壑间如笙如竽吹奏着美妙的自然乐曲。先生有感而发，随即吟诗一首《咏东山》，诗曰：

烟嶂巍巍列翠屏，松杉高下郁葱菁。风生万壑笙竽触，拟向林间筑小亭。

由于吟出了“小亭”两字，猛然间想到四哥润州通判范浒修建的秀野亭去看看。范先生的为人做事是一旦想到便马上行动，决不拖拉。他走了里许，上得徐景山。人也有点疲倦，气也有点急喘着，便坐在了亭子的座椅上。秀野亭位于长山金华北山的最高峰，又沿皇峰尖至老鹰岩，再沿屏风山至“龙脉之头”的香山。徐景山是龙脉的前脚爪，此山不高，海拔不足八十米，山上别无它物，翻滚着一些不大的鹅卵石，连小灌木都长不大，风景实在是太差了。正因为风景差，范浒才把秀野亭建在山顶上，以增添秀气。秀野亭处在古城塘东侧，它与半山亭在古城塘的北面一左一右，更像是两个守望农田的巨人。自此古城塘慢慢地被人称之为“亭后塘”。塘中甸甸荷叶滚露珠，朵朵莲花呈粉色，如十七八的美少女，半含羞涩半遮脸，半露半藏地在荷叶丛中。人们站在山上向南看可见长山青翠如画的山峦；向北看可以一览古城塘下灌溉的四千亩农田，蕴养着数千人的温饱；环向四周只见窑灶浓烟袅袅而升，象征着香溪陶瓷工业强盛，经济的发达。先生思索着如何才能把美好的山、云、水、亭与主人心迹寄寓在诗句里，随之吟颂而出《秀野亭》，诗曰：

山作屏风云作篱，岧嶤亭子俯涟漪。绝知此地风光好，直谓主人心迹奇。

侧塞乱花红被径，擅栾高竹翠缘陂。惠莲自喜陪幽赏，判却归时倒接篱。

香溪范先生，他对兄弟的情谊很深厚，尤其对四兄范浒更甚。范浒，字茂安，大观己丑（1109）年进士）。范浚从小都受到四兄范浒的特别照顾，在他出仕之前，都一直带在身边。这时，原本好心情的范浚，却因最后一句“判却归时倒接篱”，想起了十几年前四兄茂安任永嘉知县时来信欲为其作《不欺堂记》的情景。

那年，四兄范浒任永嘉知县。永嘉是山多地少土地贫瘠，民不富，俗不淳而彪悍之名远播。范先生思兄之切，不知茂安兄在哪里任官是否顺利？

范浚先生正在思虑间，是心有灵犀，还是互有感应。忽然接到一封由永嘉县邮寄来的家书。范先生马上撕掉信封，拆开一看，原来是四兄寄信来，想让他写一篇《记》。信上说：“我在永嘉当县令已一年多，官声还好，我不是因为自己能力强而闻名，却是有幸被永嘉很多的绅乡士人夸赞，他们说我，'不强横，不狡猾，治政清廉公正，恩惠施于治下’，于是，有了政通人和，县衙门前非常安静，没有人来投诉、闹事。”显得茂安公不是不做事，而是治理得很顺畅，没有其它事情可做。茂安公只在偏厅的东堂放几枚砚台，写写画画，空闲时也就睡榻在东堂。所以，把东堂名之为'不欺堂’。用来省察、警示自己，努力做到为国为民为政清廉。并不仅是我不欺人，只是我自己不能自欺罢了。来信目的是要求八弟茂明为他写一篇《不欺堂记》。

香溪先生想到并为之写了一篇《温州永嘉县不欺堂记》，其中说到：“四兄管理着黎民百姓，处在如简陋的居室里，治理县事纠纷如掌控。使不法之民能够自新改过，一县之下，没有诉讼至县衙。不是'不欺’两字就能够达到的。古人曾经说过：'心意真诚的人,是没有自欺的’。是心诚于此，化解于彼，才能达到不令而全民应之，行于令之外啊’！是古就有人说：“人有三不欺，不欺我，不欺人，不欺己”。优民不忍欺者，是欲欺之而不忍，是犹有欲欺之的心态。而茂安兄厚重清廉，治政先治己，知心不欺，不是人不欺我，也不是我不欺人，而是强调我不欺我自己。这是茂安兄的自谦之学，于以感人，人将自化，根本没有萌发出欺于心者。浚公以自己所论的三不欺，是用精诚的言语来告诉大家，并且以为《记》。

无论茂安先生，还是茂明先生，他们所作的诗，所做的事，还是所建的亭，都是符合于三不欺的淳良忠厚之心，也是符合他们的笃行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