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宋文榜
七三年,我被划分到一中读高中,上语文课时,认识了宋文榜老师。他个子瘦小,派头十足,稀疏灰白的头发向后梳理得整整齐齐,穿一身青灰色中山服,皮鞋永远是那么耀眼光亮,那是他二夫人的功劳,他有两个老婆,文革中因此被批。在校园里他时常挺胸迈着八字步,手持教案背手而行,目光仰视秋风落叶,夕阳余晖,而很少正眼看人,是一个十分傲慢的旧文人形象。他解放前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系,几乎能背下红楼梦的前八十回,后四十回他不屑于顾,他认为后四十回通篇胡说,文革中红卫兵批斗他,在他身前身后挂满长长的大字报,就象穿着大字报长衫马甲,他仍然以京剧老旦的八字步登台挨批,令红卫兵笑倒一片。
那天讲鲁迅的朝花夕拾《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他把教案放在讲台上,双手撑着讲台,环顾教室,大家很安静,于是他抑扬顿挫地念起了课文: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忽然,安静的教室传来响亮的吥的一声打屁声,他有些不屑地环顾全班同学,停顿片刻,才接着往下念,刚念了一句,又是一声响亮的屁声,吥一吥一,他有些愤怒了,质问,你这搞的,直截把这里搞成三味书屋了,这是课堂还是三味书屋?我们好不容易忍住,不敢笑。他环视课堂却找不到目标,他停顿了更长时间,然后咳了数声,一口浓痰,从他站在讲台位置的口中,吐地一声,飞出窗外。后来上课,遇有打扰,或他不快的时候,他总是喜欢飞痰,己是他标志性配置,凡他带过的学生提起他,都会笑谈,那是他标配,人老了,抽烟多,以此清肺。
其实宋老师课间也还算随和,特别是打起乒乓球来,象个孩子,他持拍是大指食指捏着球拍颠端,球拍象个吊锅甩动,奇怪的是一般人打不过他,他送球总是忽左忽右,令人难以招架。有一次他点名让我上去与他打,他三下五除二把我打了下来,还说,你叫园华,我看你是一点也不圆一点也不滑。在正课之余,他给我们插讲他在大学里的文字训练,就举例了偏傍部首对子诗,"芦苇芊芊节,芥茉苦苦芯",让我们依样画葫,翻字典查找,我找出了"′芙蓉若芳菲,蔷薇落草花″他当即点头说还行。最后他提高难度,要我们在五句诗里嵌进金木水火土,他出句"钢铁铸钩钗"我们一起翻字典凑出了后四句,整体诗是"钢铁铸钩钗,树林植柏桦。清浪淘流沙,灿烂烟烧燃,城墙堆圣塔",当时觉得有点烦,现在想来不枉然,他不愧为本市语文教学头牌,至今仍觉受益匪浅,那个可爰的小老头,真是永远令人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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