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登印
1980年秋末，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枪声在祖国的边陲尚未停歇，硝烟像幽灵一样在中国边境飘荡，我响应祖国的召唤，积极报名参军。11月15日铜山县马坡公社正式入伍，11月27日，傍晚，北上的火车一声鸣笛，把我带到首都北京，带入军营，开启了我青葱岁月也是人生旅途的新篇章。
思绪总能穿越时光。记得，1981年冬天的一天，请假去位于北京西钓鱼台的空军总医院检查身体。临行前，连长康发嘱咐：“路途遥远，你是第一次去北京空军总医院检查身体，不熟悉坐车路线。那怎么行呢？还是让卫生员陪你一起去吧。记住，在熄灯前必须安全归队。”
第二天，在卫生员刘希连（山东青州1980年兵）陪同下，坐最早一班公交车进北京城。
早上，我们走时天气阴沉，寒风刺骨，没有下雪，等看完病返回来的路上，天空下起鹅毛大雪。我们从空军总医院坐公交车到德胜门，怀柔汽车站时，已是满地白雪皑皑，雪深路滑，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了。
这时，听到广播站播音员在大喇叭里喊：“紧急通知，大雪封路了，通往各地的长途汽车，暂时停运3天。”
不通车了，我们怎么办？是在怀柔住下，还是返回连队。”
刘希连说：“小秦，曾经有人因天气原因不能回连队，是在县城招待所住过，咱们给连长打个电话请示一下，看能否在怀柔县招待所住两天。”我同意刘希连的看法，便一起向怀柔邮电局走去。
转过两条路，来到邮电局。刘希连给连长康发打电话：“连长，现在的雪下的特变大，发往各地的长途汽车暂时停运，没有去黄坎的汽车了，我们能在县城招待所住两天吗？”
康连长说：“你看呢?”少顷，又说：“你是连队的卫生员，你不回来，连队万一有病号怎么办？”刘希连看着我说：“连长还是想让咱们回连队。”我脑中闪过入伍以来部队的传统教育的内容，和连队老同志的言传身教，耳边仿佛响起“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钢铁的纪律是胜利的保证……邱少云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本能反应：“咱们应该立即赶回连队！”
刘希连当即给连长回话：“我们这就赶回连队……”我心里默默的念叨：“连长，请放心，我们绝不辜负您的信任，一定安全返回连队。”
走出邮电局，边走边打听，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了。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路人，问通往黄坎公社花木村的路怎么走？路人漏出惊讶的神色，仿佛根本不相信这两个“大兵”会真的徒步行走到黄凯公社花木村？60多里路程呢，天快要黑了，还下着鹅毛大雪……
我们两个人从怀柔县城出发，已经是傍晚4点多了。冬季天黑得早，加上下大雪，四周已经昏暗不清了。我们迎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踏着咯吱咯吱响的积雪缓慢前行。随着风越吹越猛，雪花越飘越大，大地一片洁白，一片洁净。雪深的地方有30多公分，雪浅的地方也有20多公分。漫长蜿蜒的山间公路早已没有行人，我们两个人在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深一脚浅一脚，一步一个脚印，艰难地行走。
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我看到界碑，问:“刘哥，还有多长时间能走到连队？”他看到界碑温和的说：“不太清楚，应该走有一半路程吧？”稍停片刻，亲切的问候：“你累了吧。”我和刘希连商量一下：“咱们能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吗?”
刘希连说：“半夜三更的，又是零下十几度，路边的小卖部都关门了，那还有落脚的地方。在坚持走一段路吧，等到黄坎供销社时，咱们就在那里休息一会儿。”
刺骨的寒风拍打在脸上，像刀割的一样疼痛，更是睁不开眼。走着走着我被埋在雪地里的树枝绊倒了。刘希连喊：“小秦，怎么了。”我含糊不清的说：“我……我……被雪堆里的树枝绊倒了。”他快步向我这边靠拢，也绊倒了。我们趴在雪地上“呵呵”地笑了。我懒洋洋的说：“刘哥，实在走不动了，咱们能休息一会吗？”他也显得有气无力的说：“就休息一会吧。”
我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困了，想睡了。刘希连推醒我：“不能睡了，睡着了会感冒的。”我们两个人互相鼓励。坚持就是胜利，加油！我们为自己加油鼓劲，情不自禁的唱起来“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已经很疲惫了，又不知走了多久，到了黄坎供销社，大概已是下半夜，供销社大门早已关闭。就连供销社房檐下都堆满三，四十公分的积雪，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我们不能停歇，只能接着走。
我“咳咳…咳…咳”两声，旧病尚未痊愈，又添新病，感冒了。
刘希连问：“感冒了。”真不想给这个在风雪之夜陪着我的战友增添负担。我支支吾吾的说：“没有......”他拍打我身上的雪：“再坚持！坚持！再有几里路就到连队了。”
佛晓时分。我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想，怀柔县城的雪怎么这么大，我们徐州就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想着想着两眼皮打架了，我逐渐的有点迷糊不由自主地瘫软在雪地上……恍惚之中，我仿佛看见了爸妈慈祥的笑脸，儿时的玩伴，戏耍，抓阄入伍时的场景，还有家乡美丽的姑娘。刘希连惊呼：“小秦，小秦，你怎么了。”他蹲下身子，抚摸我的额头，热热的，发烧了。刘希连解开军棉大衣扣子，抱着我原地休息一会后，我们相互搀扶着继续行走。我们咬紧牙关，拖着疲惫的身体，坚持前进。我们走下高坡，又爬上高坡，在高高的雪露上，我们看到！看到了！营房的灯光，“刘哥，我看到了连队的灯光……”连队就在光亮前方！我们咬紧牙关，迈着坚毅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我坚信我们一定会不辱使命安全回到连队，不让连长失望。
从天黑走到黎明，走了10个多小时，我们没有吃，也没有喝，饿的肚子一直咕噜咕噜得叫。实在没有办法，就抓把雪放进嘴里充饥。
终于走到连队大门口。路过门岗时，站岗的哨兵看看我俩，惊奇地问：“天才刚亮，你们两个人就过来了……是从哪里来的?”我说：“从怀柔县城。”哨兵看看我们身后，风雪已经掩埋了我们脚印，蜿蜒的公路上也没有汽车。他吃惊的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刘希连说：“你们两个人，在那么深的雪地上，从怀柔县城到连队，几十里路啊。”稍停片刻，又开始赞美：“你们两个人站在那里，不要动，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雕塑！”
是啊！我们就是雪人，是从风雪中走过来的一座激情绽放的雪人雕塑！
当我们踉踉跄跄地走到连队时，连长似乎感应到我们回来了。等我们推开门报告：“连长我们回来晚了。”连长早已赶过来，一边拍打我们身上的雪一边说：“不晚，不晚！你们真是好样的。赶快回到班里，好好的休息，我这就让炊事班给你们做两份病号饭，端过去……”
几十年过去了，我忘不掉那个刻骨铭心的风雪之夜，忘不掉与我在雪地上同行的战友刘希连。
作者：秦登印，1980年12月江苏铜山入伍，空军通信总站二营五连坑道电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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