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本枢
第五个寓言故事：
卫灵公主政期间，有个残疾人前去游说卫灵公，这个残疾人的相貌毁损到何等程度呢？跛脚、驼背，最严重的竟然没有嘴唇。可是，这个残疾人和卫灵公较量了几个回合，卫灵公竟然很宠爱他，回头再看健康人，那脖子细得就像一根豆芽菜，可见这个残疾人的魅力不是一般的大。还有一个脖子上长着盆大瘤子的残疾人前去游说齐桓公，齐桓公同样喜爱他，回头再看健康人，那脖子细得就像一根豆芽菜。
《德充符》就在这个短小的寓言故事中结束了......
庄子镌刻好《德充符》，长吁了一口气，放下雕刻工具，站立起来，在陋室里慢慢地踱步，借以舒缓身心的疲劳。
庄子缓缓地说道：“《德充符》到此完结，选用了五个寓言故事，刻画了几个极度残疾却德行美好的形象，目的是想表达内在的德行充盈时形体真的不那么重要了。”
蔺且问道：“老师借用的这几个寓言虽然都是以残疾人为主线，但是，残疾人的对手却不一样，故事情节也不一样，如果从德充符的角度分析，能够表达什么样的共性呢？”
庄子很高兴弟子问出了这么有水平的问题，就说道：“这个问题问得好啊！我想告诉世人这样的道理：一是实现德不形。德行是深藏于心的，轻易不能够外露，这是得道之人的惯常做法。所以，德行通常都是慢慢蓄积、增长、充盈，形体却不一样，人们通常都会不在意拥有人格魅力的人的外貌，不管其美与丑。对于德行充盈的人来说，经常忘记自己拥有的德行，才是最高境界的道，真正达到摒弃内心一切思想，实现致虚极守静笃的境界，这就叫诚忘。”
“二是实现逍遥游。在《德充符》中，逍遥游主要针对执政的圣人而言。《中庸》记载的孔子用修身，尊贤，亲亲，敬大臣，体群臣，子庶民（爱民如子），来百工（招纳贤才），柔远人（优待远客），怀诸侯（安抚诸侯）等9种方略来为君主出谋划策。其实，在动荡年代，这些措施都是无济于事，为什么呢？老子说过，智慧出有大伪，智慧是国家动荡的根源；周全的仪礼只不过是一剂粘合剂，勉强把人们圈在社会秩序里面；仁德仅仅是人们用来沟通的桥梁；义也只不过是双方达成某种交易的工具。圣人到底应该怎么做呢？无为而治是最好的办法，君王如果不费尽心机的谋划，还需要智慧吗？君王如果不频繁地发布、实施政令，还需要仪礼吗？君王如果不丧失天性，还需要仁德吗？君王如果不追逐利益，还需要义吗？这四种品德本应是自然形成，不应该人为去培养。要知道人为培养的过程中就可能扭曲人性。”
“三是实现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的目的。圣人也是人，具有人的七情六欲，也需要和他的臣民们融洽相处，但是，圣人必须无情，这个无情就是不能有成心，不能早早的划定是非对错的标准，只有这样，圣人才能做到公平地对待他的臣民。所以说，作为人是多么的渺小啊！作为天又是多么的巨大啊！”
庄子的好友魏国宰相惠施来拜访庄子，两人很久没有见面了，对于惠施的拜访庄子非常高兴。
饭后，两人来到院外的小河边，边散步边交谈。
惠施先抛出了一个问题：“人天生就没有情吗？”
庄子干脆地回答：“是的。”
惠施再问：“如果人天生就没有情，如何称之为人呢？”
庄子回答：“老子说过，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就是万物的一种，可以说，道生育人，天赋予人外形，焉能说没有人。”
惠施发挥其辩论的特长，继续发问：“既然称之为人，就不能说无情啊。”
庄子回答：“我们俩说的无情不是一个概念。我所说的无情是指内心中没有是非对错的评判标准，不会拘泥于自己的成心去看待事情，解决问题。无情的人应该怎么做呢？无情的人，从外表看，应该是形如槁木，心如死灰；从思想看，应该是时刻都因循自然，顺势而为，该生的时候出生了，该死的时候去世了，不会额外的费尽心机的去增生。”
惠施不服气：“人不想办法增生，哪有身体之福气。”
庄子说：“我再强调一遍，道生育人，天赋予人外形，人就不应该因为喜怒爱乐而伤身。惠施你整天纠结于离坚白的概念中，其实是在玩弄文字游戏而已。老子说过，名可名，非常名。而你呢，外劳其神，内伤其精，倚树而吟，据梧而瞑，高唱眼睛看到的石头是白色的，手指触摸的石头是坚硬的，二者不可以统一，机械地割裂石头的整体性。你这是机械主义，是成心作怪的结果。”
原文：
闉跂支离无脣说卫灵公，灵公说之，而视全人：其脰肩肩。甕㼜（盎音）大瘿说齐桓公，桓公说之，而视全人：其脰肩肩。
故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人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谓诚忘。
故圣人有所游，而知为孽，约为胶，德为接，工为商。圣人不谋，恶用知？不斫，恶用胶？无丧，恶用德？不货，恶用商？四者，天鬻也。天鬻者，天食也。既受食于天，又恶用人！
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于人；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于身。眇乎小哉，所以属于人也；謷乎大哉，独成其天！
惠子谓庄子曰：“人故无情乎？”
庄子曰：“然。”
惠子曰：“人而无情，何以谓之人？”
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恶得不谓之人？”
惠子曰：“既谓之人，恶得无情？”
庄子曰：“是非吾所谓情也。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
惠子曰：“不益生，何以有其身？”
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无以好恶内伤其身。今子外乎子之神，劳乎子之精，倚树而吟，据梧而瞑。天选之形，子以坚白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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