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欣交集
1942年,63岁的弘一法师在人间走完了他全部的路程。在他圆寂的前三天,支撑着写下“悲欣交集,见观经”的最后墨迹。
由于是最后的遗留,直到今日人们对“悲欣交集”的揣摩依然各持己见,争论纷纷。
钱仁康教授说,弘一的“悲”是悲悯众生的苦恼,“欣”是欣幸自身得到解脱。言外之意,“悲欣交集”四字不是弘一对自己一生的总结,更不是针对世俗,而是站在佛的角度看芸芸众生和生死:悲悯众生苦恼,欣慰死后得到解脱。
“佛的角度”?我不禁要问:
佛要如何面对死亡?
对佛教徒来说,死亡可怕吗?
佛教徒对死亡的态度随着他的修行而改变。
对修行还没有达到成熟地步的初学者而言,死亡是可怕的。面对死亡跟我们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他们会感觉自己像陷阱中的鹿,想不择手段地逃离。
随着修行的进步,他们不再去无意义地思考如何逃离死亡。由于他们对死亡开始有了一点点的认识,于是会去了解如何能平静自信地度过死亡来临的这段时间。
接着,修行更进一步,他们会感觉人生到死亡犹如一块田地,而自己好像一个农夫,耕好田,细心照顾好所有的农作物,不论气候如何,他也不会忧心,因为他尽力了。花一辈子功夫去转化自己的人,心中不会有遗憾,
最后,程度最高的修行者想到死亡,心中会感到喜悦。他们会认为“有什么好怕的呢?”所有对财产的执着,对个人自我概念的执着,甚至对现象有任何真实和具体存在的执着 ,已经消失。死亡已经变成了一个朋友。它只不过是生命的一个阶段,一个简单的转折。
所以,佛教徒应该随时想到死亡的念头。这绝不是悲伤或悲观的想法。这种思想反而激励着佛教徒去利用生命的每一个时刻来转化内在,不要浪费珍贵的人生。如果你不去仔细思考死亡和无常,就很容易会对自己说:“我先来处理我现在该做的事情,让我完成现在要做的所有事。当我做完了,我就可以看得更清楚,就可以让自己转向心灵事务。”
如果我们活着,认为前面有无限的时间,而不是活得像只剩下几分钟生命,这是最致命的陷阱,因为死亡随时可能会来,毫无警告的,死亡的时刻以及造成死亡的状况是完全无法预测的,所有一般生活中的状态——走路、吃饭、睡觉——可以随时转成死亡的原因。
一个修行者必须随时记住这一点。当一个隐士早起点起他的炉火,他会想一想,第二天他还在不在?还能不能再点一次炉火?他呼一口气后,再吸气的时候就认为自己非常幸运。所以,思索着无常和死亡永远是一种对心灵修行的激励。
哲学不相信死亡后还有生命
蒙田《随笔》其中有一章的题目是:“作为一个哲学家就是要习惯死亡。”
帕斯卡的《冥想录》中有一个观念:我们永远无法知道主什么时候会点到我们的名字——十年后,还是五分钟之后?就算哲学脱离了宗教意味,它也经常宣称是在对死亡做准备。
所以对死亡的观点,佛教也并没有更多的创意和更大的创新。哲学像佛教(宗教)一样充满着各种对于死亡的看法,从而让人可以更容易接受死亡这件事。
广泛地来说,针对死亡的观点可以分成两类。
第一类是相信我们会继续存在。一旦我们认为死亡之后还继续有生命,灵魂不朽,这就足够让我们依据某些特定的规范生活。从宗教的角度,这是避免所有人类的罪恶,这样我们可以确定在死亡之后能继续处于某种舒适的状态之中。于是死亡就变成了某项生命的历练,带领我们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更好的世界。这种类型的原则就是说,死亡其实并不存在,唯一令人担忧的是我会得救还是会被处罚。虽然佛教不是有神论的宗教,但佛教中的心灵技巧让死亡变得可以容易接受便是这种不把死亡当作的形而上系统
第二种广义的逻辑纯粹是哲学性的,不相信死亡后还有生命。这种逻辑有赖于某种信服和智慧的培养,让我们告诉自己,我们称为“我”的这个生物事实,只不过是动物中的另外一只动物,必然会毁灭和消失。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要学习接受这一点。
在这个主题上,哲学家们展现出相当的创意,提供了一些动人的辩论,让死亡变得更容易接受。举例说,伊比鸠鲁用了一个著名的逻辑说明:我们不需要恐惧死亡,因为我们永远不会碰到它。只要我们还在这儿,它就不会发生;当它发生,我们就不在这儿,所以恐惧死亡是没有意义的。
伊比鸠鲁最关心的,就是希望能够让人类从不必要的恐惧中解放出来——恐惧鬼神、恐惧死亡、恐惧雷电、地震等自然灾难——所以他试图用一种非常现代的方式来解释这些现象,说明他们时有原因的,遵行特定法则的。
所以无论是佛教还是哲学,我们不难看出,它们最终的目的都是要寻求消除对死亡的恐惧,并以平静甚至乐观的心理去接受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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