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空防史上最尴尬的一天

　　陵水机场位于海南岛东南部的陵水县三才镇，背靠群山，面向大海，因毗邻三亚，是拱卫琼南地区以及榆林军港的重要航空基地（2001年4月1日，王伟就是从这里起飞拦截美国EP3侦察机的）。早在解放前，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就引起侵华日军的关注，在此修建前线机场，作为其向东南亚前伸的基地；解放后，我军又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了改扩建，使其成为设施齐全、功能完备的高等级军用机场。1958年起，海军航空兵部队开始进驻陵水机场，1960年10月12日，航8师在陵水机场组建，正式担负起保卫海南空防的重任。本文所讲述的故事，就发生在60年代末的陵水机场————
　　1968年5月5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陵水机场上早已一片忙碌。此时驻场的是航8师4团，该团2月份刚从山东轮战返回海南，经过近三年的异地轮战训练，该团指战员们的技战术水平已经有了一定的提高。当时越南战争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海南邻近越南，海南岛周围的海域和空域也并不太平，经常有状况发生，作为我国最南端的战斗机基地，陵水机场一直保持着较高的战备等级。这一天，机场执行的是二等值班。二等作战值班的飞机，要求在起飞线完成地勤的飞行前检查和空勤通电检查，座舱处于开启状态；二等作战值班的空勤人员，则要求在空勤值班室内休息待命。空勤值班室内每人有一张床位，即便是酷热的夏天，飞行员也必须将飞行装具穿戴整齐，脚上穿着飞行靴，救生衣至少套上一只胳膊。作战参谋单独住一个小房间，电话机旁的墙上有一拉线开关，该开关连着空勤值班室门口的大功率电铃，一接到出动命令就拉响电铃。实际上，飞行员们的警惕性是很高的，只要听到隔壁作战参谋桌上指挥所的电话铃声，就会从床上跃起。当指挥所通知进入一等作战值班时，电铃铃声大作，空地勤百米冲刺，跑向飞机，由此被称为跑一等。一等作战值班是需要将供电用的电瓶车插入飞机电源插座，飞机电气、仪表、无线电处于加电状态，飞行员扣好伞，氧气面罩半挂状态；座椅跳伞保险销拔掉，副油箱拖车处于待拖曳状态；机械师随时协助飞行员启动发动机；场站供应队的抢险车、消防车、救护车以及塔台超短波电台指挥车全部处于值守状态。作战参谋则一手拿听筒，一手握信号枪。一旦打信号弹，则进入战斗起飞状态。三等值班较舒服，早上5点半左右起床上外场机窝，对飞机完成飞行前外部和通电检查后，将飞机拖到战斗值班的起飞线，排在二等值班飞机的后面，盖上机头罩布就可以回营房吃早餐了。只有当二等战斗起飞了，三等随即进场转入二等，否则一切生活不受影响——可以洗完澡，舒舒服服睡在自己的床上。
　　这天的清晨时分，二等值班的飞机早已完成空地勤例行的飞行前检查，准备妥当，飞行员都回到空勤休息室睡回笼觉。4团空勤大队大队长完成飞行前通电检查后，便坐在座舱里与斜坐在梯子上的陆副大队长聊起天来。干过空地勤的都有共同的感受，在炎热的夏季，最爽的时光是清晨完成飞行前检查后，在清凉的晨风中，能享受一种小小的放松。然而这时，陆副大队长突然发现一架飞机打开着航行灯正从新村港方向对准跑道下滑。陆副大队长心理犯嘀咕：是夜航8大队飞拂晓？还是24团战斗起飞了？他指着那架飞机对空勤大队长说：你看这架飞机是怎么回事？空勤大队长一看便叫了起来：是美机！快！快启动（发动机）！那个年代，空勤值班室挂满了各型美国战机的图表，飞行员没事就琢磨这些图片及图片下面的美机的战技指标，空勤大队长能一眼就认出是美机是很自然的。陆副大队长跳下梯子，迅速插上电源启动车，可脑子里还在琢磨：这架美机打着航行灯，按四转弯后对准跑道减速下滑，到底要干什么？空勤大队长自己迅速扣好座椅和伞的背带，接通了无线电通讯、导航及油泵等开关，然而电台里只有海浪般噪音，没有任何指挥呼号。这时，美机到达值班飞机2点的位置上，离跑道头只有几百米远！空勤大队长顾不上什么规定了，直接呼叫指挥所，想申请起飞。然而，电台里仍然是噪音。此时的美机如入无人之境，嚣张得意地在机场上空玩起了低空通场。然而，飞机刚过跑道头，就急忙打开发动机加力，开始左坡度爬升加速逃窜，尾部喷射着橙红色的火舌，发动机开加力形成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机场上空。空勤大队长与指挥所无线电联系不上，沮丧地说：就是起飞了，谁来指挥我（目标引导）呀！值班室里所有的人这时也都跑了出来，眼看着美机沿着大雁岭和营区之间的上空大模大样地飞了过去，就像让坏小子溜进家里，撒了一泡尿又溜掉了一样，一个个别提有多气愤了！值班参谋赶紧向指挥所询问，然而指挥所答复是：不掌握情况。就在大伙议论纷纷的时候，一等警铃敲响了，原来这架美机后面还有四架美机跟进掩护，正逼近海南岛。就在大家各就各位急切等待战斗起飞的信号弹时，却被告知，四架美机返航，战备状态由一等转为二等。后来，随着敌机逐渐远去，警报最终也解除了。那架挑衅的美机为什么突然开加力逃跑呢？原来，当美机正在陵水机场上空低空通场时，正好4团三等值班的飞机正在进场，由牵引车牵引着飞机，正不紧不慢地沿着与跑道平行的滑行道上行驶，由于拂晓天色尚暗，飞机都开着航行灯。美国飞贼看到排成一排的航行灯，误以为我们起飞迎战，于是迅速打开加力爬升逃跑。后面的四架美机是负责掩护接应的，在得知这架飞机穿场挑衅成功后，遂接应其立即返航。
　　后来才知道，令航8师官兵们郁闷尴尬的这起美机穿场事件，是美军精心策划的一次雪耻行动——原来，刚进驻陵水机场并担任机场防空的海军高炮8团是一支英雄部队，在出国参加抗美援越作战期间，先后打下70余架美机，仅牺牲了一名战士。对此，美军一直耿耿于怀，郁闷之极可想而知。由于中美没有公开交战，越南战场上吃了亏，也不便追到海南岛继续干仗，于是效仿当年日本偷袭珍珠港，利用节假日我军战备懈怠的空隙进行武力突防，以示美军有能力教训高炮8团。5日凌晨时分，这架美机从航母上起飞，超低空进入榆林海边，沿着海岸线朝东北方飞行，到黎安上空左弯朝着南七千、南一千方向飞来作降落状，在机场上空一百米处拉起、爬高、拐弯朝南返航，途经高炮8团家属区上空时还扔下两只副油箱。据说还撒了传单，传单有包括对4团飞行员的策反等内容。当时高炮8团刚从越南凯旋归来，5月4日是青年节，全团官兵晚上与驻地附近的百姓搞联欢；5月5日是星期日，清晨时分官兵们都在休息之中，对于美机的挑衅行为全然不知，任由美机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溜了过去，离他们最近的炮位不过200－300米！
　　美机的这一入侵挑衅过程中，我方高炮未打响、飞机未起飞，只有场站警卫连（一说为汽车连）一名值勤战士用冲锋枪对着美机打出了18发子弹，算是象征性的反击。我军在榆林军港周围都设置有雷达和高炮阵地，为什么美机从榆林方向过来而我们的防御体系却没有提前发出预警呢？事后了解，海军雷达6团在榆林军港附近的鹿回头山上本来设有402海岸警戒雷达，但其视角被东南方的一座山头挡住了，未能发现；而那座山头上虽然也设有402雷达，却隶属于榆林基地观通站，他们已经发现了飞机，但由于事先无情报交换约定，他们认为雷达6团已经掌握了。正是由于各部队之间缺乏沟通和协调，错过了一个击落敌机的好机会。
　　此后，南航驻海南的飞行、雷达、高炮等部队都从这起事件中吸取教训，就有了早、中、晚几个关健时段雷达一号班上机、高炮坐炮、飞行员坐机的规定。海军雷达6团还专门在陵水军田山上新组建了一个雷达站，配备581低空警戒雷达，彻底弥补了沿海这一段盲区。常言道“知耻而后勇”，自从美机穿场事件发生后，各部队都在枕戈待旦地在积极地准备着，他们在等待着战机，以雪前耻。一年多后，他们苦苦等待的这一天终于到来——1970年2月10日，一架美国147SC无人侦察机入侵至海南乐东上空，被航8师4团大队长周新成、副中队长祁德起一举击落。这是我军唯一一次用歼5飞机击落无人机的战例，也是海、空军航空兵部队至今为止击落的最后1架敌机。颇有戏剧性的是，虽然我机发射的炮弹仅有一发命中，但这发弹正好打中了无人机的尾锥整流罩，使无人机空中开伞，于是完好无损地降落于地面，被我方完整缴获。这架价值昂贵、科技含量极高的美制无人机对于我国来讲无疑是天大的宝贝，被立即送往科研部门进行仿制，这就有了后来的国产无侦5无人侦察机。如此一来一往，我军和美军60年代在海南岛上空的较量，就这样算是扯平了。
　　（注：本文系参考航8师、雷达6团部分老兵回忆网帖改编）
　　

　　（图：海航陵水部队1968年制作的“全力以赴务歼入侵之敌”毛主席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