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銷魂詞客,絕代江山--楊雲史

清末,江苏常熟人杨云史,原名朝庆,后改名圻,与汪荣宝、何震彝、翁之润皆以名公子而擅文章,号“江南四公子”。云史尤其是一位才调绝伦、风流倜傥的世家子弟,祖父沂孙官凤阳知府,父亲崇伊由名御史外放汉中知府。他本人则于光绪二十八年(1902)应顺天乡试,名列第二,俗称南元。

云史少负不羁之才,18岁时娶大学士李鸿章长孙女道清为妻,家境富裕,过着裘马清狂的生活。光绪三十三年(1907)奏调邮传部郎中,旋奉命出任新加坡领事。其时道清已故去多年,他遂携继娶妻漕运总督徐仁山的女儿徐檀(字霞客)一同前往。这一去就是五六年,虽说域外海山居处水木清华,风景秀丽,公事之余,夫妇俩或煮酒竹间,或啸傲烟霞,犹如神仙眷侣,惬心爽意,然而远离故国的思乡之情却挥之不去,每当南洋的春天来临,心中的惆怅油然而生,有诗记之:

 

    数点家山万里春,珠崖南去暗伤神。可怜日近长安远,草暖云昏不见人。

    沧州水草近黄昏,片片帆樯出海门。还向海山望东北,风生日落是中原。

 

在南洋期间,云史很想成为一个实业家,幻想能有一番作为。他二次归国集资达20万,回南洋租地12000亩,种植橡树,结果却因欧战爆发,国际橡胶价格一落千丈,导致经营破产,付不起地税而土地充公。

辛亥革命后,云史回到故乡常熟石花林蒔花种草,筑江山万里楼隐居,不作浮云出岫之想。偶尔也偕妻子一起优游林泉,放浪形骸,过着名士一般的生活。

192010月,江西督军陈光远慕云史才名,力邀云史出山相助,盛情难却,于是前往任秘书。陈乃一介武夫,心胸狭窄。这年岁暮,他为驱逐盘踞在袁州(今宜黄)的军阀张宗昌,出兵征讨。云史则以时近年关,虑及民生安危,不赞成此举。这一仗虽大获全胜,结果是数县百姓却因兵燹而流离失所。第二年的正月,陈举行集会追悼阵亡的将士,云史写了一幅挽联:“公等都游侠儿,我也得幽燕气,可怜北去滞兰成,听鼙鼓一声,怆然出涕;醉后摩挲长剑,闲来收拾残棋,惭愧西来依刘表,看春江万里,别有伤心。”又作《南昌军幕感怀》诗,中有“白骨如山诸将贵,黄金满地五丁愁”之句,不免有讥讽穷兵黩武之嫌,而个别喜欢奉承谄媚的小人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陈为此怒气冲冲道:“我待云史不薄,云史为何要羞辱我是刘表!”双方的关系骤然紧张,后经人说刘表是汉末八骏之一,谈何容易做刘表,陈这才面有喜色。经此事变,云史决意离去,当晚便以典雅的文辞,写了这样一通告别的书信:

 

    圻,东吴下士耳。蒙将军谬采虚声,致之幕府,时陪阎公之座,遂下陈蕃之榻,

颇思尽其愚诚,有裨万一。昨得山妻徐檀家书,有“园梅盛开,君胡不归”之语,

不禁他乡之慨,复动思妇之怀。清辉玉臂,未免有情,疏影高窗,亦复可念。清狂

是其素性,故态因之复萌,敢效季鹰烟波之请,乞徇林逋妻子之情,予以休假,遂

其山野,庶白云在山,靓妆相对,此中日月,亦足为欢,则将军之赐也。

 

当陈光远读到此信时,赶紧派人携重金慰留,云史婉言拒之,第二天即渡江而去,所写的书信旦暮间传遍春城。

不久,坐镇河南洛阳的直系军阀吴佩孚,人称秀才大帅,听说此事,讪笑陈某是伧俗之辈,不配驾御江东不羁之才,亲自电招恳请云史入幕,任秘书长。此后十余年,云史跟随吴间关万里,转战南北,身经无数大小战役。宾主之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情感甚洽。

1924年秋,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云史随吴佩孚一同督师山海关,恰值秋尽霜高,边海苦寒,战事异常艰苦激烈。吴欲借此役打跨奉军,统一全国,终因麾下大将冯玉祥倒戈,落得一败涂地,不得不遁入长江,由上海道经武汉,转往郑州,入信阳鸡公山时,已是大雪纷飞的寒冬。云史间关相从,岩居数月,饥寒难耐,往往落日登台,怆然远望,只见乱山千万,暮云无尽,不禁失声空山。次年秋天,7省军阀联盟拥戴吴佩孚再起,就在大军开拔的前一天,前来岳州省亲的云史夫人徐檀不幸染上时疫病殁,大殓后的第二天,云史便匆忙登舰,从大军而去。夜半,万籁俱寂,念及伉俪情深,转瞬人天永隔,云史不禁悲泪盈眶,写下了痛彻心肺的悼亡诗,以寄托哀思:

 

        楼下江船气如云,永诀声凄不忍闻。戎马书生真薄幸,盖棺明日便从军。

        门外湘江白露寒,夜凉相唤怯衣单。可堪万古团圆月,今世今年末次看。

 

到了1926年的春天,云史在汉口闲暇时涉足北里,与诸暨女子陈美美相遇。美美生得白皙欣长,明眸皓齿,云史正抱断弦之痛,心境颇为寂寞,美人名士,一见倾心。云史从不轻易为人画梅,应美美之请,春雨彻夜,为绘红梅屏幛四幅,并题诗相赠:

 

        春来心事惜芳菲,花满江城酒满衣。一自新诗传万口,家家红粉说杨圻。

        湖海元龙万里身,掉头四顾出风尘。近来英气消磨尽,只画梅花赠美人。

 

在汉口的这段日子里,云史经常中夜渡江而来,造访美美的妆阁,两情缱绻,难舍难分。不久云史要离别此地,值此带甲满地、颠沛流离之时,自知无力金屋藏娇,遂不得不与美美分手,临别再应美美的索请,为画红梅,复题上四绝句:

 

        原知欢蒂是愁苗,悔把温柔付寂寥。枉负才名倾粉黛,风流两字太消魂。

        戎马经年衣满尘,强欢暂醉暗伤神。平生热泪黄金价,只赠英雄与美人。

        照眼枝枝红雪堆,胭脂难买好春回。罗浮以外无春色,从此杨圻不画梅。

        旧梦新盟两不真,临歧再赠一枝春。他年绿叶成阴后,陌路应怜画里人。

   

一字一句,真可谓香艳蚀骨,脍炙人口。

此后,北伐事起,革命军势如破竹,吴佩孚率残部几经挣扎,溃逃四川,带着剩余的卫队和幕僚辗转回到北平,在东城什锦花园做寓公。云史已先吴息身故都,并有关外之行。1928年夏间,云史游辽东,获识塞北佳人狄美南,8月迎归。美南,名小琴,先名白玉珍,曾鬻歌沪上大世界,后以故来沈阳,张艳帜于莲英书馆。而此时的陈美美也已去了上海营业,嫁给了名画家吴子深。友人知道此事后,问云史说:“您既然很爱美美,为何不娶她?”云史答道:“正因为爱得深,所以不愿娶。”友人仍不解其故,云史笑着说:“天下事何必据为己有而后快?”接着,又叹息道:“我有相如立壁之贫,因而不忍心使文君受当炉之苦。此女因我而成名,自当让她好好营业,倘若有好结果,甚感欣慰。”数年后,美美与丈夫仳离,有过一次北平之行。她找到了云史,二人感时唔抚旧,不胜唏嘘。云史又有诗送别:

   

    桑田绿后见云鬟,寂寞韩翃鬓已斑。我未成功君未嫁,彷徨且共看秋山。

 

1938年夏,云史有感于北平日益恶浊的环境,悄然南下,寄居九龙。当他途经天津,想到国事日蹙,伤离念乱,百感交集,有诗云:

 

        折柳攀条满水滨,年年送客过天津。今年过客无人送,都作消魂万里人。

 

云史一生诗名满天下。他诗宗唐人,五律用字炼句,情景交融;七绝清空超迈,飘逸绝伦。擅长体物写景,有江远山高,、咫尺千里的画意;写园林胜地,有花暖石寒、鸟喧鱼静的意趣;写野地征战,有关山月小、马鸣萧萧的凄怆。名诗人范当世读他的诗,叹为“杨郎清才”,尚书张百熙誉为“江东独步”,康有为题其诗称“绝代江山”,皆可谓推崇备致。所著《江山万里楼诗词抄》出版于1926年,向有“诗史”之目,其中不少以亲身经历写成的记事诗,是近代史研究重要的史料。他在吴佩孚幕府时,所经大小战役,几乎都有诗记之。著名的《榆关纪痛诗》前有长序,记吴佩孚四照堂用兵之计、张作霖以重金贿赂冯玉祥倒戈过程,非常详尽,足以补相关的文献不足。他的《檀青引》、《天山曲》、《长平公主曲》、《鸡公山感怀诗一百韵》,均以诗记事,才气纵横,其成就不在擅长“长庆体”的吴梅村之下。

云史最后死于九龙金比利道月仙台居所,时在19417月。逝世前不久,他抱病写成抗战以来著名的诗史《攘夷颂》,表现出老诗人反抗侵略、不屈不饶的民族气节。他的诗词抄续集,据说由1927年至1940年编成9卷,连同先前已刊行的共22卷,于1940年交中华书局排印,预计1941年冬出版,后因太平洋战争爆发而终止。章士钊有《校阅云史诗稿书赠遗嫠狄小男》诗云:“燕市笙歌听未酣,手扶才子到江南。石花老尽人千里,诗卷飘存佛一龛。身世久输三语椽,晚年同住九龙潭。为防红粉成遗恨,几处亲题狄小男。”

 

晚清才子的风流一生

俞小红

    清末民初,有一个自称“江东才子”的诗人杨云史,出身于官僚地主家庭。他的父亲是两朝帝师翁同和政治上的敌人,名叫杨崇伊,光绪二十三年任广西道监察御史,在戊戌政变中弹劾康梁,一举成为慈禧荣禄的红人。六君子被杀的这一幕悲剧,虽然尽人皆知是袁世凯,但当时参劾新党,离间西太后和光绪感情,请西太后重行亲政的奏折,主谋领衔的便是利欲薰心的杨崇伊。(曾朴所著小说《孽海花》和《鲁男子》中所称的“尹御史”就是他)。

    杨崇伊出身于常熟东乡恬庄的大地主家庭,早岁点过翰林,他同李鸿章的弟弟李瀚章是儿女亲家,女儿嫁给李瀚章的孙子,儿子杨云史又娶李鸿章儿子李经方女儿为妻。杨崇伊的幼弟又是李瀚章的女婿。这种官场上下左右联为亲家的婚姻关系,造成了一种统治集团利益分配的稳固。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富的更富,贵的更贵,穷人与圈子外的精英,便很难进入权力体系。这种状况,连一向标榜平等博爱的近代资本主义国家机器,也难以避免,不要说陈陈相因的封建专制的帝王国家了。维新运动失败后,杨崇伊自恃功高,原想在西太后一派中再升一级官,却并没有得到重用,外放陕西汉中府知府,也只是个四品脚色。杨在乡里当豪绅时,就是个坏事做绝的人,他恃势专横,霸占族产,包揽讼词,侵吞漕银,乡人畏之如虎。他还在家族中担当封建卫道士的角色。侄女杨小姐和男青年周永韶自由恋爱,被杨察知后,百般阻拦,利用家族势力,迫使杨小姐服毒自杀,引起公愤。杨当汉中知府不久,便又钻营到苏州任辑私统领。他与地方名绅吴子和争权夺利,演出一幕幕丑剧。吴子和在苏州创设济良所,收容从良妓女,教会她们一技之长,使她们脱离火坑。这一件好事却惹怒了惯喜嫖娼的杨崇伊。某天,杨要求保释所中收容的两名妓女,被吴一口拒绝。杨便亲自带了一队持枪卫士,冲进济良所把两个妓女劫走。又有一次,吴子和在苏州松鹤楼庆贺六十大寿,社会各界乡绅名流欢聚一堂。杨亦在座,喝酒喝得半醉,借着酒劲便提及保释妓女一事,不顾公众脸面与吴争论不休,并大声咆哮宴会大厅。赴寿宴喝寿酒的人,都是在苏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岂能容认这种无赖式的小人如此嚣张。激于公愤,众人将半醉的杨崇伊捆绑后吊在马棚里打了一顿。事后,驻守苏州的江苏巡抚瑞澄将此事申奏朝廷,说杨挟妓酗酒,有玷官箴。结果,杨吃了个极重的处分:奉旨革职,永不叙用。杨崇伊靠落井下石向上爬升,到头来跌得鼻青脸肿,不仅在大庭广众遭受耻辱,还丢掉了赖以生存的官职。回到家里,他便吞金自尽了。

    父亲是近代史上的有名小人,儿子却是一个出色的文学家。杨云史少年时便与表兄曾朴同负江南才子声誉,一生恃才傲物,走南闯北,流连风月,过着诗酒相伴的浪漫生活。关于他的风流才情,常熟小掌故上有这样的介绍:一次,他在汉口游玩,遇见了一个浙江诸暨的美貌女子,叫陈美美,是风月场中的名妓。杨一见钟情,每晚必至捧场,并为她画红梅图于扇面,还题赠了大量吟咏美美绝色风情的诗词。当时已是吴佩孚秘书的杨云史,自是一言一行被人注目。他的行踪被汉口某报记者侦询,便将此事刊在大小报纸上。后来更是由无聊文人将此事大作色情文章,说美美对其他嫖客昼夜服侍,独独让杨空房守候,对他恶意污蔑。友人劝他写文章反驳,杨大度地一笑,做了一首俳句自嘲:“报是它出版自由,嫖是我恋爱自由,要怪它家家报馆,先怪我夜夜秦楼,只要风流不下流,这其间何必追求?”他是个有情有义的性情中人,一直想为陈美美脱离妓院尽一分力,可惜他一介书生当时并没有多少财力。后来据说由吴佩孚的秘书张其煌赠给他一本价值五千两白银的《张黑女碑》,变卖后才将美美赎出妓院。杨云史是有妇之夫,当然不能与美美共结连理。为美美的终身着想,杨云史将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让她与上海做实业的吴先生缔结婚约,成就了世间一桩美好姻缘。

    他十七岁娶李瀚章孙女为妻,年二十一,以秀才为詹事府主薄,二十七为户部郎中。他这个江东才子的名气也并非空穴来风。杨云史在扬州遇到了曾在宫廷作伶工的蒋檀青,此时的蒋已是燕老归巢无力气,诉说昔日在避暑山庄为帝妃吹拉弹唱的荣光,眼泪汪汪,大有白头宫女说天宝的伤心感慨。杨据此写下了《檀青引》长篇七言歌行体古诗,这首一千多字的诗歌前还附有近一千多字的《檀青传》。无怪乎钱基博《现代中国文学史》称之为“绝艳警才,不在王闿运《园明园》之下。”不过,湘潭王闿运《园明园词》前两千余字的序言据说是长沙人徐树钧所撰。王闿运以文章雍容著称,十九岁时已被列为湘中五子之一。而杨云史十五岁时,便与杭州汪云宝、江都何震彝、常熟翁之润同列为江南四公子。

    杨的这首长诗唱响中唐盛音史笔哀声,其辞曰:

“蒋檀青,京师人,其先越产也。善弹筝吹笛,工南北曲;文宗时,乐部推为第一。长安名士宴宾客,非檀青在座则不欢。初,高宗建园明园于京师西北,园景宏丽。时海宇宴安,府库充韧 ,高台深地,极游观之乐;岁以首夏幸园,冬初还宫;历仁宗宣宗以为例。文宗时,梨园尤盛;设升平署以贮乐工,内务府掌之;设南府,命乐工教内监之秀颖者习歌舞。当夫棠梨春晚,梧桐秋末,万几之暇,辄召两部奏新曲。檀青发喉,则天颜怿霁,赏赉过诸伶。文宗中叶,粤匪据金陵,捻匪扰皖豫;英法龃龉,与战不利;东南多事,海内骚然。上抑郁不乐,稍近声色。总管园明园事务大臣文丰方宠盛,承旨遣人采江浙美女以进,更广治台沼以居之。诸姬皆汉人,殊色善歌舞。咸丰十年七月,英法联军犯天津;胜保以战,败绩;敌长驱入北京。时秋暑犹盛;上方与诸美人避暑福海,荡木兰之舟,歌凉风之曲;闻变,于八月八日,仓猝率后妃皇长子巡幸木兰。诏恭亲王留守京师。奸民李某导联军劫园明园,珠玉珍宝尽出。三朝御府希世之物,不知纪极;掠殆尽,择其尤者以奉英法军;纵火焚宫殿,火三日不息;诸美人不知所终。文丰北向再拜,投福海,死之;从者郎员数人。恭亲王既议和于礼部;事定,檀青乃赴行在;明年七月,文宗皇帝崩于避暑山庄行殿;梓宫奉安,返京师。尝于暮春入园,帝所居山高水长、郎吟阁、环碧亭、无边风月阁、听莺馆、无尽意轩、丽瞩轩、影湖楼、及诸美人院,赭壁参差,不可指辨;惟福海潺潺,鸟啼花落而已。恸哭出,不忍再往。从人游江南;江淮间乱,无所业;檀青抱筝沿门卖曲为活。迄穆宗中叶,湘淮军克金陵,平捻匪,东南定,再见中兴;檀青贫,终不得返京师。京师方重靡靡之音,无工昆曲者;于是诸伶中,亦无有知檀青姓氏矣。朝廷稍稍闻园明园之毁,祸有李某,下狱穷治,诛之;籍其产以赐文丰家属焉。后三十余年,而东吴杨云史年二十一,游广陵,宴客平山堂。江山春暮,花絮际天,乃命丝竹以佐诗酒。坐上遇檀青,知余之自京师来也,清歌一声,弹筝一曲,白发哀吭,泪随声下。问所哀,为余述宫中事甚悉,言‘咸丰九年三月某夕,牡丹堂牡丹盛开。月出,上敕诸美人侍夜宴,置酒赏花于镂月开云之台。春寒未解,以紫貂荐地,宝炬千百,珠翠瑟瑟,靓妆如云;召宴明皇沉香亭故事数折。花月之下,春光如醉,歌声遏云,不能自己。上顾诸美人嗟赏,赐伽楠牟尼、碧玉带钩各一事,西洋文锦两袭。内宫引余跪花阴谢恩,春露滴云鬟,舞衣犹未脱也。由今思之,四十余年矣。每念先皇恩,如隔世事。’因叹曰:“从此以往,无复此乐矣!”言已欷欷。余亦愀然。时光绪乙未四月也。今岁秋,复见之青溪花舫,哀音怆怆,益老矣。尝读少陵《逢李龟年》诗,于流离之况,寄国家之感。余悲檀青之与龟年,同一流落也;乃为传而长歌之。丁酉冬十月,识于京师。

江都三月看琼花,宝马香轮十万家。一代兴亡天宝曲,几分春色玉钩斜。

玉钩斜畔春色去,满川烟草飞花絮。都是寻常百姓家,欲问迷楼谁知处。

高台置酒雨溟溟,贺老弹词不忍听;二十五弦无限限,白头犹见蒋檀青。

雕栏风暖凝丝竹,筵上惊闻朝元曲。其时雨脚带春潮,江南江北千山绿。

朱弦断续怨沧桑,望帝春心暗断肠;欲说先皇先坠泪,千言万语总心伤。

坐客相看共呜咽,金徽弹罢愁难绝;同时伤春事不同,飘零身世何堪说!

家在京师海岱门,少年往事不堪论:旗亭旧日多名士,北海当年侍至尊。

太行北尽仙园起,灵台缥缈五云里;年年豹尾幸离宫,百官扈从六宫徙。

万户千门鱼钥开,柳烟深浅见蓬莱;妆楼明镜云中落,别殿笙歌画里来。

祖宗旰食勤朝政,百年文物乾坤定。万方钟鼓与民同,九重乐事怡天听。

建康杀气下江东,百二关河战火红;猿鹤山中啼夜月,渔樵江上哭秋风。

军书旁午入青锁,从此先皇近醇酒;花萼楼前春昼长,芙蓉帐里清宵久。

三山清明照瑶台,夹道珠灯拥夜来。一曲吴歌调凤琯,后庭玉树报花开。

临春结绮新承宠,玉骨轻盈珍珠重。避面宁教妒尹邢,当筵未许怜张孔。

太液春寒召管筵,官家小宴杏花天。昭阳宫里春如海,五鼓初传《燕子笺》。

鞓红照睡繁华重,绝代佳人花扶拥。南府新声妒野狐,升平独赐龟年俸。

夜半青娥扫落花,深宫月色照羊车。庸知铜雀春深事,留与池人赋馆娃!

当时海内勤王事,慷慨誓师有曾李。未见江头捷旗来,忽闻海畔夷歌起。

避暑温殿夜气清,宫花露冷月华明。惊心一曲《长生殿》,直是渔阳鼙鼓声。

延秋门外黄昏路,城阙生尘妃嫔去;穆王从此不重来,马上天颜频回首。

来朝胡骑绕宫墙,凝碧池头踞御床。昨夜《采莲》新制曲,月明多处舞衣凉。

太白睒睒搀枪吐,云房水殿都凄楚;咸阳不见阿房宫,可怜一炬成焦土。

和戎留守有贤王,八骏西幸入大荒。金粟堆空啼杜宇,沧梧云冷泣英皇。

居庸日落离宫暮,北望幽州空烟树。初闻哀诏在沙丘,已报新君归灵武。

鼎湖龙静使人愁,福海悠悠春水流。山蝶乱飞芳树外,野莺啼归殿西头。

梨园寂寞闭烟雨,百草千花愁无主;汉家仙掌下民间,秦宫宝镜知何处。

玉泉山下少人行,琼岛春阴水木清。独有渔翁斜月里,隔墙吹笛到天明。

繁花事散堪悲恸,玉辇清游忆陪从。明年重过德功坊,梨花落尽柳如梦。

小臣掩面过宫门,犬马难忘故主恩。檀板红牙今落魄,寻常风月最销魂。

十年血战动天地,金陵再见真王气。南部烟花北地人,天涯那免伤心泪。

武帝旌旗满九州,湘淮诸将尽封侯;两宫日月扶双辇,万国车书拜五州。

独有开元伶人老,飘泊秦淮鬓霜早。夜梦帘间唱谢恩,玉阶叩首依宫草。

糊口江淮四十年,清明寒食飞花天。春江酒店青山路,一曲《霓裳》卖一钱。

君问飘零感君意,含情弹出宫中事;乱后相逢话太平,咸丰旧恨今犹记。

怜尔依稀事两朝,千秋万岁恨迢迢,至今烟月千门锁,天上人间两寂寥。”

杨云史少年得志,二十七岁时便已是户部郎中。他又参加了光绪年间顺天乡试,为南方籍考生的第一名。中举后,他调至盛宣怀任尚书的邮传部当主稿,薪金优于同品级的京官。但他书生气十足,不愿意在吏胥的位子上碌碌无为终老一生,便审请外调。在这个时刻,官场的襟带关系帮了他大忙。李经方出使英国,便奏调女婿杨云史充任英属南洋领事,驻扎于新加坡,一住便是五年。这是神仙生活的五年,这是才子与才女诗酒相伴偎红倚翠的五年。当时,杨的第一位夫人李氏在为他生下三男四女之后,于结婚的第八年去世。杨在三年后续娶漕运总督徐仁山女儿徐檀为妻。这徐檀是个才女,跟随丈夫来到南洋,住在热带风光的海岛绿墅中,风月清夜,高咏独啸,仿佛是是天上胜境之中的一对绝配仙侣。这个徐氏,白天坐在万绿丛中,教导两个幼儿读书。晚上精心烹饪,招待南洋各界的朋友在家中聚会。无怪乎杨云史发出这样的赞叹:“……夫妇吟啸其中,终岁春夏,园亭清旷,风月殊佳。幽居海岛,晨夕相对,理乱不闻,苍然物外,当是时,苟无去国之嗟,思亲之切,则将终老是乡,作始迁祖于南溟矣。此为余夫妇少年最乐时也。……”文中所述,确是真情至性的流露,海洋热带植被地方的优美环境,大自然给人一种无忧无虑极乐悠闲的生存状态,这种与世无争的仙境怎能与国内窘迫苦难的现状相比呢?像杨云史这样的情种,自然会浮梦联翩终老仙乡了,什么远离祖国远离家乡这种情绪,早被最适合人的生存环境和人文环境所迷住了。否则,当时怎么会有数百万之多的华侨在这块人间乐土生息滋养,而福建、广东等地的穷人怎么会拼着一条被专制逼得身无分文的穷命,来这个傍晚的仙境寻一条活命呢?南洋太美了,森林资源太丰富了,生存太容易了,凭着中国人的吃苦精神,到这样的仙境,还怕没有好日子过吗?就在这个白云在山靓妆为欢的时期,杨云史诗兴勃发,创作了大量长诗,例如《南溟哀》、《爪哇火山诗》、《西溪行》等。这里还有一段小插曲,当时南洋群岛的华侨种植橡胶园成为巨富的很多,这使得杨云史十分的眼热,他本身受到李经方洋务思想的影响,认为经商是致富的良途,也是国家兴旺的命脉,所以一直想集资在南洋发展橡胶业。辛亥革命之后两年,当时杨云史已经奉调回国,袁世凯政府又任命他为新加坡总领事。但杨再次到了南洋后,却辞去了该职务,在友人的帮助下一心一意开办了一座橡胶园,做起橡胶的出口生意了。据说,他也发了一笔横财,否则,后来也不可能在老家常熟花巨资修建美丽的私人园林--花石林。还有,辫帅张勋也不可能被说动了心,投资十万银洋于杨的橡胶园。但经商发财的美梦不可能是才子的专属,偶一为之尚可,多做了便是噩梦了。果然,1916年之后,随着欧州一次大战的爆发,南洋橡胶业便受到挫折,杨云史的橡胶园也关门大吉。他回到常熟,先暂住在表兄曾朴的虚廓园。常熟山水秀绝吴中,他便醉心于营造设计,依照南洋东陵幽筑样式,构建石花林。在《纪石花林之被焚》一文中,他是这样说的:石花林余虞山园宅也,新筑于民九已未之岁。背山临水,广庭高厦,花木甚盛,四时不绝。手植红梅十六株,皆高出楼槛矣。书籍万数千卷,多明板殿板,经史子略备,集部诗词曲丛书尤多精本,贮于西楼。余父子五人,皆久客,惟老仆留守之。丁丑十一月,倭冠陷江南,大掠而东,至常熟。其军官某,喜宅幽雅,入据之。初颇相安,居十余日,于书室见余撰印之《打开说亮话》文二百余册,盖沈阳之变,余撰此文,劝各党各军合力抗日者也。某乃大怒,谋杨某抗日分子,当膺惩。余固世家也,多藏书籍字画玩好,而家俱帏帐衣服,亦颇精。于是命军士扫数洗劫两夜,运沪东行。既毕,以硫磺弹纵火焚烧,顷刻都尽,鼓掌欢笑而去。实则利余物之多颐,以火掩劫掠之痕迹耳。于是石花林及余身而片楮无存,此后无屋可仰矣。此丁丑十一月十八日,旧历十月十六日事也。今夏四月,余乃间关南归祭扫,至沪而诸儿坚止弗令行。怪问之,以实告,谓归无食宿地,恐伤余怀,故半年弗敢告。余则笑谕之曰:此何有哉?胡不早言!今四海焦土,万民浴血,牺牲生命而无一怨言,我家区区财产何足道!且得先移木主,骨肉完聚,在今世为福人。我德薄不足致此,毋忘天地先人恩。但此后当别谋先人计耳。所可异者,余时居旧京,因不耐敌之干涉文字,遂将所有文稿焚之,是为旧历十月十六日。而江南园宅,亦于是日同时灰烬矣,奇矣!爰书二律纪其事。人民城郭已全非,漫道文章是祸机。杜老诗书伤白首,子猷门巷失乌衣。面城莫赋花围住,绕树难容鸟倦飞。(昔年与怀夫人有人被花围住图照)天下苍生在沟壑,老夫何忍独嘘欷!恸哭千家走避胡,立椎无地笑区区。似闻故物百城尽,忍见衡门五柳枯。骨肉喜逢余姊妹,儿孙遮莫散江湖。托身已似巢林燕,户口江南若有无。
    在杨云史的一生中,最让人费思量的是,他曾与北洋直系大军阀吴佩孚关系密切,前后六年担任吴佩孚的高级幕僚。在吴府幕中,吴待其为上宾。杨云史最为著名的那部自选诗集《江山万里楼诗词钞》,便是在幕僚时期印行,并由吴佩孚题签作序。诗钞共有十三卷,分少年、壮年、中年、强年四集。据邓云乡《常熟才子杨云史》一文称:吴佩孚几次大战役,杨均有诗纪载。一是民国十一年春天,张作霖率奉军入关,占据天津、北京附近。吴佩孚率军自洛阳移师河北,大败张作霖于长辛店,再败于滦县,数日之间,破奉军八万,张作霖退出关外,有名的直奉战争,以奉军失败而告终。杨有《军中诗》四首记此战役。最后一首道:夜半东风起,军中万马鸣。用兵不在众,卷甲及平明。百战增诗力,三边破竹声。胡天飞鸟绝,不敢近长城。’”
    可惜,军阀混战,没有任何一方是常胜将军的。就算是同一营垒中的大小军阀之间,也完全是为了私利的厚薄和分赃的多寡而决定忠心的向背。民国十三年秋,第二次直奉战争开始,一向视作吴佩孚手下大将的冯玉祥,突然倒戈兵变,在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时刻,趁吴在秦皇岛无法顾及后方之际,回师北京,直捣吴的老巢,吴一下子被打垮了。杨云史当时也在军中,和吴一同从海路逃到武昌。杨云史十分了解冯玉祥兵变的个中奥妙,他在《榆关纪痛诗》长序中指出,张作霖被吴佩孚包抄后路的攻势吓破了胆,便星夜派人到承德赂贿冯玉祥,约定只要冯反吴,便给一千万钱,先付现金二百万。冯玉祥见张作霖这么大方,见利忘义,便答应了。但是,冯玉祥岂是老谋深算的关东土匪王张作霖的对手。奉军打败吴佩孚,入山海关到天津,冯亲自去迎接。张作霖即派李景林解除了冯的武装。冯的结局便成为历史的笑料,被一个军阀利用,再被另一个更狡猾的军阀当猴耍。
    这里,需要分析一下杨云史为何会被吴佩孚所用呢?其实,文人气质的深层次因素,也是极想建功立业为当世所用的。康有为一世英名,眼见比他在政治舞台上嫩了不知几辈的吴佩孚,如今战功赫赫拥兵自重已成为当世之枭雄,也低垂着向来傲世的青眼,为吴佩孚五十大寿亲自送上贺联:嵩岳龙蟠,百岁功名才过半;洛阳虎踞,八方风雨会中州。马屁多么会拍,句句拍在马屁股上。倒是杨云史有点不好意思了,因为康南海是当世之大儒,是洛阳城中最显赫的贵宾之一,再加上父亲杨崇伊弹劾康梁的往事,使他这个后生小辈在招待前辈大诗人时十分尴尬。他后来在《送南海先生》四首律诗、四首绝句的前言中写道:癸亥暮春之初,吴将军五十寿,四方诸侯宾客会于洛阳者七百人,南海康先生先三日至,延上座……于他处见余北游诸诗,哀余之志,誉为诗史。时宾客数百皆欲一见颜色,先生亦既恶之,独引余作清淡,绵绵然若针芥之相投,书风流儒雅四字见赠,意殊爱我。余则以戊戍政变,先公与先生政见不合,弹劾先生至出亡,未敢作深谈,且直告之。先生则笑曰:此往事耳!政见各行其志,何足介意。况君忠义士,何忍失之?愿与君订交……”康南海很赏识杨云史的才能,称其长歌为诗史。从文人气质来说,康与杨是相近的。当然,山东蓬莱人氏的吴佩孚也是秀才出身,在血腥屠杀中滚爬到一方诸侯之后,仍被誉为北洋三秀才之一。康、杨、吴,三者的关系,在书生意气的某一个霎间,是有其相通之处的。但杨、康并没有拥兵自重称霸一方屠杀生灵逐鹿中原的王者气派,历史老人也没有赋予他们这样的机会,于是,在月黑风高之夜,昏灯迟暮之初,渭水灞陵之岸,文人才子只敢效季鹰烟波之请,乞林甫妻子之情。清辉玉臂,未免相对有情;疏影高窗,清狂是其素性;游侠燕气,故态因之复萌。一腔从军杀敌的热血愿望,便只能寄托在武夫侠客身上。在大诗人李白身上,有这样的理想,在岑参高适甚至王维白居易身上,也有这样强烈的功名利禄的欲望。但到了杨云史康有为这一代,英雄徒虚伪,大盗胜者贵白骨如山诸将贵,黄金满地五丁愁,煌煌颂诗便只好作违心之论,累累长歌也只有空洞之音,劣马也权当神骏,关闭发亮的眼睛,羞愧聪慧的神经,心中的期望便只能降格求之于强藩割据的假英雄身上了。当然,慧心秀口兼具悲天悯人情怀的诗人杨云史,更多的是写出了大量象杜甫《石壕吏》那样哀时忧民的长诗,例如;谴责军阀和盗贼的五言古体《哀中原》、《南昌军幕感怀》等。杨云史的古体长诗,力振唐音,不落宋人哑涩之体,成就上胜过吴梅村。他不仅七古五古写得好,七绝也写得缘情绮靡沧桑欲泪。1938年,他与夫人狄美男逃离北京途经天津时写了一首七绝:折柳攀条满水滨,年年送客过天津。今年过客无人送,都作销魂万里人。他的老友张仲仁曾和诗一首,曰:风流文采海虞杨,万里江山一锦囊。花木禅房归不得,香江红豆亦开张。这首诗里隐含着四个典故。海虞,即指杨云史的家乡常熟,常熟唐代称为海虞。万里江山暗指杨的诗集和楼名。花木禅房指的是常熟的一处名胜古刹--兴福寺,里面珍藏一块刻有唐代诗人常建五言诗的碑,其中两句便是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红豆暗指杨云史的花石林别墅,它紧靠曾园。杨云史辞去新加坡总领事,回常熟闲居时便借住于曾园红豆树下。红豆本生南国,杨云史1938年后便移居香港,常熟的花石林被万恶的日本鬼子烧毁了,他只得在香港重觅山庄了。

杨云史生于同治壬申年(1873年),逝世于1941年8月15日。老年的杨云史患有严重的风痹病,在战争时期的香港无法得到良好的治疗,终年只有68岁。新中国成立后,曾任中央文史馆长的章士钊曾在友人宴席处见到了杨的第三任妻子狄美男,章感叹杨的早逝,赋诗道:“燕市笙歌听未酣,手扶才子到江南。石花老画人千里,诗卷飘存佛一龛。” 

  杨云史(张家港市凤凰镇恬庄人)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近代文化名人。
他一生创作了大量诗文,留下了《江山万里楼诗词钞》等著述,其中不
乏爱国爱民的华彩篇章。在他前期的宦海生涯中,虽一度依附于清廷和
北洋军阀,但纵观他的所作所为,亦决非乏善可陈。下面记几件他从政
的轶事。
             义救孙中山
    杨云史于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参加顺天乡试,名列第二,旋奉
邮传部奏调,任郎中一职。后因岳父李经方(李鸿章之子)以钦差大臣
身份出使英国,经外务部奏请,杨云史被派驻新加坡任副领事。期间,
与在南洋活动的反清志士田桐、陈少白等人接触较多。据南社成员、近
代文人陆丹林所著《革命史谭》记载,孙中山于1907年发动镇南关起义
失败后,即去新加坡筹集经费并进行反清宣传。其时,清政府正在通缉
孙中山,两广总督张人骏获悉孙中山与杨云史住地相邻,便安排刺客住
到杨云史寓所,以便伺机行刺。
    杨云史得知这一信息,非常吃惊。事关重大,他当即采取以下措施
:一是密告田桐,请他转告孙中山小心提防,免遭暗算;二是亲自做刺
客的思想工作,促其放弃暗杀行动。他指出,古今中外的刺客大多没有
好下场,尤其在境外行刺,当地政府肯定要对凶手严加追查和法办,领
事馆也决不允许眼皮底下发生这种不光彩的事件。他还向刺客表示,如
果生怕回去无法向主子交待,他可以帮助其在当地另谋生计。经杨云史
一番劝告,刺客终于如梦初醒,中止了谋害孙中山的罪恶勾当。
             经营橡胶园
    杨云史在新加坡任职期间,一度为南溟的山水风光所陶醉,曾有在
那里长期生活的打算。他看到当地人种树胶发了大财,遂生羡慕之心。
于是回国卖掉了一部分资产,又通过集资筹得一笔相当可观的资金,而
后在新加坡租了12000 亩土地,组建了大利树胶公司。在种植橡树过程
中,杨云史倍尝艰辛而乐此不疲。据史料记载," (租地)山野深旷,
从古人迹罕至,森林蔽天,荆棘满地,先生尝只身入山,督役为工,见
虎狼蛇蝮而不惧" 。一年下来,杨云史雇佣民工栽种了3000亩计19万株
橡树,虽不能说大功告成,但已初见成效。他已做好了弃宦从商的思想
准备。孰料好景不长,欧西战争爆发,导致橡价跌落。杨云史惨淡经营
的橡胶业" 三年不治,鞠为茂草" 。据说由于无法缴纳地税,杨云史的
母亲曾氏(《孽海花》作者曾朴的姑母)只能" 鬻产为他了结" 。最后,
所有租地当然由新加坡按公例收回。
    在满清封建王朝大厦将倾的形势下,杨云史无意仕途,而从事实业,
不能不说是明智的选择。遗憾的是时运不济,杨云史不能像张謇一样,
为发展民族工业作出应有的贡献。
             诗讽陈光远
               
    杨云史经商受挫,适逢国内政体更迭,已不能在领事馆继任,便带
着失落的心情怏怏回国。他是江东名士,一时成为各路军阀的抢手人物。
在常熟城内过了一段" 采菊东篱下" 的隐士生活后,他便被江西督军陈
光远聘为幕僚。在南昌军营,他受到很高的礼遇," 文酒之会,殆无虚
夕" 。但是,他和陈光远终非同类,没过多久,两人便产生了矛盾。
    当时,张宗昌占据袁州,陈光远欲以武力逐之。杨云史对军阀混战
十分厌恶,一再劝阻,但陈光远就是不听。交战结果,虽然张宗昌败走,
但带给百姓无穷的灾难。杨云史为此作了一首《南昌军幕感怀诗》,其
中有" 白骨如山诸将贵,黄金满地五丁愁" 之句。在随后的" 阵亡将士
追悼会" 上,杨云史又写了这样一副挽联:" 公等都游侠儿,我也得幽
燕气,可怜北去滞兰成,听鼙鼓一声,沧然出涕;醉后摩挲长剑,闲来
收拾残棋,惭愧东来依刘表,看春江万里,别有伤心。" 陈光远手下有
个嫉贤忌能的小人,名叫臧仓,他看到杨云史的诗和挽联后,便向陈光
远打小报告,说杨的感怀诗是讥讽陈好战贪货,挽联则是把陈比作三国
时的无能之辈刘表,迟早要失成都。陈光远不懂历史,误把刘表当刘璋,
遂勃然大怒说:" 我不薄云史,何辱我!" 杨云史知道与陈及其部下难
以共事,便以" 忆梅思妇" 为借口,离开了江西军营。
             力阻决水闸
    直系军阀吴佩孚获悉杨云史脱离陈光远,大喜过望。他早有预言:
" 量陈光远怎能驾驭江东不羁之才。" 这位秀才出身的军人经过一番活
动,终于把杨云史请出了山,让他当上了自己的秘书长。在不少关键时
刻,杨云史都能进诤言,献良策,吴佩孚大多乐于采纳。据1932年5 月
《申报》所载,北伐战争时期,吴佩孚军败退守武昌,面对驻扎在城外
洪山的国民革命军,吴佩孚一筹莫展。他的幕僚张子武生出了一个罪恶
的念头,要吴佩孚仿效《三国演义》中" 关云长水淹七军" 的战例,实
施" 决江灌敌" 。原来,武昌城边有座大闸,名叫武泰闸,系清末张之
洞督两湖(湖北、湖南)时为解除咸宁地区水患所建。本来用于抗洪防
灾的水闸,如今却要用来制造灾难,吴佩孚一时拿不定主意,便请杨云
史谈谈看法。对张子武的所谓" 妙计" ,杨云史表示坚决反对。他直言
不讳地指出,如果决闸放水,咸宁地区七个县都要淹没,七县之民近千
万,而对方攻城部队仅四千,为了对付这四千人马,而牺牲七县之民,
实是万万不可;敌我双方举兵,都打着" 救民" 的旗号,如果我们非但
不救民,反而残害百姓,我们的军队岂不成了洪水猛兽!听了杨云史的
陈述,吴佩孚心悦诚服,当即取消了决闸放水的念头。杨云史的一番忠
告,使咸宁地区成千上万的百姓避免了一场灾难。
                      
       (原载《张家港日报》2008年8月26日)


 

陈美美与杨云史的恋情


    作者:佚名 来源:不详 阅读: 888 更新:2005年04月23日

    提起陈美美,知道的人不多;提起杨云史,在当时算得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人称
    “江南四大公子”之一。他是江苏常熟人,世代为官,十七岁便娶了李鸿章的孙女李道
    清为妻,曾经追随岳父出使英伦,成为学贯中外的青年才子。后来任大清国驻新加坡的
    领事,辛亥革命后由海外归国,隐居在虞山的石花林,筑一座楼居住,名之为:“江山
    万里楼”。这时他的原配妻子李道清已死,又续徐霞客为妻,依然夫唱妇随,过着逍遥
    自在的乐道生活。
    民国九年,杨云史在江西督军陈光远的屡次盛情邀请下,终于只身前往南昌去做陈
    光运的高参。当时秀才大帅吴佩孚挟第一次直奉战争大获全胜的威风,雄踞洛阳,听说
    陈光远将杨云史罗致帐下,说道:“陈光远何能驾驭江东不羁之才。”果然不久陈光远
    与杨云史便出现了矛盾,杨云史不辞而别,给陈光远留下一封行文辞雅的书信:
    云史乃江东下士,将军谬采虚声,致之幕府,时陪阎公之座,遂下陈蕃之榻,颇
    思尽其愚悃,有裨万一。顷得山妻徐霞客书谓:“园梅盛开,君胡不归?”不禁他乡之
    感,复动思妇之怀,清辉玉臂,未免有情,疏窗高影,亦复可念,清狂是其素性,故态
    因之复萌,敢效季鹰烟波之清,乞徇林逋妻子之情,予以休暇,遂其山野,庶面云在山,
    靓妆相对,此中岁月,亦足为欢,则将军之赐也。
    吴佩孚听说杨云史离开陈光远,连忙派人请他入洛阳相助,从此杨云史便跟定了吴
    佩孚。
    陈美美与杨云史的相识是在吴佩孚第二次直奉战争惨败之后。战争之前,杨云史的
    妻子徐霞客突然在洛阳病逝,杨云史第二天就要随军出发,只好仓促殡殓,非常痛苦,
    从当时他留下的诗中,可以看出他的这种心情:
    要怜九月十三夜,死别生离第一霄;
    戎马书生真薄悻,盖棺照月便从军。
    战争由于冯玉祥的倒戈一败涂地,杨云史随吴佩孚又过一段凄惶的日子。吴佩孚在
    武汉东山再起,在查家墩成立司令部,杨云史担任幕僚长。他公余之暇,颇感孤寂,尤
    其在清灯照壁,冷雨敲窗的时侯,想起结发妻子李道清,更想起被自己仓促殡葬的徐霞
    客。那时夫妻之间志同道合,过了多少温馨的黄昏,如今却形单影只,茕茕孓立,难以
    排遣心中的凄凉,寂寞和悒郁。
    于是杨云史开始涉足妓院。陈美美是武汉的名妓,人长得不算十分漂亮,却一份孤
    傲的性格,高挑身材,落落大方,而且颇具才情,杨云史一见钟情。
    这时的杨云史已年近半百,华发红颜,夜夜与陈美美出双入对,武汉报刊纷纷竞登
    这一艳闻。有些传播媒体,居然按日登载他们的起居。杨云史的朋友们代抱不平,只要
    杨云史点头,就打算对这些报刊施加压力,杨云史一笑置之,写了两首曲寄给报刊作为
    回答:
    其一:
    妓女千千万万,嫖客万万千千,轮我做了嫖客,便闹得瘴气乌烟。我也莫名其妙,
    君听其自然。
    其二:
    报是他出版自由,嫖是我个人自由,要怪他家家报馆,先怪我夜夜春楼。只要风
    流不下流,这其间何必追究?
    陈美美慧眼识名士,她的关心、体贴、妙解风情,使得心情萧瑟的江东才子深感慰
    藉。陈美美是不俗的女子,自然不会用职业性的手法笼络杨云史,而是一片纯情,杨云
    史也以大量的热情投入到她的身上。那时杨云史的许多诗句中,都能隐约看到陈美美的
    靓影,像是:“夜半入门人已醉,手扶花影下雕鞍。”“酒后春寒行不得,军中刁斗已
    三更。”“何因软语甜如蜜,皓齿无声啮荔枝。”于是“风流小杜”的名声不胫而走,
    讲得恶毒一点的干脆叫他“娼门才子”。
    提到“风流小杜”这个称号,就要讲到杨云史与梅花的关系。杨云史爱梅、咏梅、
    画梅的嗜好,可以直追宋代隐居孤山自称“梅妻鹤子”的林和逋。吴佩孚曾经为此赠给
    杨云史一联:
    天下几人学杜甫,一生知已是梅花。
    杨云史所画的梅花,真可说得上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但他
    画的梅花从不轻易送人。除了为吴佩孚画了一幅巨幅梅花外,在武汉特应陈美美之请,
    在彻夜春雪中,红袖添香里,画成腊梅屏幛四幅,兼题八首七言绝句,其中有句是:
    “江郎彩笔犹昔,画了长眉画折枝;近来英年消磨尽,只画梅花赠美人。”于是好事者
    称他是“风流小杜”。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杨云史投之以木瓜,陈美美报之以裙裾。革命的北伐军彻底
    摧垮了吴佩孚的主力部队,吴佩孚西走白帝,辗转入川。在革命烈火迅猛,抓住就会杀
    头的情况下,杨云史没有来得及跟上吴佩孚逃跑的步伐,多亏陈美美把他藏在香闺中,
    方得顺利脱险,过了那个革命风浪尖。藏在陈美美的香闺中,杨云史天天画梅题诗,选
    出最好的一幅送给陈美美,上面题有两首绝句:
    其一:
    戎马经年衣满尘,强欢暂醉暗伤神;
    平生热泪黄金价,只赠英雄与美人。
    其二:
    照眼枝枝红雪堆,胭脂难买好春回;
    罗浮以外非春色,从此杨圻不画梅。
    杨圻是他四十岁以后所改名字,诗中说从此不再画梅,是他对自身状况的极度悲观。
    他觉得自己年过半百还得靠一个青楼红粉知已来照顾护持,确实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到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名满天下的名士,权倾一时的大人,混到如此进退失据的
    境地,夫复何言!对此,陈美美不是同情,而是理解。
    等到时局稍微稳定后,杨云史决定离开武汉北上,陈美美在临江楼设席为杨云史饯
    行。那天风吹野花满庭香,陈美美不断劝杨云史多喝几杯,问杨云史什么时侯还会回来,
    杨云史望着滔滔东去的长江水,不知道哪一天还能见到陈美美,别意阵阵袭上心头,他
    即席赋诗与陈美美留别:
    年来范蠡久无家,西塞山前似若耶;
    君问归期载西子,春风流水碧桃花。
    杨云史走后,陈美美很长一段时间拒不接客。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里,看着杨云史给
    她的梅花,题赠的诗词,追忆着他的浓情蜜意,她为杨云史感叹,觉得他“一例霸才难
    得主,年年沉醉过新丰。”杨云史到郑州后,曾给陈美美寄来一首诗,写道:
    年年落魄又经年,典尽春衣习醉眠;
    天未生涯差强意,将军厚我玉人怜。
    既怀念吴佩孚对他的知遇之恩,也难忘陈美美的患难真情,把陈美美与吴佩孚相提
    并论,使陈美美激动不已。
    杨云史不久去了北京,再出关到沈阳,陈美美渐渐地失去了杨云史的消息。由于杨
    云史的关系,许多人都热衷要她陪客,以抬高自己的身价。陈美美为了排遣对杨云史的
    思念,为了免除不胜其烦的骚扰,终于赎身做了别人的妻子,可不久又离婚,只身移居
    上海。
    九·一八事变后的一天,陈美美上街上买一些东西,突然见到了杨云史熟悉的身影,
    她硬着头皮去见杨云史。原本以为时过境迁,往日的热情已经随风而散,谁料两个人都
    还一往情深,两个人促膝长谈,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忘记了一切。
    第二天,杨云史又到陈美美的居室去看望她,陈美美送了一首诗给他:
    陌路相逢诀绝恩,断无消息尽销魂;
    天涯何处寻崔护,千里桃花红到门。
    杨云史看罢,一连回诗两首:
    其一:
    云窗雾阁看红梅,痴福能消避面猜;
    昨夜卷帘香雪里,双成笑拥绿萼来。
    其二:
    粉壁峨峨绣浪红,旧时诗画尚纱笼;
    清宵风月分明在,莫是相逢又梦中。
    第三天,陈美美往拜杨云史,为陈美美开门的是位漂亮中年妇女。杨云史告诉陈美
    美:这是他的夫人狄美南。狄美南久闻陈美美的大名,对她的来到大为紧张,但表面却
    丝毫不露痕迹,热情洋溢地殷勤招待丈夫的昔日情人,但实际是形影不离丈夫。美南是
    贤内助型的女性,她把杨云史侍候得无微不至,使得陈美美绝无插足的机会。杨云史和
    陈美美无可奈何,只得分开。
    后来杨云史又到了北京。那时日本已占领东三省,正策动华北五省自治,想拉在北
    京过隐居式生活的吴佩孚出来做大汉奸。杨云史受章太炎委托去劝阻吴佩孚,不要接受
    日本人的条件,不久白发苍苍的章太炎自己也赶到北京。吴佩孚拒绝了日本人的要求,
    他问日本来使:“难道我还不如张作霖吗?”
    杨云史在北京还是不能忘怀陈美美,给陈美美赋诗赠画。陈美美回了他一封信,说
    道:
    别后音书两不闻,预知谣诼必纷纭;
    只缘海内存知已,始信天涯若比邻。
    1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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