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乱炖

高三（3）班 周强

1989年初夏的一个早晨，班主任吴振铎老师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找我单独谈话。吴老师如此谦谦君子，那天也有点小激动了：“拆烂污”！“捣糨糊”！……最后一次模考，总分740，我考了530，创历史新低。吴老师在教室外走廊上挽救我的半个小时，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吴老师最后走出几步又回头：“虽然……，但作文写得很好！”咱学习差但人不傻，吴老师怕我临考包袱太重。这番苦心，学生一辈子铭记。

但话说回来，作文，一直是我的强项……之一。曾荣获小学作文比赛全校一等奖，奖品是一支金色笔帽红笔杆的英雄钢笔。我用力攥着人生首个大奖，满头大汗跑回家显摆。高中语文肖学亮老师，长发长衣，胡子拉碴，颇有名士之风。肖老师的课，你可以看课外小说，也可以不写命题作文。我曾对明史写了一篇胡乱肤浅的感慨，肖老师批注：“有真实的想法和情绪，对错不论”。醍醐灌顶，瞬间开窍。平时多看书；议论文可以斯文败类笑脸骂街，记叙文必须要有呢喃般的抒情。如能做到，作文基本写成功。譬如：

“史同学掉沟里了”。这不是作文，这是写病历。“史同学另辟蹊径，欢快地跑上桥边的渠坝，不料一失足跌落岸边。雨后的沟岸无比湿滑，在我们又惊又喜地围观下，史同学雀跃挣扎良久，还是缓缓的滑入水中……”生动多了吧？

大学毕业工作后，曾参加过盐城某门户网站发起的征文比赛。正好非常喜欢李寿全的歌《我的志愿》，于是提交了一篇同名文章。无需再杜撰各种人生理想，写的都是我真正喜欢的人、真正想做的事。就拿高考填报志愿来说，我真正喜欢的是历史地理，可惜从文理分班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我从此与之无缘。人生不仅仅是一锅菠菜汤，无数的选择搅合成了一锅乱炖。菠菜汤可以重做，年轻却无法重来……该征文荣获一等奖第一名，奖品是大把免费餐券。不排除征文比赛的赞助商是餐厅，厨子当评委也很有可能，与我惺惺相惜。谁知该网站日后升级，之前的数据全部丢失，我也没留底稿。当时的文字和情绪，那些落在字面上的理想志愿，都找不回来了。

插一句：当下这篇文字，其实也和命题作文差不多。本打算再细细酝酿酝酿，可是完全没有头绪。全是片段，不考虑承上启下前因后果，通篇瞎写，到哪儿是哪儿了。

常年混迹于教室后排VIP娱乐休闲区域的我，自评既不是学霸也不算学渣，属于那种“排名很稳定、成绩中下游、老师想挽救”的学生。看看老师安排的同桌：张庆春，品学兼优的顶级学霸之一。当年好像庞川保送，张庆春提前录取，不用参加高考。我们在学校里苦苦复习，张庆春却带根小竹竿子到少先湖钓鱼，是可忍孰不可忍。即便他是无心之举，也被我们视为挑衅而疯狂追杀。

含泪回首，83年小升初，我和张庆春的成绩都是全市排名靠前的，我只比他少一分。然后上了中学我就伤仲永了。初中三年感觉自己平时还是蛮努力的，可是86年中考就现了原型，最后仅仅比录取分数线高了几分。然而就这几分也来之不易：中考是在二中考的，物理最后一道大题不会。斜前方某女生身高体胖，写的字也粗大。我伸长脖子看两眼，立刻就明白答题思路了，哗哗写完交卷。这位胖同学显然是我的神仙姐姐啊。再说说文理分科的事儿，家里征求我意见，我说随便。我爸生气，说我哪门成绩都不好。其实这正体现了我的优势：全面，不偏科。最终因为不愿意大段背诵，我选了理科，从此与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形象渐行渐远。

数理化我学得很吃力，尤其是数学。小学启蒙是苏丹，特级教师；初中徐娣荣老师，上课真的像亲妈般嘘寒问暖；高中申守仁老师，还特地给我单独补习。这些数学大拿都没搞定我，只能说明我自己不是这块料。多年以后在盐中西门建行门口偶遇申老师拄拐晒太阳，上前请安之后落荒而逃。惭愧！

我对物理化学有非常浓厚的兴趣，从小就喜欢看这一类自然科学方面的书籍杂志。但有兴趣不代表学得好。谢兆贵校长86年第一次担任班主任就是教我们初三2班，我们自称是谢校的“黄埔一期”。谢校至今仍然称呼我们班女同学“你们小女生”，哄得一帮50岁的小女生们花枝乱颤。谢老师教我们初中化学，曾经严厉地指正我：在化学课堂上，H₂O不念“水”，也不念“爱去2欧”，应该念“氢2氧”！有一次我回答完关于某个化学反应现象的提问后，谢老师说：回答得很好很细，但并不完美，因为提问是什么化学现象，并不需要回答最后生成的化学结晶是什么物质，无需画蛇添足。谢校之严谨可见一斑。高中化学老师杨春荣，笑眯眯的，走路、说话、上课都是慢动作，没见过他有着急的时候。我是附医大院子弟，杨老师是附医大院的女婿。有一次我和单正兵嚼着口香糖上化学课，杨老师一直等我把口香糖吐掉，单独把老单拎出来训了一通，多少有点同院之情份。

高一物理是缪国钧老师授课，也是我们高一（1）的班主任。缪老师出了名的凶，训学生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经常把学生熊得欲仙欲死。下午第一节是物理课或者自习的话，缪老师往往能金句频出训话半个小时以上。除当事人之外，其他学生事不关己，乐不可支。印象最深的一次，缪老师拍桌子训完话，一低头，发现讲台下第一排周曙东笑得可欢。缪老师怒火又起：“你痴笑什呢啊！你以为你朝我笑我就欢喜你啊？！……”全班憋出内伤。炎炎夏日的下午，多少次昏昏欲睡的第一节课，我们就这么挺了过来。还有一次选举班级团干部，团员们不知道怎么投的票，计票后我居然排名第二，按道理能主席台前排中央就坐了。但在民间一直以有威信的群众自居的我，当时还不是团员。那天下午从操场回到教室，看到黑板上自己的名字被缪老师划了一个大叉，不明真相的我确实有点懵。缪老师不能容忍如此优秀的我混迹于一般群众，立即安排王伟青（团支书）亲自关心帮助挽救我。在缪老师和首席班干的全力帮助下，终于在高中毕业之前，我光荣地成为本届最后一批共青团员。

从初一到高三，英语成绩稳定在80分以下的我，居然当了6年英语课代表，上课喊standup，下课收发作业本。课代表这个职务其实堪比弼马温，给你个职务了，还好意思调皮捣蛋吗？估计老师们就是这个心思，给个芝麻官，防止我进一步堕落。课代表干时间长了，也练出不少本事。作业本掂一掂瞄一瞄就知道谁没交。卞连璧老师当年也是刚刚开始教师生涯，除了平时授课之外，经常借英文小说书给我们看。借给我的第一本是《双城记》，看不懂的先上下文猜，然后拿中文版对照，个别单词实在不明白再翻词典。不敢说收获几何，但确实拓展了英语的学习方法。卞老师一度身体不好，留作业的时候，她口述我板书，同学们抄写。刚开始确实很紧张，首先要听得懂记得住，二来要写得快写得对，最后还要抢在值日生擦黑板之前在作业本上再抄写一遍。久而久之，听写能力提升很快。

最终，感谢学校和老师们的不抛弃不放弃，我高考总分超过平时成绩，考上了超过预期的高校。数学一如既往的差，但已属超常发挥。解最后一道大题的时候，心想难道就这三四步？不会这么简单吧。斟酌良久一咬牙写上去了。考完看见周曙东与人对题，他说最后一题他都写到试卷背面了，我心里冰凉。高考结束看答案，居然是我答对。语文，出乎意料的差，一塌糊涂；英语，优秀，放了卫星。估计是课代表干时间长了，不知道又感动了哪位说英语的神仙姐姐；生物是运气爆棚，喜欢看自然科学课外书的习惯最终帮了我大忙。考前正好看到一篇文章详细描述了封闭鱼缸的生态循环，高考生物论述大题居然考到了。物理化学发挥正常，物理最后一道大题跟数学的经历一样，看似极难，思路想通了也就三步答题完事儿。在西门办公楼一楼教务处拿成绩条的时候，忽然听到缪老师训斥某位物理尖子生：“你个豁桶！周强都做对了你能做错？！”……（此处删除万把字，全是眼泪）

……

不敢写同学。其实要真的写出来，整出个列传加连载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怕被追杀啊。当年哪些同学有哪些光荣事迹，在无数次同学聚会上口口相传，每个人在江湖上多多少少都有各自的传说。我最拿手的是当面讲故事而不是写。

……

说个我们上面某届的故事吧。

该届曾经在毕业后举办了一次超大规模的年级聚会，绝大多数师生都参加了。据说：牵头组织的学长，费尽心思张罗这次聚会的唯一目的，仅仅是为了能再看某女生一眼。

上周跟这位学长吃饭，鸟人死不承认。

其实如果他承认了，我会更佩服他。

……

至于隐隐可能已经在组织的89届聚会，轻松些。相见不如怀念， 百闻不如一见。

1989年过去很久了，我依然很怀念它。

作者简介

周强，1971年4月出生于盐城，1983年至1989年就读于盐城中学。南京理工大学电子工程专业毕业后，在盐城电信公司任职至今。

普通学生，普通企业员工，普通油腻中年男，非成功人士的非杰出代表。

斗胆奉上小文一篇，感谢母校，不忘师恩！

在百忙之中，请不要忘记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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