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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_一个画家的盲流生涯 (连载三)

我大步来到水箱厂门口儿,从开着的小便门儿进去,在门卫室门口儿一探头儿,就发现里面一个女人,正在简易灶上做饭,那正是我的二舅妈。她一抬头也看见了我,一愣,马上跑出来,推着我到了大门外,惊惶地问:“你,你怎么来了啊?” 


  



第三章

 长春的三月,是一年里最埋汰的时候。马路上黑水横流,让人无处下脚;道边残留的积雪,混合着垃圾,堆得到处都是;城市的上空浮动着厚厚的烟尘,灰蒙蒙的一片——20世纪90年代的长春,几乎就是这样的景色。

  我在人行道上木然地走,根本不知道躲避一洼洼的积水。铁黑色的柳树枝条,不时地拂过我的脸,把沉积了一冬的黑灰蹭在我的脸上,混合着不断冒出的虚汗,我的脸都成了“花老虎”了,显得很滑稽。不断有路人好奇地回头看我,仿佛我是外星人似的。我不在乎他们的目光,心里反复盘算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从十三岁离家出门儿住校读书,我自以为自己的独立生存能力是同龄人中最好的。这些年由于家穷,每年寒暑假我都要勤工俭学,赚点生活费,也算是接触了社会。许多窘迫的情况我都遇到过了,可是今天这样的事情,我却是平生第一次——在远离家乡的陌生城市里,投亲扑空,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肚子开始咕咕叫了,伴随着一阵阵痉挛。我才意识到,自昨天晚上九点多在火车上吃了一包方便面,到现在还没有吃一点儿东西呢。我开始留神道边儿的饭店,想找个小吃部应付一下肚子。猛然,我发现了一个小邮政所,一下子触动了我记忆的深处。

  妈妈是姥姥家的长女,她身下有两个妹妹、两个弟弟,我妈最疼爱的就是我的二舅。二舅的媳妇,也就是我的叔伯三姑,都是妈妈给介绍的。尽管后来,二舅和三姑在一起过得很不幸福,却是妈妈当初万万没有想到的。二舅和三姑二人性格差异很大,根本合不到一起去。二舅军人出身,为人粗豪直率,酒量大,交游广,难免有些不顾家;三姑是八爷爷锡金公家的,锡金公七个姑娘一个儿子,大小事情都是八奶奶做主。我的八奶奶,是解放前纵横山东的大土匪张步云的亲外甥女,血管里流的是土匪的血,为人骄横霸道,三姑的刁钻刻薄和八奶奶是一脉相传。她和二舅这样两个人结合到一起,日子就可想而知了,整天打得鸡飞狗跳,天昏地暗,到最后离婚了事。那时候,离婚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二舅面子上下不来,就跑到东北去了。在东北具体做什么,家里谁也不知道,偶尔来封信,也是一会儿说做这个,一会儿说做那个,没有准信儿。及
至妈妈去世前两年,才来信说稳定了,在郊区公安局行政科上班。妈妈很高兴,逢人便夸二弟出息了,都在公安局行政科上班了,仿佛中了状元一般荣耀。妈妈连夜缝制了一个面口袋,装了两斤花生米给二舅邮去。妈妈说:“东北没有花生米,你二舅离开家这么长时间了,好容易现在出息了,给邮点家乡特产祝贺祝贺,将来你要是考不上大学,就到东北找二舅去。”说完,就拿了旧信封催促我给写回信。到现在我都清楚地记得当时我写的地址:吉林省长春市公安局郊区分局行政科。我决定马上到郊区分局去,尽管二舅妈说我二舅早就不在那里工作了,可是一定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当我一路打听着找到郊区分局的时候,人家都下班了,传达室的老大爷告诉我他是才来的,不认识我二舅,等下午两点上班了,找行政科问一下就知道了。我意识到马上就可以见到二舅了,一下子就放松了。人一放松,肚子就受不了了,我跑到分局对面的饺子馆,花了六块钱买了一斤饺子,美美地吃了一顿,这在当时已经是够奢侈的了。

  吃完饺子,感觉有点撑得慌,就坐在窗前边喝茶边盯着对面分局的大门。茶是一般小饭店常用的大叶子茶,都不知道泡了多少天了,已经淡的没有什么茶味儿了,乏茶的青泔味儿倒是很浓,我慢慢抿着消磨时光。好不容易熬到一点半,终于看到有人进了分局的大门,就马上站起来,穿过马路跟了进去。一进门,传达室的老大爷就指着刚进来的那个人说:“小伙子,你来的正好儿,他就是行政科的。”又对正要上楼的那个人说:“小孙,这个小伙子是从山东来的,要找他的舅舅,说是咱们行政科的。”

  被称做小孙的就回过头来,问我:“你舅舅叫什么名字啊?”“刘长吉,”我回答。“刘长吉,老刘?”显然他听到这个名字很吃惊,略顿了一下说。“你跟我来吧。” 

  他带我到了二楼,进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很简陋,就一桌一椅,还有一张铺着白床单的单人钢丝床。他拉我在钢丝床边坐下,就问我和刘长吉的关系,我只好把我们的关系以及我来找他的经过,一一说了一遍。他听我说完,沉默半天才说:“老刘是我的好朋友,可我也已经好几年没有看到他了。当年,我们俩一起来分局行政科烧锅炉,相处得最好,到后来我转正了,他就回家养蘑菇去了,据说赚了不少钱。听说前一段在小白桥开了个饭店,但我从来没有去过,不知道是真是假。你二舅这个人啊,要面子,唉……”他叹了口气,不肯继续说下去。我说:“孙叔,你能告诉我小白桥怎么走吗?我想去找找看。”他找了支铅笔,拿了张信纸,就在信纸背面给我画了个草图。我一看,离我上午去的胶合板厂不远,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可以了。

  小白桥在长春的城乡结合部,道路泥泞难行。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二舅开饭店的地方,近前一看,却又大失所望。紧闭的大门上方,牌匾赫然写着XX粮油店,字是红油漆写的,都有些潲色了,看来这个粮油店已经开了很长时间了。我找了最近的一家食杂店打听,人家告诉我:“原先开饭店的那个老板为人很仗义的,前几年和一个姓崔的合伙弄饭店,结果让合伙儿人给熊了,亏欠了好几万。去年秋天还有人看见他在附近的河里筛沙子赚钱还饥荒呢,年底到现在就再也没有看到他的人影儿。”我说:“知不知道他的家在什么地方啊?”回答说:不知道,你到后面胡同最里面的一家问问吧。那家是个高丽,他们彼此很熟悉的。

  来到高丽家,屋子很破很黑,我都不敢相信长春市还有这样破败的房子。土炕上躺着个老人,自己一个人就占了半个炕,一个矮小的老太太站在地下。听说我来找刘长吉,老太太用生硬的汉语一个劲反复念叨说:“老刘,好人!”除了这句其余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就这样,我们各说各的足有五分钟,炕上的老人耐不住了,用微弱的声音和老太太说:“他是山东人,你说的他听不懂,领他找山东……”老太太也恍然大悟,嘟囔着领我到隔壁人家去找“山东”。


  被称作“山东”的其实是江苏人,姓徐,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认识我的二舅,并且很熟悉。我把经过说了一遍,委屈的泪水就止不住了。他安慰我说:“孩子,别哭。虽然我现在不知道你二舅在什么地方,但你说的那个曹秀昆我可以帮你找到,她就在我们水箱厂。但你要答应我,跟谁都不要透露是我领你去的。”我说:“徐叔,你放心,只要你帮我找到她,我谁都不告诉的。”徐叔起身向门外走,我马上站起来跟上。我突然莫名的激动起来,我预感到马上就要见到二舅妈了,所有的一切都将真相大白,我一天的寻找终于要有结果了。

  出了门,已经暮色四合了,原先泥泞不堪的土路,现在已经开始结冰,微微的发硬,土路的尽头,是一个破败的院子,门口挂了一块木牌子,用黑油漆写着:长春市水箱厂。离院子还有100米,徐叔站住了,对我说:“去吧,孩子,她就在门卫。记住,千万不要说是我领你来的!”他说完就转过身,消失在淡淡的暮色中。

  我大步来到水箱厂门口,从开着的小便门进去,在门卫室门口儿一探头儿,就发现里面一个女人,正在简易灶上做饭,那正是我的二舅妈。她一抬头也看见了我,一愣,马上跑出来,推着我到了大门外,惊惶地问:“你,你怎么来了啊?”



著名画家 赵春秋 冰雪山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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