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怎样的父母
文：刘墨闻
图：请回答1988
—————
老白：
见字如面。
忽然有些殷羡你，没有过双手捧着一个生命的体验，感受不到那种神奇，很多人和我说，从听见婴儿啼哭声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开始翻天覆地的变化。
成为父母是怎样的感觉，我没想过，在我看来那该是一件无比神圣的事，需要更多的责任感与耐心，还有更好的品质。
有时也想过，我们常说为一个人付出了多少，计算物质，时间，觉得那是付出，我总怀疑那只是种错误的自我价值判断。在我看来，为一个人而让自己变得更好，才是更难的事，只有自己知道，变好要吃多少苦，要有多少个咬牙挺过去的瞬间，才能成为对方的骄傲。
我会战战兢兢地想这件事，自己到底有没有品质，成为一个好丈夫，或者好父亲。在一个下午茶的闲暇，我和一个同行的老大哥聊天，他告诉我成为父亲最难的，是直视剖析自己的答案。
你退到了人生的最后一步，再也不能蒙混过关，不能逃避哄骗，你身后有人了，退无可退了。于是直视自己的缺陷，希望制止它们，不想它们再出现在孩子身上，可是已经很难了，它们在你身上走了好远，你后悔，恐惧，怕它们会对孩子有所影响，甚至是伤害。
所以我们过去不愿意面对的那个自己，那个缺点无数，自私懒惰的坏人，我们要面对真实的自我有多么不堪，然后小心翼翼地避开，不让孩子看见，希望他们不受影响，更希望维持自己在孩子心里的形象。
确实是一件非常的事，就像童年时，我们坚定地认为自己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未来肯定会站在世界的尽头，眺望路过的风景与成就，理想远大，未来尚远。可成年后的大家都相差无几，最终也还是如毛姆所说，我们拼尽全力，过着平凡的一生。
走下神坛的，不光是我们的未来，还有身边的爱人。
家庭生活是俗套的，甚至不如同居还偶有惊喜，孩子更像是一把锁，把你牢牢锁在家里。上了年纪以后，回望自己爱过的人，觉得他们都是如此的普通，自己曾经的执拗只是对自我的追究，不肯放下，继续憧憬未来，只是一种无法满足的欲望，所有爱情都会泯灭，然后只剩感情与默契，所以爱不在长久，爱应该在当下。
这样想确实很难接受，爱情理想都没了，是自我的否定和未来希望的泯灭简直是暴击。于是更多的家长重新寻找火种，他们把希望埋在孩子身上，自己的未来已经葬送，失败的经验已经不能克制，对孩子过早地担忧起来，开始总结下一代的未来。
这是不是爱呢？也应该是吧，可是涂在刀口上的蜜，舔起来要格外小心。把无望的人生锁定在孩子身上，心里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持续的自我感动让人堕入一个循环，再加上一个失败人生的经验，化学反应出一个控制欲超强的怨念，变成孩子的灾难。
现实中许多家长生孩子，不是因为自己想生孩子，喜欢孩子，而是觉得自己应该生个孩子。怨念产生后，自然会有“我生了你，你的所有都属于我”的奇怪想法。
一种是“我爱你，所以我养育你。”甘心接受你的缺点，失败，调皮。
一种是“我养了你，你怎么可以。”对失去控制的愤怒，一直纠缠下去。
所以如果我成为了父亲，肯定不会对孩子说：我为了你卖命的工作，赚钱养家，我多么辛苦。
我只想对他说我所做的努力，完全是为了我自己，我们都在成长，我的辛苦是因为我想成为更好的儿子，更好的丈夫，更好的父亲，拥有更好的生活。这一切不是为了谁，你只需要毫无负罪感地长大，然后开启自己的人生。
数日前，一个保温杯让中年危机的话题走向了高潮，第一批受互联网影响的人开始步入中年，大家推了推眼镜，认真直视困境，可多数人给我的感觉却是因为恐惧中年危机而产生的危机。每个人都意识到了问题，但都没有办法解决，陷入的该是这种危机。
三十岁高低不就，四十岁被年轻人打倒，五十岁认输也不能退休，六十身体坏了，哪也去不了。听起来惨绝人寰，于是纷纷悲伤开始预售，人群共饮此杯，而后做兽鸟散。
是的，为自己找理由，可以这样去说，不是无病呻吟。可是反过来看，一生顺利无病无灾家庭圆满，该是很幸福的一生，大多数中国人活不成这样，知足常乐的人期盼过这样的生活，在毫无理想可谈的年代，更多人的努力，只是为了平安。
《当幸福来敲门》里，爸爸最终面试成功，他走出写字楼混入了急匆匆的人群，像一个正常上班族一样走在街上，他泪眼朦胧，终于能和那些奔波的人一样了。这就是他的愿望了，能有一份工作，养活孩子，能像大多数人一样奔波，有同事，公司，工作，早出晚归，就很好了。
很多时候的困境，都是我们自己给自己的，当下的桎梏还在，却一眼看到十年后。坐下来检讨吧，就在此刻，我们重新走一条路，只是为了不重蹈覆辙。
但是我们决心解决问题的态度和方式，以及重新面对的勇气，才是给孩子最好的财富，我们不把繁重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年轻的个体上，不必惶恐度日。只有先释放了自我，才能释放别人。
一个年长的亲戚和我说，他太想当好一个父亲了，每一个和女儿打交道的细节都被他关注，交流的态度，相处的方式，家里摆放的书籍，学琴时老师的挑选，他想着这一切会给孩子带来怎样的影响。
可是等女儿上了大学以后，他发现这些细节是多么的不值一提，他的女儿和他如出一辙，注重和人交往的每个细节，对新生事物怀有好奇，大方，内心强大，真实又自然。
老白啊，原来孩子要从我们这里学习的，是我们如何与自己打交道，如何面对自己的平凡与执拗，如何与自己和解，而不是控制一条正确的人生，保证平稳降落。人生哪来绝对的安全，我们得会做处突演习。
即使准备了很久，在这件事上，所有人也都是新手。
我忽然不再觉得战战兢兢有多难堪，老了一些才明白，那种小心翼翼的爱，有多难能可贵。就像你双手捧着孩子，却从未言及自己的希望。
他会是音乐家吗？律师？还是歌手，或者和你一样，当个建筑师，希望他不要遗传你的脱发。当然，或许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快乐就好。
往前吧，不要后退了，希望我们都有重头再来的勇气。你的妻子很伟大，向她致意，我知道你非常爱她，珍视她。
当森林甬道遍布，我也只有祝福。
眉目舒缓 万事顺遂
墨
○●○●○●
“ 你一直在赶路，别人留不住你，
所以你也留不住别人。”
刘墨闻
青年作者 设计师 马戏团团长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