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远村
豫西某市的郑远和从市环保局局长任上退居二线后，在调研员任上赋闲了两年，满六十后正式办理了退休手续，算是真的成为了退休老干部。
郑远和虽说退休了，作为他曾经的下属，我见了他依旧恭称他为郑局长。
“呵呵，已经不是局长了，叫我老郑就行了。”郑远和听我这样称呼他，就笑笑说，“我一退休，就听到有人叫我老郑了，哈，也挺好！都退休了，听人叫老郑也挺亲切呢！”
我就笑着说：“嘿，郑局长您就是退休了那还是正处级待遇，叫您老郑那只能是平级的同事或者新结识的朋友吧？我们这些做过您下属的，至少也得称呼您是老领导呢！”
郑远和就又笑笑说：“这人一退休，不管弄啥还真不能还跟在任的时候一样。那你想咋称呼我就咋称呼吧。我可是知道自己也不是局长也不是领导啦！”
“老领导，您这状态真不错！”我见郑远和这样说，就夸了他，“有些领导退休了也还放不下个架子。越是那样，越没人把他当回事呢。您这样，先自己放低了身段，回归本真，也是拿得起来放得下呢！”
“到哪座山唱哪出戏嘛。”郑远和这样说着，突然就问我，“咱们局里那几间文娱活动室现在还照常开放吧？”
我因为知道情况，就回答：“按您在任时的规定，礼拜五晚上11点之前和双休日里，乒乓球室和几间棋牌室都还开着。就是那间练书法的活动室笔墨纸张开支有些大，局里开展厉行节约活动时给撤销了，现在变成了红色教育阅览室。”
郑远和就说：“只要那几间棋牌室还在就可以。我在任时还是局里搞棋牌大赛去过几次，后来工作一忙，就很少光顾那里了。这退休了我不是看电视就是刷手机，也觉着无聊，想去那里找人下下军棋打打牌换换脑筋呢。”
也许郑远和是担心届时找不到玩伴，说话间，他便约我道：“兴常，你这个星期五晚上有事没有？没事就陪我下军棋吧？到时候看，有人愿意跟我对阵了就下暗棋，你当公证人。要是只有咱两个，那就来明棋。”
既然是老局长相约，又是这么点要求，我还是不能不给他面子。这就当即答应了下来，约定星期五晚上7点半到局里的文娱活动室下军棋。
这天晚上，我赶到文娱活动室的一间可以下军棋的房间时，却见郑远和已经和一个棋友下起了明棋。那个棋友我也认识，是早几年病退的局办公室副主任柳成荫，柳成荫年龄比郑远和还小上一两岁。在任的时候，名声并不怎么样，主要是媚上欺下。见了比他大两级以上的领导，就一副笑脸，却是不服气比他高一级或高半级的同事。这就和办公室主任尿不到一个壶里。更瞧不上比他职位低的同事。有道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结果十多年下来，职务比他低的也有升到处级岗位的了，当初他不服气的郑远和还当过他好几年的局长。柳成荫就郁闷着，没人的时候便整天阴着脸，只骂自己运气不济。见了郑远和，那也还得强装笑脸。熬到离退休还剩几年，干脆以病退为借口，回家过上了清闲生活。
我进了房间，眼见着柳成荫正眉飞色舞地朝郑远和挑衅性地说：“老郑，下军棋打麻将也好，下象棋打纸牌也好，不是吹的，你在我面前都是羊屎蛋下锅，不是对儿（豆儿）。以前我好像见你也在参加节庆活动时下过军棋，打过牌，都是赢的时候多。嘿，那还不是对手巴结你的？你这退休了，再搞棋牌活动可要看你的真本事喽！”
听着柳成荫这话，一般人也会觉得刺耳。我就用惊讶地眼光看看柳成荫又瞧瞧郑远和。柳成荫依旧得意洋洋地，郑远和却笑笑说：“柳主任这下总算说了大实话。看来，人在台上总是当局者迷呀！对了，现在好了，咱都是平头百姓了，那今晚你柳主任就拿出平生本领，来跟我决个高下吧。”
柳成荫却笑着说：“嘿嘿，跟你这臭棋篓子下棋，还用拿出平生本领？看棋吧！”说着，就又掀开一子。却是一颗炸弹。郑远和也索性在炸弹旁边揭了一子，却是个自己的司令。柳成荫自然也不客气，一家伙就轰掉了这个最高长官。接下来，双方你来我往，总是郑远和时运不济，军营被柳成荫占据了三分之二，加上又被柳成荫用一个连长和一个排长爆毁了两颗炸弹。按常规打法，两个人这开局第一棋，郑远和是大概率要输了。
柳成荫便更是高兴，高兴着还朝郑远和说，“你那大名可真没起好啊！远和，远和有啥球用，近输还是和不了呀！”
郑远和听了，脸上还是一面笑，说道：“是和是赢是输，走着看嘛，两军对战，不到最后还说不定鹿死谁手呢！”说着话，便用工兵奇袭了一颗地雷。
也是天意。看似具有绝对优势兵力的柳成荫开局还是输掉了。输在郑远和用多个棋子换出了空档，用仅剩的一个工兵又挖掉了两颗地雷，又用最小的一个排长扛了敌方的军棋。
“嗨！这棋纯粹是运气了你！”柳成荫输了还不服气，就说，“明棋主要看运气。老郑，咱都不用靠狗屎运了。王兴常，你来当公证人吧，我和老郑干脆下暗棋，暗棋最讲究排兵布阵，运筹帷幄，明争暗斗，我让他领教领教！”
郑远和这就点头应允了。
于是，两人约定三局两胜，这便下起了暗棋。第一局，郑远和却是开局不利，输掉了。输了第一局，柳成荫便又兴奋地嘲笑郑远和：“看看，一来真的就试出当官的是外强中干了吧？绣花枕头，不好使呢！”
郑远和也不搭话，这便摆好了第二局。第二局却是兵来将往，打成了平局，接理便延后再来两局。
第三局，柳成荫便格外认真，已不敢贸然行事，总想引诱郑远和首先发动攻势。结果呢，郑远和就损失了一个军长和两个师长。眼看郑远和棋子越来越少，柳成荫便掩饰不住地笑眯眯了。结果就误判了形势，司令撞上了炸弹。
这一局，形势在最后出现逆转。郑远和反败为胜。
“再来！”柳成荫这便上了劲，还用不太信任的眼光看看我说：“王兴常你可看仔细了。别拿错败子啊！”
我便笑笑说：“我还不至于认不得那几个子的名称吧？”
这便再开战局。这一局，柳成荫似乎是志在必得，但郑远和却是不愠不火。两个人斗来斗去，又来了一个平局！
“再来一局，如果战平，就算我输！”柳成荫很牛气地说道，“嗨，我还真就不服气整不败你个下台干部了！”
“咦，柳主任，这话说得不得劲吧？”我听柳成荫这么说，就正儿八经地提醒他，“你好歹也是个老同志了，说话咋一点不讲究呢？”
“哈哈哈，老柳说得好着呢。咱本来就是下台干部呀！”郑远和却不怒反喜，对柳成荫招招手，声明：“我这次跟你也一样，和棋算我输了。输了我请你喝酒！”
柳成荫这就笑着补充：“一言为定！你输了就请我喝五粮液吧？茅台我估计你也不舍得！”
“嘿嘿，我准备两瓶67度的老白干，包你喝美！”郑远和说，“你输了呢？”
“我准备两瓶闷倒驴！哈！”柳成荫说罢，放肆地说道，“只怕你老郑没福气被闷倒呢！”
“闲话少说，开整吧！”郑远和首先攻出了一子。没想到，这一开战竟如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很快便将个不可一世的柳成荫杀了个溃不成军。
“这家伙！这家伙！”柳成荫眼看败局已定，就迁怒到了我，质疑道 ，“你这个公证人是不是乱放子了？我要复盘看看对阵的情况！”
我轻蔑地朝柳成荫一笑道：“早防着你这一招了！”说着，就把码放得泾渭分明的对阵棋子给他看。这一看，柳成荫便泄了气。捂了肚子，挤着眼说道：“他奶奶的，我这肚子咋突然疼起来了。不行，我得去拉泡屎去！”
说完，趁起身的时机，一支胳膊就失去了平衡，挑乱了棋局。
“赖！”我一看，就气愤地说，“赢起输不起，这算个啥人……”
郑远和却制止了我，笑着朝往外走的柳成荫说：“柳主任慢走。想喝闷倒驴，我给你备两瓶吧？！”
柳成荫再不答应，疾步走人了。
我望望郑远和，不解地问道：“老领导，您咋还搭理柳成荫这号小肚鸡肠的人呢？”
“唉，我下台了，以前有意无意得罪过的人总要面对。见了面，还是低调些，给他们一个发泄不满的机会吧！”郑远和见我替他打抱不平，就心平气和地说，“退休了，咱就回到平民百姓的位置，最好能跟原来的下属打成一片。反正咱也不是跟他们有私人恩怨，这样平等混上两年，就都相安无事了。”
我望着郑远和，佩服地说：“老领导，您可真想得开！”
“哈哈，想开了才开心嘛！”郑远和笑着回答，笑得好爽朗。
后记：这次下棋不到两个月，有次柳成荫见到我，提起郑远和来，又改称为“郑局长”了。还拜托我再约郑远和去局文娱活动室下军棋，并且声明把那次输棋的酒局也补办了，他还特意把请客的酒由闷倒驴换成了五粮液。
我起初不知柳成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后来才听说，郑远和的女婿从外市调入本市发革委当了副主任，而柳成荫的小女儿正好是考入市发革委一个科室才两年的公务员。
嗨！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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