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手

 

    退休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厨师培训班学习厨艺，然后给疼她、爱她、宠她一辈子的男人做顿美味可口的饭菜，这是她人生最最快乐的事情。
    她非常自责，自认为是个不称职的妻子，又是个不合格的妈妈。从结婚到现在，30多年很少上厨房，很少洗衣服，很少刷碗筷，更别说是做饭了。她下班回家，举哑铃，练手劲，甚至跟男人掰腕子，连女儿都捂嘴窃笑。
    奇里怪了，是她长得姣美呢？还是她是外科大夫呢？还是......
    她跟她男人谈恋爱时，提出这样条件：结婚后，我不做家务，不做饭。他们在高中时，就恋上了，虽考了不同的学校，但他们的爱忠贞不渝。为了爱，老公可以无条件投降。
    生女儿时，她不洗尿布。连婆婆对她都有看法。责怪儿子娶了个花瓶。中看不中用。
    是约定俗成了，还是逆来顺受。连她女儿红红都替爸爸抱打不平。看爸爸在家忙里忙外，女儿觉得妈妈太过分了，主动帮爸爸分担家务。她差不离天天有手术，经常带一身疲惫回家。这天，她下班回来，一头栽到床上，是她太累了，还是她成功切除个9斤重的肿瘤，累得连饭都不想吃了，竟然呼呼地睡起大觉了。
    红红噘着小嘴，对爸爸悄声说：“我妈妈咋那么懒呢？不就是个大夫吗？有啥了不起的？！”爸爸示意红红小声点，别叫她妈听着。可是，红红却耍起小孩子脾气，摔摔打打的。大声嚷道：“人家妈妈，都会烧一手好菜，她可倒好，只会吃，有时还挑三拣四的！哼！”
    爸爸瞪了红红一眼，意思说，小孩子家家的，别管那么多，这些都是爸爸心甘情愿的，你做爸爸的乖女儿就行了。
    科里进来个女大学生，叫英英，是她的助手，每逢英英做缝合的时候，她总是不满意。她对英英说：“你会针线活吗？”英英“扑哧”一声笑了。没听说，外科大夫还要会做针线活，那不是大材小用吗？她笑了，笑得很勉强。说着，她亮出自己的手。那年她都过了50岁，比英英的手还细嫩，还灵巧，还有手劲，像手模一样，惊得英英半天没说出话来。英英应该懂得，她为何会有这样一双手？
    她别的不在乎，就是太溺爱那双手了。不就是个外科大夫吗？是不是有点太娇气了。
    非但红红不理解，而且英英背地里说三道四。她知道后，一笑了之。
    有一年，京城一家医院请她做大手术。手术很棘手，一共做了23个钟头，因为患者是摔伤的，浑身有好多处皮肉模糊的，手术台上的大夫和护士，都有点支持不住了。在缝合的时候，她看身旁的助手太累了，笑着接过针线，亲自动手，赫！那针角非常细腻，那动作轻巧娴熟又准确，她就像天上的织女，让人瞠目结舌，刮目相看，所有的大夫护士佩服的五体投地，连连戳起大拇指，连她的助手都不好意思了。洗手的时候，她的助手非要看看她的手，惊疑地问：“尹大夫，你的手，是咋保养的？”她看了助手一眼，没吱声，骄傲地笑了。
    退休那天，她所在医院为她举行一次欢送会，院长自然讲到她的功绩，一辈子做了6000例手术，没出过半点差错，可以说成功率是百分之百。英英非要从她嘴里掏出真经不可。她是个喜欢做事，不爱表白的人，生活非常低调。英英拉着她的手，非常动情地说：“尹大夫，难道你就把经验带回家吗？”
    只见她眼圈红了，“哇”的一声，打开了感情的闸门，鼻涕一把，泪一把。
    欢送的医务人员闹愣了，莫非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轻轻地擦了擦泪水，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实习那年，手碰伤了，手术很不成功，险些造成患者终生残废，那是我一生的痛。
    手，对于外科大夫很重要，为了减轻患者痛苦，我宁愿牺牲一切......说到这里，她又委屈地哭了。这辈子，她愧对了丈夫，同时也感谢丈夫对她的理解。
    她用手抹了抹泪水，深情地看了看大家，伸出了一双手。
    这是一双又白又嫩的手，细腻、柔软、有劲，敢与妙龄少女的手媲美。
    英英突然明白了，在座的大夫和护士也都懂得了，她之所以医道高明，除了掌握高超的技术外，还有一双颇为灵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