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年,在疫情牵引的社会思潮转向中,两个小众的题材分支开始进入大众视野。
一个是殡葬题材。从《人生大事》到文艺片《不虚此行》,从喜剧片《保你平安》到网剧《三悦有了新工作》,这些影视作品敢于直面死亡抒胸臆,且被普遍接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疫情之下,人们被集体重塑的生死观。
另一个则是返乡剧。年轻人在北上深逐渐“卷”不动,被福报挫伤,这时天边飘来一朵故乡的云,不停地发出召唤:归来吧。
春江水暖鸭先知。目前已经有国产剧响应了返乡的召唤,如正在拍摄中的《故乡别来无恙》。作为《我在他乡挺好的》的续作,这部剧依然是女性群像故事,不过故事发生地平移到了故乡,讲的是一起长大的四个女孩因人生转折而重聚的故事。
待播剧《去有风的地方》也是返乡主题,刘亦菲饰演因生活陷入低谷前往大理云苗村休憩的许红豆,李现饰演辞去高薪工作回乡创业的精英人士谢之遥。
返乡剧是否可以突破都市剧对当代题材的绝对统治地位,目前我们无法得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凭借着对年轻人生活变化的洞悉,擅长平息痛楚、治愈人心的返乡剧,的确等来了它的好时机。
“不再以《坂上之云》为动力,而是陷入了低欲望生活”。
脱轨与返乡,是日本影视作品多年来十分热衷书写的主题。如黑木华主演的《凪的新生活》和桥本爱的影片《小森林》,主人公都因无法融入喧嚣的大都会,而陷入失序状态,于是决定抛弃工作与爱情从头再来。这些影视作品诞生于日本独特的社会语境。
《小森林》《凪的新生活》
黑暗都市丛林中,潜藏着无法跨越的真相,还有一批被折叠的抑郁“失败者”。从《东京爱情故事》这样风靡东亚的偶像剧,到如今贴近日常的风格,坂元裕二创作生涯的转向清晰可见:为少数派,甚至可以说是失败者而创作。
东京固然残酷,但残酷的大都会却不只东京,疲惫的都市人从脱轨和返乡中寻求自由与抚慰、抵抗残酷社会压迫的精神运动,近年来也刮到了韩剧、台剧里,如《海岸村恰恰恰》《山茶花开时》《我的解放日志》,以及《俗女养成记》和《村里来了个暴走女外科》等。
虽然气质不同,但这些作品都在拍少数人的活法,在展现乡村生活带给人的可能性,给观众吹来了一股治愈之风。
其中,《山茶花开时》和《海岸村恰恰恰》被观众调侃为“韩式乡村爱情”。前者讲述的是在小镇开酒馆的单亲妈妈山茶(孔晓振 饰)与巡警龙植(姜河那 饰)之间的爱情故事,在小镇开酒馆、在小镇做单亲妈妈、做单亲妈妈还要谈恋爱,一句话集齐了三个叛逆元素,解放的力度有了。而正如剧名所揭示的那样,该剧意在传达一种坚韧质朴的浪漫。
轻快明朗的爱情喜剧《海岸村恰恰恰》,则改编自2004年姜石范执导的电影《我的百事通男友》,并对其进行了翻新,讲的是从大都市来的牙医尹慧珍(申敏儿 饰)在海岸村开诊所,爱上了一个无所不能的无业游民洪班长(金宣虎 饰)的故事。都市社恐女主与乡村社牛男主的反差CP在海景风情的衬托下,尤其好看。
韩剧迷们深感,韩剧正在变得日剧化。
即将在本月21日上线的12集韩剧《什么都不想做》,同样是一部治愈系返乡剧,讲的是28岁女子决定罢工“下乡”的故事。不知道之后的韩剧是否会走向两个极端,要么像《顶楼》那般疯魔抓马、“卷”出风格,要么就是丧人下乡、治愈自我,没有中间地带。
台剧则是另一番面貌了,不同于日韩剧中将镜头对准虚无的年轻人,台剧聚焦的群体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女。《俗女养成记》中女主陈嘉玲(谢盈萱 饰)从台北回台南小住,最终发现难以割舍乡土温情决定留下来。整部剧将女主的现状与童年互为对照,徐徐展开,十分切题地解释了俗女的养成。
《俗女养成记》
可以发现,目前返乡剧的范式大致类似,不外乎是信念崩塌,既定生活陷入僵局,需要中场休息或重开一局,充满电后好开始人生的下半场。
返乡剧的内核就在于,解决人们因信念感缺失而带来的焦虑,为破碎的主角重新整合认知,完成自我身份认同的构建。
重新激活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种,可以是爱情和友谊、质朴的民间信仰与乡土人情,也可以是劳动的实感、做事的成就感,还可以是美食与大自然。
总之,返乡剧总是从绝望开始,最终带领主角抵达希望的终点。能受观众欢迎的返乡剧,必然是让观众感受到了一种现实矛盾被解决的抚慰。
都市让人变得更精致,也更脆弱。乡村虽粗糙,却饱含生命力。有趣的是,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实,都在上演着“粗糙一代进化成精致二代或三代,最终被新的粗糙一代所取代”的故事。所谓文明与岁月,大抵如此。
所以很好理解人为何需要返乡。值得一提的是,返乡剧开始让“男神们纷纷到土味农村比拼演技”,如《我的解放日志》创造了一个在大自然中沉默寡言、一心务农的神秘糙汉具氏(孙锡久 饰)。这一人设明显区别于千篇一律的都市霸总、年下男形象,堪称今年最具性张力的荧屏人物。可见,任何时候、任何赛道,农村包围城市的路子都自有生命力。
《我的解放日志》
其实《警察荣誉》里杨树(徐开骋 饰)的成长线,可视为返乡线。北大法学硕士来八里河派出所历练,最终留了下来。八里河作为城乡结合部,似乎已经是自发返乡人能承受的地理极限了。
再往乡村迈进,就进入了主题创作倡导的“回乡创业”范畴。如2020年国庆档影片《我和我的家乡》《一点就到家》,尤其是后者,堪称返乡版“中国合伙人”。今年《我们这十年》里的单元剧,也对回乡创业做了呈现。
只是,无论是自发的返乡躺平还是倡导下的返乡创业,想要拍好都有障碍需要突破。
前者是真正的故乡与乡村,主创们不敢返。毕竟,如何表现都市人与乡村原住民的关系,如何呈现中国的乡村现状等问题,都不易解决。如果只写美食、美景和日常,很容易陷入流水账叙事。
后者则面对主旋律剧的常规问题——如何将意识形态输出巧妙地融入市场表达的范式里。
曾经,人们只要走在大都会,脚下就会虎虎生风。现在,风从哪里来?要靠人们自己去探索。返乡剧,会成为国产剧市场的一阵风吗?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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